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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599节

“你们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奋战一生,不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所以各位啊,我不管你们心里面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还能开始新生活……或者已经不能了。作为长官、长辈,为了你们下头的那些人,维护好军纪,让他们将来仍然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头去,如果你们已经过不好这一辈子了……该让他们帮你过。在这之外,陈恬说得也很对,多好的壮劳力啊,杀了他们,你们还能吃肉不成?”

女真人肆虐天下,直接或间接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何止千万,事实上能够一路义无反顾走道这里的华夏军军人,多数的心中都藏着自己的痛楚的记忆。而能够走到军队高层的,则多数都已是中年人甚至接近老年了,想要重新来过,幻想自己或身边人脱离军队的那天,又谈何容易?宁毅的话戳进人的心里,不少人都有些触动,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另外啊,从今往后,对军中同胞,不要称弟兄、兄弟了,虽然亲切,但显得太过私人。”他道,“自今日开始,统一一下,称同志吧。”

西方的地平线将红彤彤的太阳吞没了一半,剩余的日光倒显出一番更为璀璨浩荡的壮丽来,红光攀上天空,烧荡云霞。正在殿后的拔离速,随大军在山间离开的宗翰、设也马,远在剑阁之外的希尹、秦绍谦,甚至更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城、甚至晋地,一道一道的身影,也都能将这纵贯寰宇的巨大红日,看得清清楚楚。

人何其渺小呢……

但也正是这样的渺小之物,会在这苍莽大地上上演一幕又一幕的起起落落、悲欢离合,甚至在某些时刻,发出不逊于这伟岸红日的浩荡光芒来,那是人类想在这寰宇间留下的东西……

第九二九章 转折点(六)

傍晚的红日,又化为漫天的星辰,复变作白日里翻腾的云霞。

西南望远桥大胜,宗翰部队仓惶而逃的消息,到得四月间已经在江南、中原的各个地方陆续传开。

称得上决定天下走势的一场战争,到如今呈现出与大部分人预期不符的走向,华夏军的战力与顽强,惊呆了许多人的目光。有人愕然、有人惶恐、有人从这样的战果之中感到振奋,也有人为之警惕。但无论是抱持怎样的态度和心情,只要是稍有资格在天下这片舞台上起舞之辈,没有人能对其无动于衷、漠然以对,却已是无从辩驳之事了。

即便远隔数千里,梁山之上的两支部队也是一阵振奋,山野草寇四方来投,甚至于在祝彪、刘承宗领导的华夏军与王山月、薛长功带领的光武军之间,还因为这场大胜引起了两次小规模的摩擦与斗殴,令人哭笑不得。

远在保定的完颜昌,则因为梁山上的蠢蠢欲动,加强了对中原一带的防御力量,提防着山东一带的这些人因被西南战况鼓舞,铤而走险搞出什么大事情来。

更远的地方,在金国的内部,大规模的影响正在逐渐酝酿。在云中,第一轮消息传到之后,并未被人们公开,只在金国部分高门大户中悄然流传。在得知西路军的战败之后,部分大金的开国家族将家中的汉奴拉出来,杀了一批,随后很光棍地去衙门交了罚款。

有关于西路军后撤时的惨痛消息,还要更多的时间,才会从数千里外的西南传回来,到那个时候,一番巨大的波澜,就要在金国内部出现了。

晋地。

马队穿过起伏的山岗,朝着山岭一侧的小盆地里转过去时,楼舒婉在中间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看到了下方隐约还有黑烟与余火。

火焰肆虐了村庄与麦田,附近的军队已经过来,在一片狼藉的地方挽救着还能挽救的东西。马队越是接近,越能听见风中的哭声清晰可闻。

“……畜生。”

她握紧拳头,如此地咒骂了一句。

这是三月里的一幕。

如果不是这年春天开始发生的事情,楼舒婉或许能够从西南大战的情报中,受到更多的鼓舞。但这一刻,晋地正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所困扰,一时间焦头烂额。

冬雪在农历二月间消融,楼舒婉一方与廖义仁一方所主导的晋地争夺战,便再度打响。这一次,廖义仁一方突然出现的异族援军以这样那样的手段拔除了楼舒婉一方的两座县镇,对方手段凶残、杀人不少,做了一番调查之后,这边才确认参与进攻的很可能是从西夏那边一路杀过来的草原人。

