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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14节

苏家众人来到京城之后,亲属的规模也在增加,包括众人的媳妇、小妾,如今在京城里,房子的规模还做不到每家人一个独门独院。彼此挤了一点,但也算得上和乐融融。宁毅是府中的掌舵人,一般的亲属、小媳妇之类的存在还是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的,方才宁毅说换鸡翅膀,对方是怯生生地过来,规规矩矩地将翅膀换走。想不到宁毅爆出这种话来,那边在苏文定妻子身边的一些女子都笑了起来,苏文定的妻子也红着脸笑,回头怯生生地辩解:“明明是姐夫叫着我换的。”

檀儿笑着走到一边拿来两串翅膀,放到火上。道:“云竹,我烤给你,不过你得弹首曲子来换。”

云竹笑起来:“檀儿想听什么?”

“《将军令》。”

“唔……真是为难人……”

云竹便皱着眉头白了她一眼,然后抱着古筝去到凉亭里。这《将军令》本是一首军乐,入阵之曲,与云竹柔弱的风格,算是格格不入的。不过,只要是与乐曲有关的。倒也难不倒云竹,随着乐曲的第一声压下,深邃与震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古筝的声音空灵。随着乐曲响起来,这曲《将军令》的唱词也从她的唇畔发出,并非呐喊,却像是轻轻念出来的,第一个声调响起,就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军乐的慷慨激昂被掩在空灵的表象下,随着乐声渐渐激烈。唱词的出现,整个乐曲的气氛在院子里竟变得愈发空旷起来,一切都像是掩在历史长河中的故事,在女子的讲述间卷起巨浪与沙尘。云竹的曲艺功力并非是大伙儿第一次见,倒也不至于惊奇,只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而已。

檀儿便坐在宁毅身边,笑着烤鸡翅膀。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改过的军曲带着令人安静的气氛,又像是在听无数的故事,唱完之后,就连宁曦也在旁边鼓掌。这些技艺毕竟是她以往作为青楼女子的经历,除了宁毅可以随意开口外,檀儿平日里也不会轻易提出这种要求的,但不久之后,云竹便又表演了两曲给大家听。如今的她,已经不至于为此而有所芥蒂,能见到一家人的高兴,她也便能在宁毅身边高兴起来。

至于锦儿,她擅长的舞蹈毕竟是肢体语言,相对魅惑一点,除了在宁毅跟前表演一下,或是跟一些女性亲属交流,教她们几个动作,对着文定文方等人,终究是不合适表演的了。

这样的聚会、庆祝,在此后的日子里并不少见。除了必要的时候去相府转转,大部分时间,宁毅都是在家中处理事情。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但具体的事项上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地跑来跑去,原本竹记运作的基础套路就已经成型,从这个秋天开始,宁毅也在遥控着进一步地改进竹记的新陈代谢,运作的效率与造血的功能,监督与免疫的机制。

即便对于宁毅来说,整个事情,也算是一种陌生而新奇的尝试。通讯能力的限制导致竹记扩大之后,中枢核心的反应能力不够,单靠规章制度,很难限制住人力的损耗与运转中出现的摩擦,而即便宁毅亲自处理,当他专注某一方问题的时候,对于这么大的摊子来说,对其它地方的掌控力,就必然会减弱。

纵然有密侦司的情报系统可以作为辅助,宁毅身边会出现的问题,仍旧是极其复杂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的归总,不能单靠制度而又只能依靠制度与运作模式去解决。接下来的整个冬天,宁毅对外的精力几乎都投注其中,而除了能够在身边偶尔交流的苏檀儿,这些事情,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在享受着家中的温暖。自从有了孩子,又与宁毅一道支撑起这个家以来,苏檀儿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已经愈发强大。当然,这种力量并非是形诸于外的锋芒,相对来说,刚与宁毅成亲时的檀儿,身上更有外露的锋芒,但那种锋芒也带着青涩的感觉。此时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她在宁毅的眼中是显得年轻的,但外在更加柔和的同时,她的存在,也让人更难忽视了,有时候遇上事情,往往在轻描淡写中,她便能找到方法解决。虽然外在更加圆融柔和,但家中的丫鬟、下人,对于这个主母,却是最为敬畏的,这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也只有在宁毅的面前,檀儿才会回归到当初在江宁小楼上一块聊天、说梦想的那个少女,在天气渐冷,连月光都渐渐冷掉的夜里,檀儿会在他的身边蜷缩得像个婴儿。她有时候会将牙齿咬在唇间,眉头在睡梦中微微蹙起来,宁毅便伸手过去,想将那皱纹抹平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妻子,檀儿背负起了原本属于他的许多东西。陪着宁毅来到汴梁之后,原本就颇有资质的檀儿更加迅速地成熟起来,她为宁毅背负起了家庭的后顾之忧,甚至在某些方面,能够为宁毅支撑起竹记的运作,与他商议各种事情。这种成熟不会是没有代价的,形诸于外的,便是仍旧年轻的她,在愈发柔和之中,却能给予旁人的,巨大的压力。

