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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247节

倒是临近年关,才有新的难题摆在了她的面前——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过高的巅峰导致她已经不好超越这一年中期的辉煌,除非她能找到已经身在外地的周邦彦或是宁毅再替她写些传世名作来。

好在妈妈李蕴在这方面倒并不强求。

“名气已经够大啦。”在询问过师师是否能再去拜访宁毅之后,她如此说道,“不过年关前后,你照例也得去找找人,上门道声谢,其余的都是你的事情了。”

由于宁毅前次过来拜访有些仓促,师师倒也并不清楚他如今的住处,想一想觉得有些失礼。她其实也是有些小心思的,本来想着若能再在社交场合不经意地遇上宁毅,双方会更加自然,自己若特意登门,显得刻意了,怕这场友情变质。

只可惜宁毅纵然回到汴梁,又干下了镇压梁山那等大事,于青楼之类的社交场上却是行踪渺然,从不见出现,弄得她也有些遗憾。偶尔想起,不知道在这烟花遍地的热闹城池里,这位古怪的儿时旧友又在干些什么。

有时候会在聚会上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有关他的碎片。或是聊起诗词,或是聊起梁山时说道这宁立恒,乃是右相府的客卿。而在年关之前,师师才终于又听到有关对方的具体消息。

那消息来自于一位名叫农古音的老乐师。

这农古音二十年前原本也是青楼花魁,琴艺曲艺出众。后来没能嫁人,年纪大了给自己脱籍,在汴梁城中隐居,闲暇时只给少数几个青楼中的女子修理乐器调试音调。临近年关,师师将乐器送去给她,虽然行程忙碌,但乐器须得配合自己的手感,免不了要在对方家中逗留。

农古音年纪虽大,但如隐居修士一般的生活,师师向来颇为羡慕,觉得自己若是年老,如此过活也未尝不可。农古音则会劝她早些找个男子托付终身,否则会变成自己这般凄惨的模样。

“早教你从了那周邦彦,做个妾室也好,不明白你这女子是怎么想的。如今你的名气倒是又大了,嫁给谁呢?到有功名的人家当正室你高攀了,当妾室你可惜了,低就一个没有功名背景的,就更加没可能。”

中年女子摇着头,一面摆弄手中的古琴,一面数落那头的李师师:“不过说起来,你与那个叫宁毅的,似乎关系不错。这男子我觉得也还好,虽然有妻妾了,有机会的话不妨从了他……”

李师师端着茶杯笑起来:“农姐姐你又不认识他。

“谁说不认识,早些天还见过。喏,那边烧水的炉子就是他弄得,很方便。”农古音笑着,“另外你别老叫我姐姐,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啦,一个人住,脾气又怪……”

师师皱眉朝一旁看了看,眨了眨眼睛:“他……过来找农姐姐有什么事?”

“家中小妾生病了,他陪着到处散心。你知道,我这边来的人少,一般人并不接待,他过来拜托了好几次,就因为听说我琴艺不错,想让我弹一曲给他那小妾听。我早已不与陌生人表演,刁难了几次才不得不答应下来……他可真是费心了……”

农古音摇着头,师师知道她眼下虽然轻描淡写,但是要将她打动,对方必定要费极大的功夫。

“后来只得给他们谈一曲。那小子根本不懂曲艺,心不在焉的,我后来还听他与他那小妾说‘不怎么样’,差点让我发脾气。不过他那小妾的琴艺也真是了得,叫做聂云竹的,后来我们曾互访几次……”

农古音说到这里,丫鬟已经过来唤师师离开,话题便暂时打住。到得第二天师师过来后,才将整个事情的原委询问清楚,聂云竹生的病,宁毅的诸般操持,甚至过来跟农古音询问了制琴的诀窍。

“……真是胡闹,想要制得好琴,没个三年五载的功夫怎么能行,他花一个月的功夫就想自己弄盏琴出来,歪歪扭扭的令人发指……但话说回来,在青楼之中这么多年,长一颗七窍玲珑心,整日为女子着想的男子,不是没有,但这类人每多脂粉之气。可这宁毅看来是做大事之人,却能做些这种事情,也并不显得霸道,很是难得……”

