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598节
樊城内部的接头人失约,而随着斥候队在城南主动发出信号,樊城的城墙上,有人纵身跳了下来。
被安排在樊城内部试图开门的人员,原本是一名中原汉军的小将领,但很显然,这一切计划已经被女真人识破,他们将这位小将押上城墙,命其欺骗华夏军,但这人的纵身一跃,也将这可能性彻底抹消。
安排在襄樊一带的女真军队、精锐伪军事先并未确定华夏军的行踪,抓捕到内应之后,才进行了大规模的调动,包括三千屠山卫在内的上万部队迅速往城外包围而来。齐新翰也并不慌张,三千人迅速撤往樊城西南的丹阳镇附近,趁着夜色,借地形设下埋伏。
樊城的汉军眼见金人识破黑旗偷城的轨迹,开始转身逃亡,战意遂变得坚决,数千人迅速追至丹阳,眼见一支黑旗队伍朝山中退去,当下汹涌而上,试图夺取有利地形。他们还未上山,队形中段便有华夏军展开了攻击,将阵型切做两截,其后,又一支埋伏的军队自后段杀入,首先抢夺军队携带的火药、马车、铁炮。
屠山卫赶到时,第一股赶到的六千汉军正漫山遍野的逃亡,华夏军分作两股,在山间摆开了犄角形的炮阵,等待着屠山卫的正面进攻。
屠山卫虽是女真精锐,但剑阁之外掌握在希尹手中的人数,总数不会超过三万,能够安排在樊城、又能调拨出来追击的,数量更少。同等的数量对比之下,齐新翰才击溃两倍于己的汉军,便直接冲着赶来的屠山卫叫阵了。
负责带领这支屠山卫的也是一员猛将,一见华夏军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当即便展开了进攻。
战斗在夜里的第一时间打得激烈异常,华夏军虽然才做过一场,但占据地利之后摆开阵型,其实极占便宜。齐新翰正是因此才直接撩拨对方。但女真的率军将领也并非蠢人,第一波进攻的后半段便意识到了问题,指挥大量的军队试图进行迂回包抄,同时调配樊城以南的更多汉军过来堵路。他的包围尚未完成,齐新翰便籍着原本就看好的有利地形,在天亮之前,迅速开始了转移。
屠山卫便一路咬上去。
虽然女真一方占着兵力的优势,但齐新翰率领的三千人在高原上长期训练,于崎岖地形长途奔袭只是家常便饭。他们一路于山间穿插,偶尔遭遇汉军,不过一击即溃。这样的局面令得女真一方在最初的两天里根本无法抓住战机。人们只能知道,樊城附近,已经热热闹闹地打起来了。
战场上的事情已经点起火焰。战场之外,情况也显得格外复杂。
……
三月二十九,昭化以北天色阴沉,金国西路军后方大营。
四十三岁的金国将领完颜庾赤掀开大帐的帘子,向坐镇其中的主帅请安:“老师。”
帐篷之中亮着灯火,中央是一块巨大的沙盘,各式各样的小旗帜插在沙盘对应的位置上,旗帜上写有不同势力、军队的名字,每一日随着情报的到来,都会进行一轮调整与更新。
半头白发,身形在最近显得消瘦但依然精神矍铄完颜希尹坐在沙盘前方的椅子上,完颜庾赤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两面旗帜,正看得有些出神。
“老师。”完颜庾赤跟随希尹多年,相对于不太扶得上墙的小王子青珏,完颜庾赤的家境并不显赫,但也因此,实打实的成绩爬上来,算得上是希尹极为信任的弟子与左膀右臂了。一见希尹的动作,他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是找出人来了吗?”
“嗯。”完颜希尹点了点头,手中转动着写有名字的小旗帜,过得片刻,微微叹息,却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戴梦微、王斋南,你记得这两人吗?”
完颜庾赤略略一想:“戴梦微乃西城县大儒,王斋南亦是儒将,年前他们送的东西,老师很喜欢,跟他们聊了半天……是他们叛了?”