以及在这如婴儿般的睡梦中,却皱起的眉头。

有一天夜里,宁毅却也打趣似的对她说:“我倒是担心,有一天你要变成吕雉那么厉害的女人了……”

赤裸着身体躺在宁毅怀里的女子只是清澈地笑了笑,感受到他的存在:“只要立恒你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的。”

有些时候,她也会去云竹那边休息,那是早先宁毅不在家时养成的习惯了。

当然,谈不上百合……(未完待续)

第五六二章 当时的曲调(下)

檀儿与云竹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还不错,不过真正的亲密起来,还是在宁毅离开京城,前去吕梁山的那段日子里。

彼此都是相对理智的女子,早在云竹救下宁曦的事情以后,两人就有心亲近。宁毅离开汴梁前,迎娶云竹与锦儿过了门,那段时间里,云竹为了在竹记中举办一个小小的五子棋比赛乐在其中,檀儿照看的则是竹记留在京城附近的全盘生意,两人便有更多的时间相处起来。

即便说起来,此时整个社会有着男尊女卑的思想,有着属于封建社会的背景。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小妾,围绕在同一个男人身边,又没有太多共同的过往,真要说彼此之间有多么真诚的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大部分的亲近,还是归结于理智。不过,总算也是有了许多的彼此了解的契机。

夏日来临之后,京城的天气热起来,两人常常在家中商量一番关于五子棋赛的许多细节。这样的情形往往发生在云竹居住的院子里,烈日炎炎的正午,大雨瓢泼的午后,在房间里的凉床上坐坐,吃些冷饮瓜果,说几句闲谈的话语。

一开始自然是为云竹操持的事情出谋划策,说几句有趣的八卦和家常。但时间久起来,云竹也就能够看到檀儿身上背着的负担。虽然一直以来,檀儿都表现得有足够的能力驾驭身边的事情,也很少会在人前说出一个累字,但形形色色的压力。终究还是如蛛网一般的套在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子身上。消耗着她的精神与心力,也在促使着她不断前行。

若是放在后世,二十二岁,不过是一个女子从学校毕业刚刚进入工作的笨拙年纪。即便在此时,人们有着稍早的关于成年的定义,但二十二岁,之于缠绕在她身边的许多事情来说,终究还是一个过分年轻的数字了。

事业、家庭、孩子。套在苏檀儿身上的,有着足够复杂的责任和义务,偶尔只是在某些相处的间隙间。云竹能够看到这些东西。这位比自己年纪还稍小一点的女子。对手中自己的、夫君留下的事情的操心,对于孩子的管教,另外,在诸多的忙碌中。与自己甚至与锦儿之间的相处。看似随意的背后。或许也是对于当家主母这份心情的自觉。

在家中丈夫离开之后,她要看好丈夫留下来的东西,要管教好孩子。还要相对主动地与跟她分享同一个男人的女子相处起来。她心中所为的,或许不是表面上的好看,而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为远处的那个男人减少一些担忧——事情或许并不好说得如此清楚,却绝对是有着其中一部分的理由的。

云竹以往在青楼之中,对于这些事情颇为敏锐。同为女人,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对于檀儿,她多少有些内疚,也有些怜惜起来。她是没有能力为宁毅做到太多的事情的,也撑不起一个家来,若说能做的,无非是配她聊天、解解闷,为她准备些放松的茶点。炎夏的午后,云竹陪她轻声说话,弹上一首舒缓的曲子,有时候聊着聊着,檀儿也会在这种氛围里睡下,一觉醒来,便是下午最为宁静的时刻了。