这支新出现的异族佣兵作战手腕灵活,而且对战斗、屠杀的欲望强烈,他们两次破城,都是假扮商贾,与城中守军联络,得到许可后以少量精锐夺取城门,随后展开屠戮与烧杀。只从对方夺取城门的战斗上来看,便能确定这支部队确实是这个年月间不容小觑的作战精锐。

二月间的夺城已经引起了楼舒婉、于玉麟一方的警惕,到得二月底,对方的作战受到了阻碍,在被识破了一次之后,三月初,这支军队又以偷袭巡逻队、传递假消息等手段先后袭击了两座小型县镇,与此同时,他们还对虎王辖地的平民百姓,展开了更为惨无人道的袭击。

以战力灵活的小股马队、精锐猎手,往这边的村镇进行穿插,趁着夜色袭击村落,最重要的,是焚毁房屋,烧毁麦田。这样的战斗方略,在以往的战争里,即便是廖义仁也绝不敢使用,但在三月间,这边便先后遭遇了十余次这种丧心病狂的进攻。

冬小麦往往是早一年的农历八九月间种下,到来年五月收割,对于楼舒婉来说,是复兴晋地的最为关键的一拨收成。廖义仁亦是本地大族,战场争夺你死我活,但总是指着打败了对方,能够过上好日子的,谁也不至于往百姓的麦田里放火,但草原人的到来,开启这样的先河。

二三月间,于玉麟集结军队,又光复了两座城镇,但军队外围,靠近平原的地方也受到了草原人马队的袭扰。他们籍着齐射技艺精湛,袭击较为弱势的军队,一轮射击转身就跑,拉开距离后又是一轮射击,只捏软柿子,绝不强啃硬骨头,给于玉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

作为领兵多年的将领,于玉麟与不少人都能看得出来,草原人的战斗力并不弱,他们只是习惯于采取这样的战法。或许因为晋地的存亡跟他们毫无关系,廖义仁请了他们过来,他们便照着所有人的软肋不断捅刀子。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相对光棍与轻松的作战,但对于于玉麟、楼舒婉等人而言,就只有愤懑不平的心情了。

唯一能够安慰这边的是,由于失道寡助,廖义仁的势力在正面战场上的力量已经完全敌不过于玉麟的进攻。但对方采取的是守势,即便一切顺利,要击溃廖义仁,光复整个晋地,也需要近半年的时间。但谁也不知道半年的时间这拨草原人会做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也很难完全确认,这帮家伙如果铁了心要在晋地展开进攻,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在双方接触之后的摩擦与调查里,西南的战况一条条地传了过来。负责这边事务的展五一度提醒楼舒婉,虽然在西北杀成白地之后,对于西夏等地的情况便没有太多人关注,但宁先生在来晋地之前,一度带人去西夏,探查过有关这拨草原人的动静。

会让宁毅暗中关注的势力,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与暗示。楼舒婉也因此更为重视起来,她询问展五宁毅对这帮人的看法,有没有什么对策与后手,展五却有些为难。

“……宁先生过来的那一次,只安排了虎王的事情,或许是不曾料到这帮人会将手伸到中原来,于他在西夏的见闻,并未与人提起……”

楼舒婉心情正烦闷,听得这样的回答,眉头便是一凶:“滚,你们黑旗军跟那宁毅一样,好吃好喝养着你们,一点屁用都没有!”

她遇上有关宁毅的事情便要骂上几句,有时候粗俗不堪,展五也是无奈。尤其是去年拿了对方的援助后,华夏军众人在她面前嘴短手软,只能灰溜溜地离开。面子是什么,早就无所谓了。

宁毅对草原人的看法无从知晓,展五只得临时写信,将这边的状况报告回去。楼舒婉那边则召集了于玉麟等众人,让他们提高警惕,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对于廖义仁,尽量计划以最快速度解决,草原人虽然暂时战法油滑,但也必须有与对方打硬仗的心理预期,一切制衡对方游击策略的方法,现在就得做起来了。