“……后来我与那聂云竹单独见了两三次面,听说这人不仅是对她如此,对家中其他妻妾,竟也是全心的关心。那聂姑娘说,她有些担心,这宁毅身上,背了太多的东西,对于身边之人,总想要一力担起。她本想为其分担,想不到还是因为身体之事,成了对方的累赘,她很是过意不去……我在青楼之中多年,这等事情,可真不多见。男子每多喜新厌旧,女子不过消遣之物,喜欢时自然恣意宠爱,不喜欢时便放诸一旁,他若觉得身边跟上一人便是一份责任,师师你倒也不妨嫁过去了……”

说完这个,师师倒也笑起来:“农姐姐你可真是误会了。”转头却在想着宁毅与身边女子的那些关系,她知道宁毅是有原配的,那聂云竹多半是外室。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宁毅乃是做大事之人,先前甚至干翻了整个梁山。若整个事情真像是农姐姐说的这个样子,那宁毅的身边,如今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状况……

无论如何,想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有些头疼。

不久之后,她再度见到宁毅,已经是景翰十一年的春天了,那个时候,宁毅身边看似平淡家居生活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一切都是他在返回京城决定做事时,始料不及的……

第四五八章 责任与肩膀(一)

小年过后,家家户户打扫了庭院,贴起新的年画、窗花,华灯初上时,马车穿过街道,偶尔会听见爆竹声响起来。檀儿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在街上的行人间穿过,过了大货行街后不久,便是延和里。

积雪已经被扫直街道两边,道路上行人不多,两旁多是青墙大院,一扇扇或开或闭的大门旁挂着灯笼,竖起石狮子。这些院落中的有的热闹,有的冷清,外头皆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大门两旁贴着对联,靠近自家的那一户贴的是“国恩家庆,人寿年丰”。

马车经过时,里面正吵吵嚷嚷地打人出来,伴随着女子的哭泣声。

宁府那边,有几道人影也在探头探脑地看这边的热闹。马车驶过去后,婵儿、苏燕平等人小跑着过来,檀儿便也瞧了瞧,见是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子被扔出了大门,大的那个脑袋上还被打出了血来。

“听说是那一家的四姨太太,不太检点,家里偷钱,又不孝敬公婆,让打出来了……”小婵贴着檀儿身边,低声说道,“也有说这四姨太太跟家里下人有染,她夫君不想将她浸猪笼或者告上官府,只是赶跑了她们母女……”

高门大户之中,有时候出现这类事情,并不需要太详细的理由,传出来的信息是真是假也难说得紧。檀儿摇了摇头,看着那边街道上母亲拉着女儿跪在地上哭着磕头,但有人将小包袱扔出来,门口的灯光下,有男子站在那儿,神态冷漠地看过了这一切,转身进去,仆人们关上大门后,女子哭着扑了上去拍打大门。

“大过年的,人能到哪里去……”

叹了口气檀儿与小婵等人从门口进去,热衷于八卦的苏燕平还趴在门边瞧,被檀儿盯了好一阵后才举了举手跟着进去——这个家里眼下许多的事情都有宁毅的烙印在其中,偏头耸肩打响指什么的包括宁毅在对敌时表现出来的一些神经质,一帮家伙都当成了潮流来学习。

当然,唯一能够用作调侃的,就是这二姐夫看起来不会泡妞的事情。类似的谣言偶尔也会传到檀儿耳中,向他们询问时,却是没人敢说了。其实他们不说,檀儿也多半明白与聂云竹是有颇多关系的。

门口进去便是会客的主院,正厅旁有大大的休息室,里面许多的布置是宁毅所做。各种有趣的椅子、地毯、毛皮冬日里烧起炉火,颇为温暖,算是一家人夜间休憩、聚会的场所,此时文方文定等人已经在里面了,正颇为热闹地说着城外大院里的事情,一些有意思却没什么用处的新玩意,又或者如何用新玩意来赚钱的点子。

在宁毅的手下,这个家并没有产生高门大户那样的隔阂,或者说还没有到产生隔阂的时候。每次看见一帮兄弟的和乐融融檀儿便衷心希望这一幕能够持续的时间长些。

她是主母,但毕竟也是女子,过来打个招呼留下两样小点心,便回去了。不多时,宁毅也从相府那边回来提着一些情报卷宗,回房时正与小婵说道:“回来的路上看见隔壁那家门口,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拼命哭着拍门,真惨……”

“是那家主人的第四房小妾,听说人老了不讨喜了,就被赶出去……”小婵口中的八卦又变了一种,“小婵将来就是这么被赶出去的。”

“你冤枉我。我顶多打肿你屁股……”

“唔,到时候姑爷你就会打头了……”