如果说一开始与云竹的往来,有些基于“必要”,相处一段时间以后,便也成了互相之间的认同与亲切了。檀儿能力固然有,来往一阵子,她也就能够感受到云竹对她的关心,与那份关心之后的更深层次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檀儿毕竟是商人家庭出来的女子,对于云竹身上的许多气质、才艺,还是颇为感兴趣。

而两人之间亲密的最大基础,则只能说是对于这个家庭的认同和珍惜了。小婵与檀儿之间的亲切,源于从小到大的主仆关系和姐妹情谊,她与宁毅之间的感情则属于另一件事情,锦儿也只是对于云竹和宁毅感到认同而已。而檀儿和云竹,则是因为对这个家的认同,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迅速地变成了亲密的朋友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宁毅回来之后,都是觉得有些意外的。云竹会跟他说起檀儿身上背负的压力,檀儿偶尔也憧憬地跟他说起云竹身上的诸多才艺,优雅而又恬静的气质。她们两人偶尔会睡在一起——宁毅若主动提出这等非分的要求,多半会被拒绝掉,但在两人睡一块后,他却多少可以过去凑个热闹,三人在轻声闲聊中,搂在一块静静地睡过去。

将近半年的时间下来,锦儿与檀儿之间,基本采取了和解的态度,但仍旧算不得亲密。她与云竹、小婵的关系都还好,但宁毅是有些对不住她的。在成亲、洞房之后,宁毅便启程去了吕梁,无论有着怎样的理由,这半年的时间里,锦儿的情绪多少有些落寞。

也是因此,宁毅回来之后,首先便是找到她,也陪着她。两人独处之时,原本显得活泼开朗的女子望着他一直在流眼泪,完全停不下来。无论是宁毅抱着她道歉,跟她轻声说话,都只是加剧了这一情况。锦儿在他怀里只是哭,偶尔开口:“我不想哭的……我、我很高兴的……”

如此一直到夜里,宁毅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后,她唇间都是哽咽未息,相隔了近半年的第二次同房,她身体颤抖得犹若处子,双手紧紧地缠着宁毅的身体,直到两人最后都因为疲累而睡下。

此后的几天,她的情绪才渐渐恢复过来,回到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女状态,则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到。

九月里天气渐冷,到得月底,小王爷周君武上京一次,跟宁毅在一块儿谈了许多事情,包括他在江宁建的那个格物党的规模,如今的状况。也去参观了宁毅这边的成果。十六岁少年心中的惊讶自不必说,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完全忘记了要去各家相亲的事情,在城外的竹记大院里呆得不肯出来,后来将许多事情一一记录,又跟宁毅谈得差不多了,才肯出来见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又或是参与一些应酬。

原本质朴乖巧的小王爷对于男女之事看得极为寻常,令宁毅多少有些意外。但最为意外的,还是君武后来跟他说起的。关于姐姐姐夫之间的感情问题——这些事情。在周佩给他的问候信函里并未提起。

宁毅隐约还记得周佩离京之前与他告别时的那深深一福,女人在这个时代里,能不能幸福,不过是一锤子买卖。与这对姐弟初见之时。周佩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生。如今已经走到婚姻是否幸福的问题上了。如此一想,多少让人有些唏嘘,但这种问题。即便是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叹一口气而已。如果要感叹什么旧社会的悲剧,那就太过矫情,但无论如何,心情有些复杂。

十月,小婵有了身孕,天气也开始入冬了。一家人常窝在满是狐裘与毯子的温暖房间里,聊聊天、玩玩游戏,宁曦常常不怕冷地往外面乱跑。闻人不二等人过来时,常说宁毅穷奢极欲,天还没下雪,他就想着冬眠了。

相府在北面的经营,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拉拢一些真正可用的山寨成员,将每一份要发出去的军用物资,尽量的使在刀刃上。在金殿与谭稹等人扯皮,互相抨击,有时候进两步也得退一步。一切的事情看来缓慢,而变化又是异常迅速的,从某些方面上来说,宁毅等人也并不清楚整个事态是会变得更好,还是正在变得糟糕。