于是拳头收回来,对于廖家的整体作战预定时间,还被推迟到了四月。这期间楼舒婉等人在领地外围展开保守防御,但村庄被袭击的景象,还是时不时地会被报告过来。

每一处烧毁的麦田与村落,都像是在楼舒婉的心头动刀子。这样的情况下,她甚至带着属下的亲卫,将施政的中枢,都朝着前线压了过去。预备的进攻还有一段时间,私下里对廖义仁那边的劝降与游说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晋地的烽烟在鼓荡,到得四月初,气氛肃杀,因为人们忽然发现,草原人的穿插袭扰,从三月底开始,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一轮长时间的沉默,或许便是在为下一轮的进攻做准备,意识到这一点的楼舒婉命令军队加强了警惕,同时让前方的人打探消息。不久之后,无比诡异的消息,从廖家那边的军队当中,传过来了……

……

汾阳以北,辉县,廖义仁家乡祖宅所在,混乱依然在这里持续。

草原人是突然发难的。

时间是在三月二十八的傍晚,由廖家主导的一场晚宴在这处大宅之中召开,不久之后,蒙古的骑队对附近的军营展开了攻击,他们擒下了部队的将军,夺取了廖家内院的各个制高点。此后,蒙古人控制廖家长达四日的时间,由于先前便有安排,附近的军备被洗劫一空,大量的草原人过来,拖走了他们此时最为看重的火药与铁炮、弹药等物。

虽然看起来早有预谋,但在整个行动中,蒙古人依然表现出了许多仓促的地方,在当时很难确定他们为何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时间点对廖家发难。但无论如何,此后四天的时间里,廖家的大宅中上演了种种的惨无人道的事情,廖义仁在当时尚未死去,在后世也无人同情。但在四月的上旬,他与部分的廖家人一度处于失踪的状态,由于廖家的势力陷入混乱,在当时也没有人关注蒙古人劫掠廖家之后的去向。

四月初二,蒙古的骑队离开廖家,附近的军营遭遇了屠杀,到得初三,第一拨过来的人们发现了廖家的满地尸体,初五开始,人们陆续向楼舒婉一方转达了投降的想法。当时人们还在混乱当中不明白这一切的发生是为什么,也仍旧无法看清它会对以后的状况发生的影响。蒙古人去了哪里呢?有意识的追查初五之后才展开,而令人震惊的回馈是初十之后才传来的。

人们在许多年后,才能渐渐从幸存者的口中,将晋地的事情,整理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来……

没有人知道,三月二十七的这天下午,分别名为札木合、赤老温的两名蒙古将领在晋地的房间里商议事情时,惊动了外间窗户的,是一只飞过的鸟儿,还是某位无意间路过的廖家亲族。但总之,预备动手的命令不久之后就发出去了。

来到晋地的三个月时间,蒙古人一边作战,一边详细了解着此时整个天下的状况,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西南存在一股更为强大的,击溃了完颜宗翰的敌人。札木合与赤老温商议的,便是他们下一步准备做的事情,事情因为外头的动静而提前。

四月初二,蒙古的军队带着一帮犹如牲口般的廖家人朝北面而去,他们已经拷问出了足够多的讯息,行动的关键在于往日里参与廖家生意的几名管事与直属亲族。初七,一支打着廖家旗帜的商旅马队,抵达中原最北面的……雁门关。

女真人把控雁门关,在实质上控制中原后,由于中原的衰败,两边的商旅来往并不多,但总是有。廖家是有着通商资格的其中一支势力,并且在于楼舒婉、于玉麟等人展开坚决的对抗后,廖家的地位在地方军阀中,很高。

这是一支由两百余人组成的大队伍,运来的货物很多,货物多,也意味着驻守关卡的军队油水会多。于是双方进行了友好的磋商:卫戍关卡的女真队伍进行了一番刁难,领队的廖家人迫不及待地抛出了一大堆珍宝以贿赂对方——这样的急切原本并不寻常,但守卫雁门关的女真将领长期泡在各方的孝敬和油水里,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异常。

两百余人从雁门关的大门进去了,在这两百余人中,随行着不少在此后会打出响亮名头的蒙古人,他们分别是:札木合、赤老温、木华黎、哲别、博尔术、托雷、合撒儿以及孛儿只斤-铁木真……