“从未真正降服,又有何叛字可言。庾赤啊,为师早就说过,儒学博大精深,南面这些读书人,也并不都是跪下的。知道是他们,为师倒还有些欣慰。”
“是。”完颜庾赤点头。其实希尹汉学精神,他的弟子倒并不都是喜爱读书之人。
“你去处理吧。”
希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之后,又是无数的腥风血雨。
……
完颜庾赤领兵而出的同时,从长江到剑阁之间的千里之地上,原本潜伏的华夏军情报部门成员,也在迅速地做出自己的反应与动作。
女真人占领这片区域之后,杀人、屠城,反抗者们死的死降的降,也总有一些,或上山落草,或隐匿于难民之中,始终都在进行着自己的反抗。汉军、士族当中也有倾向于华夏军的,也正是把持住了几处地方的戴梦微、王斋南与华夏军联系,提出了夺取樊城的计划。
但是很显然,对于襄樊一地的重要性,完颜希尹也早有预估,甚至于早先臣服己方的汉军会与黑旗勾结,也不曾离开他的盘算。随着望远桥之变的出现,齐新翰逼近樊城,希尹安排好的后手展开,逼退齐新翰后,对于前期的信息稍一复盘,戴梦微、王斋南的身影,也就进入了希尹的视野。
与此同时,华夏军的情报部门则必须开始考虑戴梦微、王斋南等人实际上乃是真正汉奸的可能性。这样的可能性初步排除后,行动的讯息便朝着四面八方传了出去。
原本埋伏于各个城池、难民群中以福禄为首的众多绿林英雄、反抗势力,开始行动起来,他们行动的目的,是为了联合各方力量,开始救援戴、王两人以及这两位反抗者的亲人、族人。一场场暴乱在振臂高呼中展开,华夏军同时开始对着千里之地上其余的所有可争取的汉军队伍,展开了游说。
双方的棋子依然在落下,完颜希尹等待着反叛者们的出现,试图一举镇压,以杀鸡儆猴,提前引爆与清理开北归途中可能的隐患。而对于华夏军来说,以三千人的铤而走险作为开端,秦绍谦便要提醒所有人:决战的时辰,就要到了。
……
剑门关外导火索点燃的这一刻。剑门关内,激烈的厮杀还在继续。
黄明县以南,空气湿润而阴沉,硝烟在天空中弥漫、伴随渗人的血腥味充斥人们的鼻腔。
完颜设也马挥舞长刀,大声呼喊,正活跃于前线的厮杀当中。他的不断活跃,鼓舞了金军的士气。
名为“帝江”的火箭弹从小山头的工字架上发出,带着恐怖的尾焰呼啸而来,掉落在不远处的溪水里,爆炸冲开。完颜设也马则率领队伍,冲向那正被少量华夏军占据的小山头。
从三月二十一的雨水溪到这一天的黄明县,他已经奋战数日,声嘶力竭。事实上,宗翰大军撤出西南的最关键一刻,也已经到了。
这是他一生之中,遭遇到的最为艰难也最为绝望的一场战争,雨水溪鏖战五日,设也马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片山林里。渠正言率领的士兵不过四千余人,虽然打出宁毅的旗帜不过是空城计一般的谋划,但跟随他过来的却都是黑旗军中作战最为悍勇的几支部队,金人军心渐丧,在正面作战的第二日便露了颓势,第三日,设也马被堵在狭窄的山道上,几乎被两支黑旗军队包了饺子。
但金人当中,还有勇士。跟随在设也马身边一道作战近二十年的奚人副手匿舍朗带着设也马的战旗全力突围,最终匿舍朗被黑旗军射杀,设也马侥幸突围,逃出生天。
一生软弱的人很难突然变成硬骨头,而一生傲岸的人也不会突然就变得软弱起来。连日的战斗,兄弟死了,副将死了,在突围之中,与他犹如一人的最为喜爱的战马也死了,身边的士兵大多露出往日里绝对见不到的凄惶绝望之色,设也马反倒忘了恐惧。此后结起兵力又是两天的作战,黑旗军的炮火、战场上的流矢,竟一丝半点的都没挨到他的身上来。
雨水溪地势复杂,五天的时间里,虽然大家一轮轮的厮杀未分胜负,但在金人而言,这番奋战倒确确实实地拖住了渠正言继续前推的态势,待到雨水溪聚集的黑旗军更多,设也马将军队撤往黄明县。