触手伸过雁门关,朝堂的各方面,也都在尽力地拉拢郭药师,相府也不得不参与其中,频繁示好。而对金国,朝堂使臣,诸多大商户的代表们都在尽量地推动双方的商贸来往,希望将这些来往做成互惠的正常态,只不过,大雪已经在北面开始降下了。

庙堂与社稷之外,武林。由于司空南的死,林恶禅、王难陀等人为之震怒,大光明教全力往南面反扑,搜捕追杀陈凡夫妇。然而霸刀所在的苗寨已经趁机卷起声势,串联一些当初有来往的绿林人,此时整个南面绿林,已经开始掀起犬牙交错的厮杀,再加上六扇门的介入,委实显得腥风血雨。然而由于朝堂的眼光已经放到北面,短时期内,不会有大规模的力量投入到绿林中来,加上司空南的去世对大光明教的打击,这场发生在南面绿林的厮杀中,隐身背后的霸刀一方,还真不见得会居于下风,宁毅也就没必要急着插手其中。

宁毅偶尔出门,他也会请人去矾楼谈生意,也有些时候,师师会登门拜访。对于师师来说,将来的婚姻,已经变成迫在眉睫的重要问题,但宁毅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师师有空时,便常常出城,给城外的乞丐施粥、施舍馒头,有一次差点被人袭击,她却仍旧乐此不疲。

往日里师师也是常做善事,因此大部分人说她有佛性,对她的善心评价不低,但此时善心发得愈发厉害,就只能认为她是在逃避某些事情了。宁毅对此也无话可说,不嫁人看来已经不行,但就算嫁了人,也很难避免像小佩那样的不幸福,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宁毅也就不对此多说,毕竟这种事情,是怎么说都可能错的。

而在与宁毅的来往中,师师心中最大的疑惑,其实是: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有两次她都问了出来,但宁毅同样无法解释。该怎么说呢,金人迟早要打过来?为了预防金人打过来,我派出了很多说书的家伙?无论从何种方面去说,都会显得极为奇怪。

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去,汴梁城下起雪来,相府之中,成舟海回来了一趟,至于宁毅熟悉的秦家兄弟、王山月、李频等人,则大都留在各自的地方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景翰十二年年末,这是个不怎么热闹的冬天,宁府之中,唯独温馨还值得一说,只是偶尔出城施粥的过程里,城外聚集的乞丐中,也正有大批大批的,正在被冻饿至死。

大雪封山。

不成样子的道路上,只在城市周围的些许地方,有车马冒着风雪的经过。城市中青楼楚馆温暖依旧,街上也有行人出门,少许开着的店铺里,往往有冒着热气的大锅,吸引来往的客人。客栈之中,用光了盘缠的旅人与老板厮打或是争吵。三五天的间隔里,文人们会有诗词的聚会,清倌人们唱着软糯的词句,气氛温暖而又香艳。菜贩们在早晨的市集上揉搓双手,口中哈出热气,卖炭翁走过清晨的城门。

看起来,仍是与往年毫无区别的冬日时光,它转眼就要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六三章 苍雷(一)

雪融冰消,二月冰凉的河水逐渐汇成滔滔大江,鱼跃出水面,鸟儿飞过了天空。姹紫嫣红、莺啼柳绿的春季过去之后,时间进入时而狂暴时而沉闷的夏季。偶尔是暴雨降临的地面,雨水拍打蕉叶,在往年肆虐的地方泛滥成灾,偶尔是充满生机的清晨,是燥热的午后,是令人难觅清凉的夜间,扇子拍动蚊帐,蚊香漾起薄莎般的细烟。

景翰,十三年,夏。

风雪吹袭而来的时候,已不再冷了,她站在那儿,想看清风雪那头的父亲与母亲,想要看清风雪里的姐姐与弟弟,她朝着那边走,人影的轮廓便渐渐清晰起来。

夜到最深沉的时候,有些东西也像是要从心中最深的地方翻涌出来,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绪,睁开眼睛时,蚊帐正被午夜怡人的凉风吹得微微摆动,毯子被她踢开了,男人并不在身边。