檀儿笑望着两人在门口说着进来,不久之后宁毅放下带回来的那些情报卷宗。一家人说话、聊天,晚饭之后,又到外面去与苏文定等人聚了一会儿,散步中出门看时,隔壁被赶出家门的那个小妾与孩子都已经不见了,这种吐气成霜的大雪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日子可以慢慢的过,感情方面的问题可以压到心底,宁毅的身边,其实还有诸多正事。例如国内的、北地的形势,偶尔他也会通过这些卷宗看一看,檀儿是能够明白他要做的事情的,她虽是女子,不少时候还是能够听懂宁毅的忧虑。对于如今辽国的颓势,国内外的具体状况,宁毅并没有拿出十分的重视,他只是在一些情报的夹缝中,搜集与整理金国的态度。

“其实从早两年搜集金国的情报看得出来,这帮女真人对武朝其实是很敬畏的。联武伐辽的时候,完颜希尹其实是亲自来了的,我打探了他的资料,这个人很厉害,文武双全,而且他算是亲武朝的一派,但是这一年多来,他的一些言行上,对武朝也变得有些失望了……打得太难看。至于完颜宗弼、完颜宗干这些人,对比两年以来对武朝的态度变化,其实非常可怕。可惜密侦司没有太多搜集这些东西……”

一面翻阅着各种密侦司关于北地的情报,宁毅一面将旁人并不在意的许多细节信息归纳起来,用笔抄录。低声说话中,檀儿也会参与进来。

“你抄录这些东西,能有用吗?”

“要让上面做好提防金国的准备,其实不的。联金伐辽,一方面是因为金国人少,算准他们不会攻武朝。二来,类似金国人比较友善,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后,大家乃是兄弟之邦的宣传早就在做。如果说金国真的要往下面打,这个黑锅有很多人要背。”

“因为要背黑锅,所以才要先做好准备吧?”

“问题在于,没人愿意说不吉利的话啊,辽国还在打,金国还仗义,就有人站出来说金人很可能会继续打我们武朝,哪怕说可能,都会让下面人心惶惶。这些事我只能跟秦嗣源说一说……其实密侦司里并不是没人担心这个,你看我抄下的这几份情报,说完颜宗弼这些人态度的,字迹多有相同,看起来还是个女子……密侦司辽东一部,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恐怕他们才是最了解女真人性情的……”

“女子?”檀儿来了兴趣,取了情报看,宁毅摇了摇头。

“现在这世道,男子倒还好点,若是女子……我看过这几份情报送来的日子,计算了一下,这个人应该进了女真人内部高层,估计已经是谁的奴隶或者宠妾之类的身份了吧。南朝女子,肯做这些事情,很不容易的……”

宁毅摇了摇头,继续记录:“这些情报,其实都不成系统,做个威胁报告没什么意义。我只是想分析一下女真高层每个人的性格,将来也许会有用,可以用点小手段什么的……呵,我总是说那帮人只会小手段,没办法正面打仗,到我自己了,其实也差不多。”

“你只是说过来帮忙而已,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且金国人确实少,说不定不会打下来呢。”檀儿安慰道。

宁毅点头笑:“也是,老毛病犯了……”

亮着灯火的温暖房间里,夫妻俩聊着天,紧迫而又随意的气息。孩子已经被奶娘抱走了,夜再深一些,夫妻俩吹熄灯盏,上床睡觉,温暖的被褥中,身体交融在一起。不久之后,宁毅自床上下去,到了煤炉中烧着的热水,浸了毛巾为檀儿擦拭身体。对这类事情,檀儿总会觉得有些害羞,在夫妻亲密大都是熄灯闭眼例行公事的年月里,至少这类伺候女子的事情并非男子该做的,多少显得有些淫亵,但天气冷下去后,宁毅便不再允许她折腾着下床了,这样的年月里,许多的病症其实都等同于等死。

第二日凌晨,宁毅便会爬起来,或是参与到晨锻中去,或是点起灯烛,在房间里处理未完的工作,檀儿从被窝里露出小脑袋来望着他。也是这天凌晨,宁毅看到一个情报时,微微皱了皱眉。那是关于辽国大乱后,周边除女真外几支揭竿势力的消息,蒙古部族中,有一支势力在西北草原崛起,算是发展迅速的几支势力之一。当然,相对于金人的速度,这一支力量也只是被情报一笔带过了。

乞颜部……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宁毅回忆了一下,没有从脑海里的线索中找到合适的解答,他将这份简单的讯息放到一边,没有做记录。

也是在同样的时刻,北地的一片风雪当中,有一行数十骑正要启程南下。当先的郭药师喝了一碗酒,与前方的几名常胜军将领告别:“我这次南下,便是去觐见当今圣上了!众兄弟,等我回来,便给众位都待会一场富贵!”