此时亦有大量的女真军队正涌向狭窄的黄明山道,华夏军衔尾追杀,令得金人伤亡惨重。
一个多月以前,抵达狮岭、秀口前线的军队,一共是五万汉军,近十万的金军主力,而在后方山道上,亦有三万余的伤兵、后防部队卫戍各处。望远桥之战失利后,大部分汉军选择了投降,从狮岭、秀口出发的金军近七万,但加上后方路途上的人员,总数也到了十万人之众。
半个多月时间里,在华夏军的轮番冲击下,金军的伤亡、失踪人数已近两万,少量已经不可能撤走的伤员选择了投降。到二十五、二十六,顺利通过黄明山口的女真部队约五万人,剩余尚有两万余被堵在入山的道路前。由于黄明县附近已经很难通过小路绕道而行,陆续赶上来的华夏军对着逃亡的女真部队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击溃之后,再行俘虏。
被落在最后的这些部队士气本就低迷,虽然往往占据道路摆开防御,但华夏军的火箭弹射程远大于火炮,常常是一轮火箭弹加上一轮冲锋,最后方的女真部队便大规模地开始投降。这期间,拔离速、撒八等人的奋战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崩溃的速度,从雨水溪过来的设也马随即也加入其中,努力地稳住军心。
二十九这日,从侧面过来的一支华夏军小队靠着偷袭占据了道路边的一处山头,几乎截断后段数千人的去路,设也马率队朝山上展开了两次进攻,人数居极端劣势的华夏军小队发射了携带的数枚火箭弹后,眼见女真人汹涌而来,终于还是选择了撤退。
一发火箭弹就在设也马身边不远处的大石后爆炸,他身边有士兵被掀飞了,设也马早已呼喊得声嘶力竭,亲卫们冲过来时,他还在原地怔怔地站了许久,随后明白,自己又侥幸地活了下来。
山头上的华夏军狼狈撤去了。
——而自己活着。
他想起过往被女真人称为英雄的许多人,阿骨打、父亲、宗望、希尹、娄室、拔离速……在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自己不及他们的地方在哪里。自己跟随大军作战二十年,也自诩奋勇,但实际上,自己成年后所打的仗,其实大多是顺风仗了。
阿骨打与父亲、希尹那一代人不同,在后人看来他们一路厮杀慷慨豪迈,但当年从宁江州到护步达岗,一次一次以少数兵力对多数辽兵时,他们都是这样在生死的边缘走过来的。
到得这一刻,自己才真正明白,幸存下来,是何其艰难的一件事。
天边有惨淡的太阳,山谷中罩满阴霾,但在眼前的一刻,一切都鲜活动人。不久之后,他看到拔离速从道路另一头过来,身上沾着硝烟与鲜血的两人互相点头,没有多说话。
只要能回到北地,我必不让大金,亡于黑旗之手。
这一刻,他是这样想的。
第九二八章 转折点(五)
四月初三清晨,伴随着黄明县城里响起的轮番爆炸,华夏军自山口冲出,光复了剑阁山道上已成废墟的这个小节点。
女真人撤走时引爆军资,残留的火焰与烟尘铺天盖地。排爆、灭火与清理地雷的工作持续了大半日,后方也有部队陆续赶来,临近傍晚时,宁毅抵达这里,在夜间做完排雷工作的野地上将庞六安等军中高层将领召集过来。
“山路狭窄,女真人撤离的速度不快,据刚刚回来的侦查员报告,拔离速在三里外的路边山头上摆开了铁炮阵。依然是他亲自负责殿后,但设也马可能已被撒八带着往前走了……”由庞六安首先报告了前线的主要情况,“黄明县的清扫与排雷已经初步完成,我这边可以先带两个团的兵力跟上去。”
“宗翰的撤退很有章法,虽然是惨败,但是在之前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将黄明县、雨水溪那头的山路大概都弄清楚了,我们的斥候队,很难再穿插过去。”庞六安之后是第四师的参谋长陈恬,他也是带着渠正言的意见过来的,“雨水溪、黄明县过去十里,交汇点是黄头岩,强攻黄头岩能够留下一部分人,但我们这边认为,目前最重要的,其实已经不在后路的进攻……”
