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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22节

想要见周侗,是对于林兄弟一丝义气的牵挂,但就算真见到,也未必能说点什么。拼命或是逃跑他都能接受,就是呆在这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显得有点傻,特别是在周围这样环境里,女真人正在屠城,每一刻每一刻都有很多人死的情况下,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尤其显得傻了。

要不然不找周侗,甩掉这些人算了。到时候无论自己掉头还是拼命,还是潜入城去,都会简单得多。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此时钱飞与韦豹、方崖、陈秀清几人已经去探城墙那边的虚实,便听得大地的震动逐渐传来。

史进与“河北双英”连忙赶去树林边缘,却只找到了钱飞一人,视野侧面,女真人的旌旗从代县南门而出,骑兵队的阵型蔓延,犹如战马与旌旗的巨大洪流。史进向钱飞问及三人的行踪,钱飞道:“女真人出城,这是要去打忻州了,他们三人绕到其它地方,看有没有女真人撤了城防的地方。”

“城防没有撤。”史进望着城墙上的巡逻士兵,低声道,“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人,里面的还在接着杀人,不到晚上……恐怕还是进不去。”

钱飞默默点头。他们几人躲在阴影里,距离出城往南的女真人大队真是不远,就这样看了许久,又见到后方有百姓被驱赶出来。这些人大都被长绳子捆住双手,男女老幼都有,被一串一串的连着,女真人的骑兵便用鞭子拼命驱赶他们,哭泣的声音嗡嗡嗡的笼罩整片空气。凄凉的景象使得人真的有种想要冲出去的*。

史进看了一阵,咬紧牙关,双手按住“河北双英”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走,回去……”

回到之前躲避的地方,几人仍在忍得浑身发抖。然而另外三人还没回来,过了一阵子,便听得骚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人在喊:“走!走!呀啊——”史进听出来,却是三人中的“重剑”方崖。

他们提着兵器往那边冲去过,另一侧却也是树林的边缘了,那却是一个山石崎岖的土坡,几人冲过来时,看见“重剑”方崖、“铁钩子”陈秀青。正带着另外两个人朝上方跑来。那两人一男一女,看来都是平民,男的浑身是血,女的衣衫褴褛,只将将能够蔽体。后方冲上来围绕他们的。却是五名女真骑兵,其中一人手上,提了一颗人头。

“赤铜手”韦豹的头。

抵达代县,甚至还没有进去,一名同伴已经死了,虽然知道这些人的武艺未必非常高强,但在人的心中,也难免有种师出无果的挫败感。

“河北双英”大喊一声。齐齐冲了出去。史进一咬牙,几步就已经飞跃过两人身前,朝着下方飞奔。五名女真骑兵眼见有援手来。其中一人陡然放出一支响箭,飞上天空炸开。当是时,“重剑”方崖被一名直冲而来的骑兵挥枪一撞,吐血飞起在半空中,另一边,史进也已经从山坡上疾冲而至。一名女真骑兵挥枪而出,史进飞跃在半空中。身形如同猿猴般的缩成一团,接着陡然炸开!

砰的一声。那女真骑兵被他带着巨大冲势的一棍捅飞出去,五脏六腑应该都已经碎了。原本横起身形的战马被这一棒的威力带动,竟站不稳脚步,一个踉跄轰隆隆的沿着山坡滚下去,无数灰尘与碎石溅起。

“速战速决!”

知道对方发了响箭,周围的女真巡逻队立刻就能过来,史进一声低喝,在灰尘之中挥舞长棍,直冲而上,钱飞、“河北双英”也已经冲了过来,连同“铁钩子”陈秀青与其余四骑厮杀陡然交手。

战场厮杀,胜负不过几息,转瞬即分。钱飞与陈秀清几乎同时出手,干掉一名骑兵,陈戏、唐祖汉也将一名女真人打下马来。史进则是独战两人,他将一人戳下马来,另一名骑兵高速冲至,史进与他的长枪错身而过,木制棍棒在对方身上猛地一棒砸得粉碎,将对方砸得在空中翻了几翻才轰隆隆的落地。史进抢过长枪,回头便将另一名被打下马的骑兵刺死在地上。