“这么大风雪,大哥……”

“哈哈,我等辽东男儿,岂俱风雪,过了雁门关便暖和了!”郭药师一回事,片刻之后,又让马儿靠过去,拍了拍那将领的肩膀,“常胜军便靠你们了,记住我说的,雪一小些,便去抓丁。我看清楚啦,现在已经顾不得谁饿死不饿死,武朝兵不经打,咱们手头上一定要有人,咱们要自己能打才行,有人,就有钱有粮有富贵,没人,靠武朝的几支军队,他们顾着勾心斗角,比的是先逃跑,打不了的。你们记清楚……我先走了——”

勒转马头,郭药师领着人,逐渐消失在向南的风雪里,穿过雁门关一路向南,去往汴梁。

不久之后,京城中升起除夕的烟火,云竹的身体,也终于完全的好起来了。过了元夕之后的一天,她以信笺邀请宁毅过去吃饭,几个月以来,两人之间的信息大都可以以口信通传,但这次不太一样,她在信笺中说,想要回家了。

想要回去……父母曾经在过的那个老家走走……

第四五九章 责任与肩膀(二)

忙忙碌碌地过了元夕,断断续续的雪才停了下来,理论说将到春天了,走过街头时,天空仍旧是铅青铅青的,两侧院墙间,唯有吐出的几支梅花鲜艳。

往云竹锦儿居住的院落过来时,他通常是不坐马车的。今天就更加想走一走,回想心中的迷惑,来到京城之后,或者更早之前做过的事情。转眼间,来到这里已三年了,回想初到时的心态,如今也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朱门深院、明瓦青墙。日里所见,夜里所思,会在人的心里堆积起来,给人以身处某地的实感,然后更多的事情就会琐琐碎碎的过来,填补人所能感受的每一分空隙。

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不知道这个开端算是好还是不好。他本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也不见得有太多无病呻吟的愁绪,事情压过来,将它解决掉,这是很简单的模式。就算遇上不好解决的事情,他总也能从心中理出线索来。

追打的孩子从身边跑过去了。

云竹的信笺就在衣袖之中放着,微微的有些发烫。半年前那场雷雨之后,云竹与他有了关系,想要离开时,是偷偷摸摸地走的,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宁毅能够明白其中意义的不同,上午的时候他想过一阵子,然后就这样一路过来,倒是走到小院门口,举手敲门时,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敲了下去。

开门的是锦儿,瘪着脸看他,手里拿着门闩。两人对峙了好一阵子,宁毅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先进去,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好不好?”锦儿这才扔掉门闩,转身走在了前头。

经过庭院时,院落一侧的腊梅还在开着,前方的廊道外,有堆着的小小雪人。

宁毅问清楚云竹此时正在厨房做饭,一路过去,锦儿气了一阵,追在后面想要踢他,被宁毅避过去了。

院落后方的厨房里传出煮菜的声音,宁毅在门边停了停,吸了一口气,从房门进去。与江宁秦淮河边的那栋小楼比起来,这个院落的厨房不算小,云竹穿着素白的衣裙站在灶边,发丝在脑后挽起来,戴着两支简单的珠钗,厨房里有菜的香气、血腥气,砧板上有各种的作料,一只碗里盛着鸡血。厨房此时已经被打发出去了,这里的一切,想必都是云竹一个人作的。

宁毅看了一阵,从后方走过去,云竹偏了偏头,看见是他后,嘴角露出微笑来。走到云竹背后,宁毅伸手抱住了她,两人的脸颊贴在了一起,云竹闭上了眼睛。

“我收到你写的信……”

“嗯。”

“你想去宣州。”

厨房里菜还在煮,两人的语调都有些轻,宁毅放开她后,微微笑了笑,蹲到一旁,往灶里扔了一根柴:“我如果说……不许你走,你会怎么样?”