更多的骑兵,正在雁门关南面的山岭中静静地等待……

这是女真人后防空虚的时刻。

猛虎展露了獠牙。蒙古人的兵锋,就在不久之后,贯穿整个燕云十六州,直抵云中……

三十四岁生日随笔——复杂

大家好,我叫曾小浪。

昨天晚上的写作没有成果,大概接近三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今天上午是接近十一点起床的。家里的狗狗熊小浪已经等待很久了,在笼子里吱吱吱的叫,老婆给它喂了早餐,我洗漱完毕喝了一杯水,就带它下楼去放风。

熊小浪是一只边牧,是最聪明的、运动量最大的一类狗狗,而且长得可爱——这导致我没办法亲手打死它——倘若每天不能带它下去玩半个或者一个小时,它势必在家里忧郁个没完,表现形式大概是趴在地上像老鼠一样吱吱吱的叫,见到我或者妻子,眼神随时都表现得像个受虐儿童,并且会趁着我们不注意跑到厨房或者桌子下头撒尿。

如上所述,我又没办法亲手打死它,况且今天阳光明媚,便只好带它下去,到公园里跑一跑。

小区的公园刚刚建好,占地面积极大且行人稀少。早几年的生日随笔里我曾经跟大家描述过湖边的漂亮厕所,一到夜间打起彩灯犹如别墅的那个,小区就在厕所的这边,中间隔着的原本是一大片树林。

去年下半年,挨着小区建起了一栋五层的据说是党校的小楼,树林里开始建起步道、隔出花坛来,先前建在这树林间的坟茔大都迁走了,今年开春,林间的步道边大都铺满草皮,花坛里栽下不知名的植物。原本沿湖而建的公园因此扩大了几乎一倍,之前极少进入的林地高处建起一座凉亭,去到凉亭里朝湖边看,下头就是那厕所的后脑勺,一条小路蜿蜒而下,与湖边步道连成了一体。

先前人迹罕至之处,如今大都已经是人的痕迹,上午时分往往没有什么行人,我便听着歌,让狗狗在这片地方跑上一阵,远远的见人来了,又将链子栓上。公园里的树木都是以前林子里的老树,郁郁葱葱的,阳光从上头落下来。

冬天的时候有许多树枝掉在地上,我找过几根粗细适当的跟狗狗丢着玩——边牧是巡回犬,你扔出去东西,它会立刻跑过去叼回来,你再扔,它继续叼,不一会儿累成风箱,我也就省了许多事情。如今那些树枝业已腐朽,狗狗倒是养成了每次到公园就去草丛里找棍子的习惯,或许这也算是它愉快的过往。

将熊小浪遛到快十二点,牵回家时,弟弟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过去吃饭,我告诉他马上,然后回家叫了老婆钟小浪,骑摩托车去父母那边。熊小浪虽然累得不行,但喝水之后仍旧想要跟着出去,我们不带它,它站在客厅里目光幽怨、不可置信,关门之后能听到里头传出吱吱吱的抗议声。

今天要到父母那边吃饭,是因为今天我生日。吃饭的时候跟弟弟聊起《妇联4》,我们一致认为超级英雄片里打斗最好的还是要算钢铁之躯,妇联4不错,但打斗场面幼稚,我总是想起美国或者中国的一轮集火会是怎样的场景,弟弟则提起钢铁侠1里托尼卖军火时的场面,一发分体式导弹能洗几座山,这里头变肉搏了……我那不识字的老爸过来说,那电影票卖得太贵,央视都叫停了,哈哈哈哈。奶奶正在说钟小浪你是不是瘦了?钟小浪最近觉得自己长胖了一点,被这样一说,顿时有些纠结:“是衣服穿少了。”

午饭过后便出门,中午的阳光很好,我骑着电动摩摩车沿大路一直跑。望城这样的小地方其实没什么可玩的去处,我们本想往靖港一路狂奔,但跑了十多公里,河边上了年久失修的老路,一路烟尘颠簸,各种小车从身边驶过,想来都是去靖港的无聊人士。

那我们就不去了,调转车头,我说:“我们要回家了,钟小浪你不要哭哦。”