他转头看时,却见“河北双英”中的陈戏正呆呆地站在不远处。他与唐祖汉打下了一名女真骑兵,对方却也是悍勇无比,拔刀便冲,两人联手令得唐祖汉一刀砍上了对方的头颅,此时那大刀还嵌在死去的女真人的头上,而对方递出的一刀砍断了陈戏的右手,此时鲜血从断口里喷出来,旁边的唐祖汉看得不知所措,陈戏也呆呆地站着,看看自己的肩膀,看看地上握着剑的手臂,阳光照射下来,他身体踉跄了一下,往后坐倒。

史进冲上去,狠狠点了他断臂附近的几处穴位,然后从衣服上撕出布条狠狠地给他扎住肩膀上的断口。陈戏犹然呆滞反应不过来。不远处“铁钩子”陈秀青正大口喘息着跟钱飞、跟这边的史进说话:“我我我……我们去看城墙……看见这些女真人在作恶……他们只有六个人,我们以为一定能打赢的,我们以为……”

他们是三个人一齐过来,然而到得此时,韦豹、方崖便都已经死了,剩下他一个人。史进回头喝道:“骑马!快走!”钱飞已经翻身上了一匹战马,陈秀青在紧张中,也翻身骑上一匹马,陈戏用左手指着地上的断臂:“我的手、我的手……”

“你的手没了!”史进喝了一声,又朝唐祖汉道,“待他快跑!”远处,箭矢嗖的往这边飞来!大约十余骑的女真巡逻者已经冲来了。

史进抓着抢来的长枪翻身上马,唐祖汉也连忙带着陈戏上马,陈戏带着哭腔,言语急促:“我的手啊、我的手啊……”仿佛浑然不知断臂的流血已经浸透半个身子。

钱飞策马而出,抓起土坡上那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横在马上,史进也冲过去,伸手要抓另一名浑身染血的男子。却陡然抓了个空,定睛看时,那男子的背后被射进去一箭,已经倒在地上,没有动静了。

史进一勒战马。望定了女真冲来的十余骑,对方张弓射箭,史进舞起长枪,哗哗哗的将箭矢打掉,对着前戏等人低喝几声,使了几个眼色。待到他们奔跑远去,才调转马头,朝着微有变化的另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不多时,那女真的巡逻队伍分成两队,而人数较多的一队。朝着史进逃亡的方向跟随而来。

战马追、逃、厮杀,奔入山间。而在与他们并行的道路上,一支可怖的女真军队,正浩浩汤汤的朝着忻州城的方向,南下而去,大量的武朝平民,被裹挟其中,每一刻。都有人在鞭打与哭泣中死去。

*************

夜晚,夕阳已经沉落天际。星星带来的微光中,女真的骑士立于山间。手持钢刀,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某一刻,他陡然朝着某个方向,挥手弯弓,马蹄声疾驰而来。战马的身影轰然冲出,与他胯下的战马狠狠冲撞在一起。两匹战马在黑暗中撞起沉闷的声响。箭矢带着血光飞出去,窜入夜空。两匹战马上的骑士也都被撞飞而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站了起来。

女真的战士手握钢刀,对面的男子站起来,却活动了一下手臂,他身形结实、高大、匀称,身上也有伤,嘴角有鲜血,却是赤手空拳地朝着这边走来。女真战士“哇”的一声大喝,挥刀冲来,两道身影在星光下撞在一起,只是两下猛烈的交手,钢刀易主,原本赤手空拳的高大汉人砰砰砰砰的连续挥了五六刀,每一刀都直接挥在了对方的身上。

那女真人的身上就像是被斩出了血浪一般爆开,待到他倒在地上,对方挥刀的速度才慢下来,又照着地上的尸体挥了几刀,方才停下来。

“九纹龙”史进。他在山岭间擦了擦钢刀上的鲜血,收在身上,又去看那两匹战马时,才发现剧烈碰撞后的两匹马都受了伤,倒在血泊里没法走了。他叹了口气,扭头辨认方向,随后朝着忻州的方向走去。