云竹蹲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腿上,看着土灶里的火光,笑着往宁毅那边靠了靠,柔声道:“那我便不走了,你是我的男人,你说怎样,云竹便会怎样做的……不过云竹的郎君,却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宁毅摇了摇头,云竹起身摆弄锅铲时,他沉默了片刻,“你知道的,如果你真的只是想会父母的老家去看看,我一定答应的,但这次不一样,不是吗……我给了你很大的压力吧……”

云竹沉默片刻,却也摇了摇头。宁毅揉揉额角,云竹小跑到一边给他搬来小板凳让他坐下。病愈之后,她摆脱了几个月来的虚弱,又如以前一般,显出柔韧又素净的气质来。厨房里安静下来,宁毅坐在那儿烧火,云竹来来回回的切菜煮菜,食材是一只鸡,菜则做了好几道。宁毅与云竹之间,实际上已有颇多的默契,唯有这一次,她让宁毅觉得有些麻烦。

像是以往一般的小家庭,不多时,饭菜都已经煮好。宁毅、云竹端到客厅当中,与锦儿一道吃午饭,菜肴倒是精美,宁毅、锦儿的食欲却是不佳。饭后收拾完毕洗过碗,云竹去到楼上,为宁毅泡了茶,又拿了前几日未曾念完的故事书让宁毅读。二楼的房间温暖,宁毅读到一半,云竹已经趴在他的腿上看似要睡去,锦儿却没有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听门。

“我们今天中午吃的是鸡……”书读到大半,宁毅口渴停下来喝茶时,趴在他腿上的云竹方才笑了起来,轻声说了这句。宁毅按下书本,等她说话。

“立恒……我们认识,快三年了吧,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是在杀那只母鸡吗……”她语气轻柔,“云竹觉得这一生最好的事情,便是那次将立恒一同拉到了河里。”

“是啊,救了你你还给了我一耳光。”宁毅伸她头上的发丝,顺手拔掉了珠钗,云竹闭上眼睛,如猫儿一般的躺着。

“云竹总是你的人了,要怎样报复都可以了。”她将脸颊贴在宁毅腿上,笑着晃了晃,“后来……发生了好多事情……那个饼摊、松花蛋、竹记、我学会了杀鸡,学会了做菜……你每天早晨从河边跑过去,你可知道我每日最盼着的,就是你从那边跑过来坐上一会儿,跟我说几句话……”

“然后到底怎么回事?”宁毅皱了皱眉,顺手将她拖过来,直接问道,“这次为什么要走?”

“然后。”云竹缩在他怀里沉默了片刻,“然后……立恒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

“压力……”宁毅皱起眉头,然后摇了摇头,“我解决过很多事情,云竹,其实根本没什么,我处理得来,压力当然会有,但根本不算什么。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的……”

“所以我也奇怪啊,我的男人是个怪人。”云竹柔和地笑起来,她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立恒,梁山在你面前都不算什么,家国大事在你面前也不算什么,可是区区几个女子,你却为难了,你最奇怪的地方便是这里了。对身边的人,你看得比家国大事还大,我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但也因为这样,我想出去散散心……”

“我没有因为你为难!”宁毅有些苦恼,否认之后,斟酌着语句,“其实……也不是这么说,简单来说我觉得对你们不够好……”

“还不够好吗?”

“不是一回事。”

“可已经够好了啊,这几个月,你陪着我看病,陪我散心,过来陪着我聊天,读书,整日里操心……”

“所以你觉得耽误了我的事情,我还是给了你压力。”

“没有啊。”云竹抱着他的手,躺在那儿仰起头看他,柔声摇了摇头,“立恒,你给了你自己压力,你听我说好吗?”

她笑了笑:“云竹这一生,有好的东西有坏的东西,要说好的,我遇上了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若说坏的,青楼里的那几年,提心吊胆的,我想是跑不掉了……立恒,我以前是官家小姐,在青楼里,她们说我心气高,从青楼中出来以后,她们也说我眼界高。可我的心气儿终究是不高的,特别是跟了你以后,云竹……怎么样都可以了,好好的一辈子,坏坏的一辈子,可我也知道的,你怎样都不会负我……”

“我想呆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想去……当你的妾室也好,养在外面的女人也好,我都是心满意足的。立恒……女人很奇怪的,也许只是我吧,我只担心,有一天你真的不要我了,我真的成了你的累赘了,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这样子想来想去,就生了病……”

“可只要我还有些用处,这副身子也好,唱歌给你听也好,陪你说话解闷儿,哪怕你在外面真有什么不开心的,回来了像一般家里的男人那样发脾气,打我一顿,然后你心里开心了,我心里也会开心的……立恒,我以前没跟你说起过这些,怕你觉得我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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