钟小浪便在后头“嘤嘤嘤”了几句。

回到家,钟小浪到浴缸里放水准备洗澡和午睡,我对了一阵电脑,也决定干脆睡一下。钟小浪刚刚泡完澡,给我推荐她的洗澡水,我就到浴缸里去躺了一阵,手机里放着歌,第一首是那英的《相爱恨早》,何其缱绻的歌声。那英在歌里唱“玻璃窗一格一格像旧电影,每一帧都是刚褪色的你”时,中午的阳光也正从窗外进来,照在浴缸的水里,一格一格的,温暖、明澈、清晰,就像电影一样。我听着歌几欲睡去,第二首是河图唱的《海棠酒满》,依然懒洋洋的,之后歌声一切,变作华宇晨《我管你》的前奏,吓死我了。

于是关了音乐,换好睡衣到床上躺了一阵,起来之后三点出头。我泡了咖啡,到电脑前头写这一篇随笔。

说说随笔。

早几年曾被人说起,我可能是INTP型人格的人。我对于此等归纳一向嗤之以鼻,觉得是跟“金牛座的人具有XX性格”一般愚不可及的认知,但为了分辨对方是夸我还是骂我,遂去搜索了一下该人格的定义。

当中的一些形容,倒确实能让我对号入座,譬如诉说和写作对该人格的意义,INTP型人格的人常常通过诉说来思考,“该人格类型的人喜欢在跟自己的辩论中分享并未完全成熟的想法”“当其格外激动时,说出的话也会变得语无伦次,因为他们会努力解释逻辑结论的一系列链条,而这又会让他们产生最新的想法。”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诉说与写作的过程,于我而言更多的其实是归纳的尝试,在这个尝试中,我常常看见自己的问题。如果说人生是一道“二乘以三再乘以三”的数学题,当我将思考形诸于文字,这道题便简化为“六乘以三”;但倘若没有文字,计算便难以简化。

如此这般,这几年来大家能看到我不断对自己进行归纳,做出陈结。与其说是在跟大家分享这些,不如说作为我本人,更需要这样的行为,以确认我在这世上所处的位置。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

我能够写小说,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习惯:正因为我不断回头,回忆自己十多岁时的心情,回忆二十岁时的心情,回忆二十五岁的心情……我才得以在书中写出类似的人物来,写出可能不一样的人生视角、审美层次。

但即便如此——即便不断回忆、不断反省——我对于过往的认知,或许仍旧在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我对于过往的回忆,有哪些是真实的呢,又有哪些是在一天天的回忆中过于美化、又或者过于丑化了的呢?到得今天,时间的刻度也许已经一点点的模糊在记忆里了。

三十岁的时候我说,所谓三十岁的自我,大概是跟二十岁的自我、十岁的自我融合在一起的一种东西——在此之前则并非如此,十岁的自我与二十岁的自我之间的差异是如此分明,到了三十岁,则将其两者都吞噬下去。而到了三十五岁的现在,我更多的感觉到它们在细微的尺度上都已经混在了一起,因为混合得如此之深,以至于我已经无法分辨出哪些东西属于哪一个年月。

回忆,与其说是我对于过往的回忆,不如说是“三十五岁的我的回忆”,由于我们与过往的距离已经如此之大,时间的力量、人格的异化与并不客观的记忆融合起来,回忆变成了只对现在负责的东西。“我的过去是这样”变成了“我认为我的过去是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正在公园里遛着熊小浪,初春的草地还散发着寒气,一位父亲带着孩子从台阶那头下来,我将狗狗用链子牵着,坐在台阶上看他们走过去。这个春天难得的阳光明媚,孩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公园里铺下的草皮正努力地生根发芽,我正因为前一天健身房的锻炼累得腰酸背痛。

年后的一场体检,让我确确实实地考虑过有关于死亡的问题,以至于我当时看着孩子与狗狗,心中想起自己与他一般大时的情景:逝者如斯。

人生之中确实会有某些节点,你会将时间的痕迹忽然看得更加清楚。有些人会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有些人则比较迟钝,通常来说,迟钝的人更幸福。

在过去的随笔里,我时常回忆过去遭遇到的一些问题,甚至于——或许可能形容为苦难的一些经历。但如果客观而论,我想我的这几十年,其实也获得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我得以以兴趣为生,在我三十岁后,一路走得都很顺遂,虽然赚钱不多,但也不必为钱发太大的愁,我甚至可以拒绝一些以巨款让我写作的生意,我入了作协,甚至全国作协,得过奖,拿到了白金的合同,我甚至因为三十一篇随笔得到过月票的冠军。在我小的时候,这一切都无从想象。