方才奔逃的过程里,他一个一个的杀光了所有跟在他背后的女真骑兵,其中还有两名新加入追捕的女真斥候,虽然也受了伤,但毕竟并不严重。就这样一路而下,不远处山岭的轮廓中,依稀可见在侧下方的地方,早晨见过的、那燃烧后的村子的废墟,现在它已经不带火光,黑暗之中,像是一座坟墓了。

史进一路穿山过岭,中途遇上两名女真斥候,竟又被他杀了,抢了一匹马在山里走。到得一处林地时,陡然察觉到一点什么,他勒马停下来,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道身影跃下,竟是那负责包打听的钱飞。

两人对望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钱飞在前头带路,史进跟着进去。林子里的一片地方,史进见到了逃跑的几个人。陈秀青在黑暗里缩成一团,望着前方的一具尸体,那尸体却是被救下的那名女子的,她将一把刀刺进自己的胸口,看来是自杀。不远处,“河北双英”中手臂已经断了的陈戏躺在树下,唐祖汉呆呆地坐在旁边。

看见武艺高强的史进悄然而来,陈秀青、唐祖汉的情绪似乎都清醒了一点。史进看了看女子自杀的尸体,陈秀青在黑暗里望了望他:“我们、我们一个人都没救到……一个都没救到……”

钱飞在旁边低声说了几句,其实他不解释史进也能想到。那女子先前衣不蔽体,即便受了那样的凌辱,也仍然在拼命逃跑,可跑到这里时,能够安静下来想清楚了,却自杀了,到头来,“赤铜手”韦豹与“重剑”方崖这两人,看来死得便没了价值。

史进也不好说什么,往陈戏、唐祖汉那边过去。陈戏的手臂已断,但看来已经做了包扎,仍旧有一口气。史进瞧了片刻,他竟然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的人,声音虚弱而沙哑地开口道:“我没用了,杀了我吧……我没用了……”

史进背好身上的钢刀,拿起一把长枪,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打仗。”

昨晚还是七个人上来,什么都还没做,只剩五个活人了,其中一个手臂也断了。可无论如何,这就是战场,下午还觉得空虚、不知道所行为何的史进到此时却已然清清楚楚了。这便是打仗,女真人的军队还在如洪流般的南下,零零散散,还有无数的斥候环绕,有无数人想要抵抗,有无数人会就这样被碾碎,这样的局势中,一人或是几人的力量,真是渺小难言。

“你活着,将来也许有用。这就是打仗。”史进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我要去忻州。”

钱飞看着他:“去帮守城吗?”

“代县已经破了,而且也不够大,忻州城够大了。破城之后,必有巷战,此时情况最为混乱,粘罕若是进城,我们才有刺杀他的可能。”史进说道,“周宗师若是没死,有想要有最好的机会,可能也会在那里。无论如何,我想去见见他。”

陈秀青与唐祖汉朝这边望过来,钱飞沉默半晌,吸了一口气,望向史进:“我本想回代县,想办法将师父的身体救下安葬,但你说的有道理……我随你去。”

星光之下,汇在血腥洪流之中的小小念头,就这样被决定了……(未完待续)

ps:平安夜,码到现在了,我果然太屌丝……

第五七三章 洪流(下)

八月初四的这天夜里,史进等人一路折回忻州,穿山过岭。凌晨时分,山野间擦身而过的女真斥候逐渐多起来,意味着他们越过了女真数万军队暂时驻扎的山岭,那是由代县往忻州官道附近的一处山口,越过遮蔽视野的山岭,都能够隐约看见升上天空的篝火光芒,俯身于地面,能够感觉到数万人马在夜里仍能带来的嗡嗡响动。

空气之中,甚至隐约有哭声。

初五凌晨,他们便已赶到忻州,此时忻州城北门已闭,南门开着,进入士兵并且放走平民。女真军队往南面而来的消息此时也已经传至忻州,史进他们几乎是贴着闭城的最后一刻进入忻州的,这时城内已经混乱成一团了。