众人就盘膝坐在地上,陈恬说着话:“毕竟如果不依赖火箭弹的射程,窄路设防女真人还是占便宜的。他们劳师远征,都想着回去,军心并未完全崩盘,我们如果要对其造成最大的杀伤,师长认为关键点在于以猛烈攻击拿下剑阁——毕竟,火箭弹的数量不多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火箭弹还有多少?”庞六安问道。
一旁的林丘探了探头:“库存只有六十三了。”
庞六安瞪眼:“这么少?”
那边陈恬也瞪眼:“是谁用得多呢,我们师长早就说过,节约一点用,庞师长你没完没了地往上头递申请。我们第四师可是严令最关键的时候才用的。”
“老陈,你们第四师打的是偷袭,我们是在后头杀,很多时候打的是正面作战。你看,拔离速鬼精鬼灵的,他在山上将大炮分散,全力封锁后路,女真人是败了,但他们都想回去,战意很顽强,我们不可能直接干吧。而且我们也是看见了机会,必须要用的时候才用一下,我们这边杀的人可多……”
“不要局限在战术层面,你要看大的战略啊,老庞……我们渠师长说你是败家子。”陈恬说完,将目光转向一边。
庞六安被气笑了:“行了行了,随便你们怎么说……我见到渠正言我让他当面说。”
夕阳西下,黄明县的后方彤红的日光杀过来。宁毅也笑了起来,随后接过林丘递来的文件:“行了,我说一下总体的情况。”
众人点头,将目光望过来。
“从三月上旬开始发动进攻,到今天,作战之中歼敌数量接近一万一,黄明县、雨水溪封锁之后,后方山中俘虏的金兵是一万五千六百多,也有不愿意投降的,如今散在附近的荒山野岭里,初步估算应该也有三到五千人。”
“从战略上来说,完颜宗翰他们这一次的南征,从北方出发的总兵力二十多万,如今就算真的能回去,满打满算也到不了十万人了,更别提老秦还在后面的路上等着……但我们也有自己的麻烦,不得不重视起来。”
宁毅说着:“首先,望远桥俘虏两万人,狮岭秀口前线反正的汉军,现在要安置的还有三万多,这边山里又俘虏一万五,再加上前期在雨水溪等地方的俘虏……虽然后方的民兵、预备兵一直都在发动,对反正汉军的训练与约束也在做,但可以跟大家交个底,我们这边光是俘虏的看押问题,都快撑不住了。”
说到撑不住时,宁毅倒是笑了笑,随即收敛:“另外还有落在山里那几千人的问题,都是北方杀过来的,现在回不去,也不愿意投降,有些会在山里饿死,有些人,会出来找麻烦。五十里山路巡逻需要人手,而且夏天要到了,他们在山里随便放一把火,虽然烧死自己,但对我们,也是个麻烦事。”
“再者,之前的作战中,我们的减员本身就很大,三月里虽然顺利一点,但是歼敌一万、俘虏万五——这是一次次小规模的作战里啃下来的,庞师长刚才也说了,敌人还没有崩盘,我们的伤亡也已经接近五千,必须注意了。”
“从战略上来说,三月开打之前我就跟大家聊过,有一点是要确定的,将这一拨敌人全部留在这里,不现实。我们的人手不够,最理想的状态或许是在一次大规模的作战里用火箭弹打哭他们,但如果一口一口慢慢磨,不管怎样的交换比,最后我们会被撑死,到时候只有武朝的那帮人笑哈哈。”
“尽可能地在最实惠的交换比里撕掉女真人的肉,或者杀了宗翰,或者拔了他的牙,让他们回到北方去内乱,这是我们能追到的最理想的一个效果。所以虽然我也很喜欢‘剩勇追穷寇’的豪迈,但是过了黄明县之后,到剑阁这一段,女真人的确符合兵法上穷寇莫追的说法了。所以我同意渠正言的想法,不妨将战略眼光,放在剑阁这一道关卡上。”
“毕竟以后我们还需要剑阁这道条路出山,而且出了剑阁之后,女真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到时候我们能更加从容地展开追击,也方便了跟老秦那边的配合。诸位觉得如何?”