元锦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床上的她只穿着一只粉红色的肚兜,露出光洁的背与手臂,修长的双腿与纤足上像是罩了一层晶莹的月光,象牙一般的微微发亮,右腿的脚踝上戴着一圈红色的细绳。

情绪还在梦里打转,因此虽然睁开了眼睛,她还是侧躺在那儿没有动,只是过得片刻,手指轻轻地抓住了旁边的毯子,想起昨天晚上与他的相处。想起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与她依恋的痴缠,无论当时如何,一切沉淀下来,都只让她感到温暖。

她已经有家了。

因此。即便再度见到那许久未见的风雪,也不会再觉得寒冷,反而想要看看他们的样子。

毕竟风雪里的女孩儿,也已经长大了吧。

她从床上起来,穿上了绸裤、衣裳。然后再下床穿起绣鞋,走出门外。院子里的躺椅上,宁毅正坐在那儿,想着些什么事情,她看了一会儿,方才走过去。月光下。穿着单薄绸缎衣裤的女子犹如轻盈的仙子一般,走到近处时,握住了男子的手,坐到躺椅的一边,看他的脸。

“抱歉。刚才有消息过来,我没吵醒你。”

男子是在闭目想事情,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锦儿摇了摇头,心中想起的却是几年前刚刚知道宁毅这个名字时的事情。转眼间四五年过去了,想一想,她从被卖掉到在青楼中生活是四五年,成为花魁四五年,此后又是四五年。到得如今,已是景翰十三年了呢。如此想着,过得一阵。便也脱了绣鞋,爬上躺椅去,与他卧在了一块儿。椅子虽然宽敞,容纳两个人毕竟还是有点窄的,宁毅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上。身体贴在一块。

“出什么事了吗?”锦儿轻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宁毅摇了摇头,声音也轻。“北面的一份情报过来了而已,从去年完颜阿骨打死开始。因为招安诏的影响,北面的治安好了很多。”

宁毅的话语,像是在跟锦儿说,实际上却未必如此,仅仅是在脑中整理线索罢了。夜晚有怡人的凉风吹来。

“其实倒也不是坏事,治安好起来以后,大量商贩都往那边过去了,如今汴梁以北的繁华程度比之前提高了至少三成。半年的时间,大家都说谭枢密的招安诏是万家生佛……嗯,北面有一部分,毕竟也有我们竹记的影子。”

“立恒还在担心打仗的事情吗?”锦儿道。

“有点吧。”宁毅笑了笑,他左手搂着锦儿,右手却是伸在她的衣裳里,感受着女子肌肤的细腻与胸部的柔软。不过,对于成为夫妻这么久的两人来说,这种程度上身体的亲昵,就跟小猫儿交颈摩擦的程度一样,并非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我不懂这些,但总觉得,打仗是很远的事情。如今天下承平,世道这么好,总觉得……怎么会打仗呢。不过,相公还是知道会打仗了,对吧?”

锦儿的低语当中,宁毅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有时候我也觉得,可能打仗是很远的事情,是不是我想错了,特别是琐碎事情多的时候,就更加这样想了。”

“如果不打仗,立恒会带我们去南边吧?”

“嗯,回江宁,或者找个小地方,一块活到老。”

“如果我老了,相公会不会不要我了?”

“啊?”

“因为我就只有现在长得好看一点,再过些年,人老珠黄了,立恒不会把我赶到黑屋子里去吗?”

“……”

轻声的话语在夜里细碎地响着。过了一阵,男人从躺椅上起来,抱着妻子回去卧室,就在跨入门槛的一瞬间,夜的宁静被剧烈的响声打破了。

“谁——”

“夜袭!”

“哪路朋友……”

“荆南七杀枪与……绿林朋友……诛杀心魔……”

“你们活腻了——”

“放火……”

厮杀声从外间延绵而来,宁毅站在那儿听了这些话,怀中的锦儿揪住了他的衣服。待到他进入房里,掀开蚊帐将她放到床上,锦儿仍旧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放。

“一帮小角色,掀不起风浪的,这里很安全。我去看看,你先睡,等我回来。”

“你也说是小角色,那就别去了……”

锦儿躺在那儿望着他,眼神像是受伤的婴儿。

“抓住他们以后,总得考虑怎么处理他们的事情,这些家伙没完没了,不能让他们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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