金军大队的猝然南下,在整个武朝的范围里,已经掀起巨大的波澜,但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所能得到的信息,又往往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即便女真人已经破了雁门关一路南下,大部分人仍然无法准确理解其中的涵义,有愿意走的,更多的则是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出举家逃离决定的人,心中惴惴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而由于大量难民、数万军队的涌入,以及一部分原居民离开引起的恐慌,城市里的大量生态,都在迅速往无序的方向倾斜。

难民涌入城中开始向官府要吃的,一部分人眼见城中居民的逃离,便开始占据空出来的房屋,恐慌之中的摩擦导致了大量的打架斗殴,城内的几个帮派暗地里的矛盾开始激化。军队只在乎城内不至于大乱,却不会理会细节上的事情。他们征用了城北的大量房屋,开始拆毁城墙附近的房屋制作滚木礌石,也有不少热血的民众参与其中,在城墙上囤积起守城的物资。

钱飞在附近地方还是有些关系的,他迅速找到了官府中的熟人。将史进、陈秀青安排进守城的民夫队伍里——至于“河北双英”两人,由于陈戏的右手已断,无法进行快速的行动,唐祖汉必须照顾同伴,两人便与史进等人脱队了。江湖聚散如浮萍,此去之后。大家应该都很难再见。

来不及做太多的事情,史进等人在民夫队伍里帮忙拆房,巩固防御,而在初六这天,第一批的女真军队。抵达忻州西北面的山坡,此后,马队、步兵队、一批一批压着平民俘虏的义胜军队伍,从北面的各个方向,往忻州城这里聚集过来。

从忻州城墙上望过去,对面的原野、山坡上,一批批聚集而来的身影逐渐汇成数万人的规模,漫山遍野的延绵开去。在女真人军阵的侧前方。大量的武朝平民被聚集起来,不时有负责看守的马队穿行而过,朝人群里挥起鞭子。甚至挥去钢刀,在人群里的男男女女身上带起血肉来。哭泣之中,那黑压压的一片,犹如巨大的牛羊群。

步伐踉跄的老者、面无人色的孩子、抱着襁褓的妇人、浑身是血的青壮甚至是已经死去的人的尸体,大多都被绳子一片一片的牵着。富商、官员、士兵、平民,在那黑压压的队伍里。一个一个衣衫褴褛的发出低泣的声音——由于女真人的喝骂与打杀,敢大声哭泣的人反而不多。偶尔有一两个,便被附近的女真射手一箭射死了——饶是如此。大片大片的哭泣还是汇成了凄惨无比的声浪,传到忻州城墙上来。

城墙上的守军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而在这天下午,外城的这一片也有过片刻的骚乱,是一名年轻的将领想要领兵出击,被守城的主将给骂了回去。史进在城墙一角准备滚木,也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女真的军队,原本组成义胜军的辽人,都还在不断地聚集,附近被抓捕、驱赶过来的平民也愈发的增多。这天夜里,城外的女真军队甚至没有大规模的扎帐篷,他们在军阵后方的山野间准备攻城的云梯,也等待后续军队运来的器械,而大量的女真人就那样睡在原野、山坡上,枕戈待旦。

火光延绵,这天晚上女真军队一批批的聚集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骑兵斥候们举着火把绕城而走,简单的预防武朝军队的出击。第二天清晨,空气中还漾着薄雾的时候,完颜宗翰在山坡上看着周围的状况,然后挥了挥手。

“进攻。”他说。

女真人吹响了号角。

**************

剧烈的痛疼到得现在,似乎已经渐渐的麻木,寒意降临到身上,仿佛也已经没有感觉了,喧闹的声音响起来时,他被拖得站了起来,挤着往前走。空气里漾着薄雾,远远的,是忻州的城墙,女真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叫武成,是代县附近的农户,三十五岁,不久之前,他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即将成年嫁人的女儿,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一直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也许到了什么时候,就可以醒过来……