庞六安点头:“火箭弹的数量已经不够了,我同意将它投入到夺取剑阁这个战略目标里。不过对于女真部队的追击,应该还是得继续,要不然,女真人会把道路全都破坏掉的。”
其余众人也都表示同意之后,宁毅也点头:“分出一批人手,继续追杀过去,给他们一点压力,但是不要被拉下水。陈恬,你通知渠正言,做好在女真部队初步撤出后,强夺剑阁的计划和准备。剑阁易守难攻,若是一轮进攻不行,接下来老秦的第七军会被隔绝在剑阁外孤军作战。所以这场战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陈恬点头之后,宁毅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另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还是要重复一次,甚至重复几次,明天也会以明文向各个师部传达,关于虐俘的事情,叫停,不可以再有了。”
他的目光严肃,手中分出几张纸来,递给庞六安:“这几天军纪处查出来的虐俘问题,这是你第二师的,你先看。触目惊心。另外,陈恬,你也有。”
庞六安与陈恬接过那调查后的报告,细细看了。宁毅等了一会儿:“你们可能不会同意我说的触目惊心这样的评价,因为那是金狗,血债累累,死有余辜……”
庞六安放下报告:“这些事情,我有过叮嘱,不过,说句实在话,我们师里的弟兄,牺牲的太多了,剩余的人,奋勇作战,想要为他们报仇,所以有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故意想要虐俘,没有杀掉那帮畜生,已经很克制了,这中间就好像,忘了给他们吃的、忘了上药……”
宁毅的目光严肃:“我不在乎女真人会不会死光,我在乎的是我们的人会不会变成畜生!庞师长,你不要以为这只是一点小节、一点发泄,这是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大事。甚至比我们战胜宗翰、一路追杀过去,更加重要!”
“都是好劳力啊。”陈恬在旁边低语一句。
宁毅的目光扫过众人,却摇了摇头。
“大概是……十多年前吧,我在山东第一次见到周侗,他教训了他的弟子林冲,后来跟福禄前辈说话,当中说到一段,我还记得,他说的是,习武之人,重要的是学会藏刀,林冲这人没有血性,心中没有刀,那不行,他其他的弟子,习武之后肆意妄为,刀没有鞘,也不行。”
“我们当年在武朝,大家被这些事情,那些事情牵扯,军队没有战力,军人混日子,软弱油滑……所以我杀了皇帝,绝了后路,到小苍河之后,又是几年的打磨,西夏人过来时,有人问我小苍河像什么……小苍河就像是一把打磨了几年的刀,一刀劈出,无人能挡。”
“到了今天,华夏军依然是这样的一把刀,所有的华夏军军人,都看到了自己这把刀的锋利。今天他虐待俘虏是因为兄弟之情,明天他复原了呢?不当兵的时候呢?这把刀依然会是他最好用的武器,很多人会轻轻松松地斩断这个世界上的规矩。他们会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地打了天下,就得坐享天下,他们会要求很多比别人更好的优待……各位,从临安发来的那些文章,你们看过了,嗤之以鼻笑过就算,但我告诉你们,那不是危言耸听,这个过程一失衡,我们就会走回每个时代都在走的老路。”
“打天下时靠军队,坐天下时,军队要来享福,武人的坐大维持不了一个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所以历朝历代,开始重文轻武。你们以为这一代一代的轮转,只是因为文人会说几句漂亮话吗?那是因为若不遏制武人的力量,一个朝代不出百年,就会军阀四起、藩镇割据。”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要自律,越讲究慎独。今天的华夏军军人因为兄弟的死能够轻易地以个人的力量主宰另一个人的生命,这个可能性他们会放在心里,有一天他们去到地方,在生活里会遇上这样那样的事情,他们会看到自己手上的那把刀。这么几年来我为什么一直重申军纪,一直开会一直严格地处理违纪的人,我要让他们看到那把鞘,让他们时刻记住,军纪很严格,将来到了地方,他们会记得,法律与军纪一样严格!就算他们的兄弟死了,这把刀,也不许乱用!”