我对写作产生兴趣还是在小学四年级,初中是在与小学同一个学校上的。高中的时候到了永州市二中,那是一个市重点,其中有一项比较吸引我的事情,是学校里有一个文学社,叫做“初航文学社”,我对文学二字向往不已、高山仰止——我小学初中读的都是个相对普通的学校,对于文学社如此高端的东西从未见过,初中毕业才听说这个词,感觉简直靠近了文学一大步。

入学之后我便申请加入了文学社,当然,仅止于此了,我的文笔太差,此后三年并未参与过任何活动,或许某次征文交过一篇文章,但其后也没有任何音讯回馈。当然,那时候我尚未开窍,这也是极为寻常和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我至今依然清楚记得当时对于文学的憧憬。

有一件事我记忆犹新,入学分班后没多久,当时坐我旁边的女生是一位据说发表过文章的大高手,我们一起聊天时,我想起暑假里看到的一篇东西,里面介绍了一个作文题:把一张纸扔进一杯水里,以此作文一篇。我觉得这个题目真是精妙,与其分享,对方笑了一笑:“哦,杯中窥人嘛。”我当时并不清楚那是什么,班门弄斧,自觉有点糗。

我后来总是会想起这件事,觉得有趣。我那时生活的是小小城市的小小圈子,尚未接触网络,对于外界的事情所知甚少。韩寒通过《杯中窥人》获得新概念作文一等奖当时已经传得很广了,但即便作为自诩的文学爱好者,我对此事依然毫无概念,我为着看到了一个精妙的题目兴奋不已……我常常回想,并且感叹:那时候的我所看到的那个世界,真是完美无缺。

我所能见到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感、充满了可能性,我每一天看到的事情都是新的,我每增加一项认知,便确确实实地获得了一样东西,犹如在奇妙的沙滩上捡起一颗颗奇妙的石头,周围的物质固然贫乏,但世界妙不可言。纵然我毫无文学天赋,但我热爱写作,也许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发表任何文章,但文学将带着我去神奇的地方,这一点毫无疑问。

“嗨,把一张纸扔进一杯水里,你能用它写一篇作文吗?”

假如我能够回到那一刻,告诉当年的那个孩子,你将来会靠文字吃饭,甚至会加入全国的作协,他会有多么不可置信的喜悦啊。时隔这么多年,纵然记忆已经模糊起来,我仍旧能够确定,在我的学生时代,我一次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我们那时不流行YY,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无比确定,我在文学一途上,的确毫无天赋。

我二十岁以后渐渐把握住写作的诀窍,然后也渐渐的积累起疑惑来,到三十岁,我跟人说:“我想看看中国文学目前的高点是个什么状态。”文学的方向支离破碎,没有明确的目标,充满各种各样的迷惘与嗟叹。

世界啊,人生啊,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真正拥有着完美的它,一旦到某一天,你触及它的边界,你拥有的就只是海滩上残缺的沙堡了,你可以拾遗补缺,但最终它将在海浪前荡然无存。

当然,有些时候,我或许也得感谢它的迷惘和失败,文学的失败也许意味着它在其它的地方存在着微渺的完美的可能,因为这样的可能,我们仍旧存在朝前走的动力。最可怕的是彻底的失败与完美的成功,倘若真有那一天,我们都将失去意义,而在不完美的世界上,才有我们存在的空间。

这些东西很难理解,对有些人而言,或许如同无病呻吟。

我知道许多的读者或许希望在我的随笔里感受到动力,我考虑过要不要写下这些东西,但我想,这就是我在三十五岁时的状态。我们每一个人,到某一天,或许都将触及到某个边界,你会看到你未来的轨迹,八九不离十,有些时候你甚至会觉得索然无味,你只能从一些更为复杂的细节里寻找生活的乐趣。

所以我仍旧想将这些东西如实地描绘下来。我想,这也许是人生从单纯迈向复杂的真正节点,在这之前我们喜欢单纯的流行音乐,之后我们也许喜欢更加深刻的有韵味的东西,譬如交响乐?在这之前我们藐视一切,但之后或许会更愿意体验一些仪式感?又或许它存在更多的表现形式。如果以现在为节点,仅仅看当下的我,我是谁?

最近我偶尔朗读《我与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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