两天前,一直义胜军的队伍冲进了他的村庄,他们被抓出来,他看见一群人凌辱了他的妻子与女儿,而后杀死了她们,并且打断了他的一只手,又用一块石头打在了他的头上。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绑着牵在队伍里了,断掉的右手一被拉扯便是难言的剧痛,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浑身颤抖中,眼前闪过的只是妻子与女儿死去的情景,他不断地回想那一刻,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找个锄头或者耙子,或者……当时在他不远的地方就有菜刀,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拿。

在他的前方,是一个衣服被扯得稀稀拉拉,衣不蔽体的胖女人,大概四五十岁了,一直在哭。他的断手被拉着,疼痛导致他不停的倒下。身上的衣裤由于本就不太好,裤腰带断了,裤子掉下去时也将他绊倒在地,女真人过来将他打了一顿,前后行走的队伍将他拖在泥水里。从那之后,他下身连裤子也没有了,就那样被拉在队伍里走。

一个中年的男人,就那样没有裤子被拉得一路走,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已经难以想得清楚。一路前行。没有停留,人群中许多人的屎尿都拉在裤子里,一边走一边升起臭气,没有吃的,只有在经过溪流的时候。他们被允许喝水。前行两天之后,他们被聚集在忻州城下。然后过去这个夜晚,武成被拉得走起来。

为什么不拼命呢……他在心里想,然而前后左右,都是哭泣的、不得已往前走的人,后方似乎有人被杀了,女真人的声音愈发凶戾。浑浑噩噩的视界里,武成知道女真人是在将他们往忻州城的方向赶。城墙上有武朝的旗帜。有密密麻麻的官兵,武成想,他们也许会下来救人。但心中的某种明悟和恐惧也越来越深。出奇的,他心中知道,就要打仗了。

拉扯的力量使他踉跄的前行几步,女真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有人从他身边过去,挥刀砍断了绳索。却也是那些身着怪异的女真士兵,他们混在人群里。往城墙那边举起了弓箭。

嘈杂的声音中,有人在后方大喊:“走!跑!不走就死!”间或也响起惨叫的声音。捆住武成手臂的绳子还在,但它已经不再连这前方与后方的人了,但武成仍旧被推着、挤着往前走,在他前方的,就是已经矮着身子搭着弓箭往前走的女真人,武成想要上去咬他一口,然而仿佛是某种斥力阻止着他这样做,妻子与女儿被侮辱的画面又在眼前晃了,女儿被撕掉了衣服,在人群里尖叫……

刷的一下,前方的女真士兵松开了弓弦,前后左右,箭矢飞向忻州的城墙,侧面不远处,有长长的梯子在走。

前行的阵势陡然泛起更大的混乱,无数的声音嘈杂了武成的耳朵,他被推得翻滚在地,有人从他身上踩了过去,待到目光再度恢复时,在不远处嚎叫的是曾经走在他前面的那个胖女人,她正在地上爬,半身鲜血,疯狂地哭叫,她的一只小腿被人踩断了,扭曲得厉害,血流如注中露出白森森的断骨来,一个女真人往这边冲来时,她拼了命的用双手撑在地上,试图爬往旁边避开对方。

怎么不拼命呢……武成的脑海里又响起这个念头,然而他浑身剧痛,手已经断了,但他想,他还可以用身子去撞死一个人,咬死他,这样想着,他艰难地想要站起来,陡然一下,更大的推力将他推倒在地,城墙上飞来的一根箭矢,射入他的颈项之中。

武成被钉倒在地上,永远地死去了。

在这尸体周围,无数的人正在惨叫、奔跑、呐喊,女真人驱赶着平民的俘虏,射着弓箭,扛着云梯,往忻州城高达三丈的城墙冲过去了……

**************

史进倒下一锅滚油,站在那儿,看着疯狂冲来的女真人。

他师从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后来加入梁山,也与官兵对过阵,见过一些世面,也大概明白攻城守城,该是一副什么样子。此时虽然不清楚武朝在忻州准备了多少官兵,但以他大概的目测来说,防御的准备,应该说是相当充分的。