“如果不这样,新的特权阶级很快就会诞生,当他们变成比老百姓高一级的人,他们也会鱼肉乡里、欺压他人。女真人就是这样做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弑君造反,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到,今天我们说自己拯救了天下,明天,会有另一面黑旗或者红旗,来打垮我们。”宁毅冷笑,“到时候我们也许会被赶到什么小岛上去苟延残喘。”
夕阳红彤彤地沉向天边了,宁毅顿了顿:“接下来,我们会面对很多的问题,在这一场大战巨大的减员之后,我们如何保证自身的理智,不被腐化,如何消化掉我们夺下来的百万人、几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的地方……”
他道:“我们的根子在华夏军,我不允许华夏军中出现高人一等的特权意识,我们只是先觉醒了一步,先懂了一些东西,我们会通过格物之学拓展生产力,让华夏大地所有的人不管贫富贵贱都能有饭吃、有书念,让读书不再是特权阶级的专享。当绝大部分人都懂得为自己努力、为自己争取的道理后,我们会逐渐到达一个人人平等的大同社会,那个时候,即便有外侮来袭,大家会知道自己必须为自己努力抗争的道理。不会只是麻麻木木的当兵吃饷,为将者享着特权,不敢上前,当兵的不被尊重,身无长物,所以一触即溃。我不允许再重复这些了。”
众人听着这些,微微有些沉默,庞六安道:“我会严格执行下去。”
宁毅点头:“老庞啊,我知道现在这样的严格其实多少有点不近人情的感觉,因为总体上来说,华夏军已经是军纪最严的一支部队,但仍然不够。我们的人太少了,以后军人退役,我们还希望他们能方方面面的参与到我们社会的各个层面里去,他们会像是脊梁和骨架,撑起整个社会,所以这场仗打完以后,军队里的各种学习还会加强,他们每一个人我希望都能尽量成为优秀的、能够给小孩子做榜样的人。我要这样的荣誉感。”
“另一方面。”宁毅笑了笑,“不会亏待大家的,大战过后,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人都多,人口安置的同时,军队里会常常开几个班,告诉大家该如何去跟女孩子相处,如何成家,将来可以生几个孩子。其实格物之学的发展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大家的孩子,将来都有资格读书,都会变成懂道理、有文化的体面人——但这一切的前提,各位长官,你们手下的战士,得有一颗正常人的脑子,他们不是整天想着杀人,整天喝酒、闹事、打老婆……那样的人,是过不上任何好日子的。”
宁毅微微的,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被战争毁了一辈子了,军队当中,有些人的家人,都死在了女真人的手下或者死在了十多年的颠沛流离里……大家的一辈子是为了报仇活着,不少人很难再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但你至少得承认,这个世界是让正常人活着的,军队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死了长辈,遭遇了很惨的事情,但他们还是会遇上一个好姑娘,生两个好孩子,到他们死的那天,看见儿孙满堂,是带着满足的心情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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