而女真人在攻城器械上,几乎未有多的准备,他们聚集在忻州城下,不过花了一天的时间,能够从雁门关、代县这些地方运来的,或是就地取材制成的,也不过是云梯这样简单的物件。像投石器之类的大型器械,他们一件都没有。但他们依然就这样发起了进攻。

箭矢覆盖了城墙上方,武朝的守军随即还以颜色,下方汹涌的人潮中,其实大半都是原本属于武朝的平民。然而在这一刻,没有人拥有选择的权力。当女真人驱赶着他们过来,他们的命运,几乎就已经被决定了。

而后,云梯架了上来,接着便是飞舞的勾索。

女真人架着云梯,拉着绳索,便悍勇而疯狂地往上攀爬。上方的守军放下滚木礌石,放下带着倒钩铁刺的狼牙拍与夜叉擂进行防御。而看在史进的眼里,女真人在那飞快的攀爬当中,甚至还有着明显的躲避动作。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快下去!”

眼见史进站了那一刻,旁边的武朝军官陡然冲来,拉了史进一下。那是一个年轻的小官,史进连忙躲避到后方,被他叫着下去搬石头,而后那小官从怀中还拿出了一只小铁锅般的护心镜,扔给史进。

对方缩在女墙后方连比划带喊:“戴在头上!戴在头上!”许是将史进当成傻愣愣的大个子了。

史进冲下城墙,第二次上来时。看见那小军官脑袋上插了一根箭,倒在血泊里已经不动了。他解下小军官背着的弓箭,刷刷刷的往城墙下射了几箭,一根箭矢也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去,汹涌的人群中。一名女真射手看见了他,史进也还了一箭,这一箭没有射中对方,射杀了稍前方的一名平民,对方又射来一箭,史进躲过去,再冲着下方全力拉弓时,那把小弓砰的断了。

延绵开去的整面城墙上。女真人正在疯狂地往上爬,他们躲避过狼牙拍、夜叉擂等物的横扫,甚至斩断这些防御器械的绳索。更远的地方。女真人的马队正在往两个方向飞快地展开,这些马队上的骑士大都带着弓箭、勾索,要对忻州其它方向的城墙造成威胁。

往日里史进曾经听说过金人的攻城,在最为厉害的消息里,完颜阿骨打率大军攻克辽国上京,只用了三个时辰的时间。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在目睹这些女真人攻势的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说法或许并不奇怪。

箭矢覆盖城墙的时候,武朝的守军们几乎头都不太敢抬。然而在城墙下方,那些身材高大、凶悍的女真人就直接沿着梯子和绳索飞快地上来了,一些人的绳索被砍断,掉在护城河里,然而护城河早已被武朝平民的鲜血和尸体充斥,这些人若是未死,冲出来便展开了第二轮的攀爬。以城墙为界,巨大的冲突与混乱当中,第一名的女真士兵在开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冲上了墙头,被武朝士兵斩杀后,忻州的城墙,便屡屡被女真人踏足而上了。

史进一咬牙,奔下城墙,冲向附近一个被拆掉的铁匠铺,铁匠已经被军队叫去打造兵器,但这边也有军队里不要的,那是被掩在废墟中的一根铁棍,史进将它拔出来,便再度往城头冲上去。巨大的混乱正在城墙另一侧响起,而在史进这边,一名女真人攀爬上墙,被史进一棍抡在头顶上,整颗人头像西瓜一般的爆开了,掉落下去。

周围,是飞舞的箭矢与无数汹涌厮杀的叫喊声,史进躲在女墙边,另一名女真士兵冲上来时,他冲过去便将对方打死了,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侧,厮杀声响起来,一名高大的女真汉子冲上来,挥舞钢刀斩瓜切菜般的杀了两名武朝士兵,史进冲过去,铁棒一递,打碎了那人的膝盖,那女真汉子倒在地上,钢刀横挥,又斩断了一名士兵的小腿,而后才被人刺死在地上。

更多的女真人,朝着城墙上冲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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