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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穿越指南 第1116节

  又是一天,谢衍正在吃早饭,突然听到厅衙方向传来嘈杂声。

  谢以勤脸色微变,放下碗筷就出去。

  谢衍和二哥谢堪连忙跟上。

  小妹也想去看热闹,被母亲给按回饭桌。

  厅衙门口的大街上,两百多个父母带着儿童,跪在那里大声哭嚎。他们历数自己的生活艰辛,如果禁止童工就养不活孩子,请求官老爷们给一口饭吃。

  隔壁的府衙门口,情况差不多,也是哭嚎声一片。

  吏员们耐心文明的进行劝说,居然没有暴力执法将他们轰走。

  谢以勤和已经上班的官员,此刻的表情都非常难看。

  这些父母和童工,来自不同的工厂,能聚在一起请愿肯定有人组织。而且,吏员也暗暗站在请愿者的一方,外来的流官们反而变得势单力薄。

  “大判,该如何处理?”谢以勤的专职秘书(进士官)低声问道。

  谢以勤说:“让他们先嚎着,我去一趟府衙。”他又对两个儿子说,“别看了,读书去。”

  谢以勤转身从侧门出去,很快又从府衙侧门进入,找到了同样一脸阴沉的知府杜因证。

  知府在理论上总揽一切事务,但主要负责布政、亲民、人事、科教、朝贺、祭祀等等。尤其是考核官吏、监临属县、承转公文这些,能轻松把全府官吏给压得死死的。

  “那些工厂主,连个招呼也不打啊。”谢以勤叹息。

  杜因证说:“你我这次须齐心合力了。唆使百姓哭衙请愿,只不过是投石问路,接下来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资本虽然投献勾结权贵,但不是哪个官都有资格被投献的。

  蛋糕早就被切得差不多了。

  像杜因证、谢以勤这种流官,干几年就要被调走,他们跟辖地内的世家豪强牵扯不深。

  或者说,本地的世家豪强,根本不需要巴结他们。

  人家另有靠山!

  如果知府、通判明理懂事,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许多日常工作上,本地世家豪强还会积极配合,尽量让流官取得一个好看的政绩。

  但如果哪个流官不懂事,平时的施政就寸步难行了。

  “拖着?”谢以勤问。

  杜因证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拖着!”

  两位父母官初步达成意见,心照不宣,各自离开,仿佛今日啥都没发生。

  他们都不知道局势会怎么发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直至事态进一步明朗,才会真正做出选择。

  有可能,知府和通判齐心协力改革。

  也有可能,知府和通判互相斗起来!

  谢以勤回到厅衙,对属下官吏说:“准备一些茶水,随他们哭喊,喊累了请他们喝茶。谁敢闯进厅衙大门一步,立即抓去大牢待审!”

  更远处的指挥使衙门,收到一封军方加密电报。

  指挥使邵澄盯着电报看了半天,犹豫良久,终于做出决定:“奉内阁、兵部与湖北都司之令,出兵抓人!”

  城外军营,很快热闹起来。

  甚至有许多轮值驻扎军营的官兵,偷奸耍滑根本就不在岗。将校们为了聚兵,不得不派遣骑兵,先是在城外到处吹聚兵号,继而又骑马冲进城里沿街吹号。

  军队的纪律,已经变得很糟糕!

  黄州府驻军的一系列动作,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不但官吏跑来询问情况,就连本地世家豪族也纷纷派人打听。

  就在指挥使邵澄,带着成建制的部队进城时,知府、通判、县令等官员赶紧来拦住。

  “邵指挥,若无兵部调令,各地驻军不得进城!”杜因证提醒道。

  邵澄翻身下马,递过去一张电报纸说:“兵部与湖北都司的联合密电。编号:兵09丁巳01乙特06。太守若有疑虑,可致电兵部或湖北都司核查,验证密码为29455。”

  杜因证的目光落在“乙特”字样上,他朝谢以勤微微点头,随即两人一起前往电报房。

  半个小时过去,密电核实无误。

  “几个小民闹事,兵部直接过问?”谢以勤都被整迷糊了。

  杜因证说:“这才闹多久?兵部不可能知道。”

  二人陷入沉默。

  很明显,调动军队的密令,不止发给了黄州府,而是全国各地一起发!

  今天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他们返回城门口,勒令官差给军队放行。

  数百士兵,兵甲齐备,很快冲到请愿者那边。

  邵澄下令道:“全部抓去军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些请愿者不哭了,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带着孩子被押去军营。

  谢以勤忍不住问:“如何处理他们?”

  “等船。”邵澄说。

  杜因证更加疑惑:“等船做什么?”

  邵澄说道:“等船运去上海,然后再运去海外。家中若还有什么人,也可申请一并出海。全国各省,都一个样,无非是坐船和坐火车的区别。”

  听闻此言,杜因证和谢以勤对视一眼,都已经明白出了什么大事儿。

  太后、皇帝和首相,终于彻底掌控全国军队了,而且直接向官吏、世家、豪强、百姓亮出肌肉!

  这其中,肯定有妥协和交易,否则用不着花费三年时间。

  当初他们以谋反罪,清空朝堂前三排(全杀了),把前十排搞得只剩几个武将(有一些是流放和坐牢),还下狱、流放、处死两百多个附逆文武。

  别看数量不多,但全是顶级权贵,影响深远到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因为树虽然倒了,猢狲却还没散去。

  这些猢狲,遍布全国,既有文官,也有武将,还有无数的世家豪族。稍微再出什么事情,全国都得乱起来,指不定还得打几场平叛战争。

  太后、皇帝、首相不敢轻举妄动,那些猢狲同样不敢有异动。

  因为那是谋反罪,新的中枢班子占据大义,在朝堂杀再多人他们也占理。

  于是这三年来,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极为微妙。

  中央不敢胡乱撤换地方文武,顶多任免一些六品以下的官员,又或者调动一些任职期满的官员。同时,等待更多的地方文武表明态度、拥护中央。

  地方文武则更加显得被动,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敢明着来。因为一旦明着违抗中央,就会被抓住把柄狠狠处罚。

  三年过去,地方军队终于全部搞定了。

  这得益于鼎泰帝打下的基础,当初宁愿把军队逼反了平叛,也要整顿军队并将其牢牢掌控在皇帝手里。

  否则,现在绝没有那么顺利。

  因为以谋反罪处死、下狱、流放的那些顶级武臣,有无数门生故吏掌握着部队,甚至有直系亲属在外领兵!

  谢以勤看着指挥使抓人远去,渐渐坚定了决心——他要做变法派。

  他甚至怀疑,这三年以来,某些地方打过仗,只不过消息被封锁了。

  刚回到厅衙不久,谢以勤的家中老仆,突然拿着电报纸跑到办公室:“相公,省城发来的民用电报。”

  谢以勤接过电报纸一看:“新任左右布政、按察使,已齐至省城。都司官员不变。友。”

  他知道是哪个朋友发来的。

  但布政司、按察司的主官,一声不吭全换了是什么鬼?

  自己堂堂的一府通判,居然还需要友人发来民间电报才知道。

  这绝对是皇帝利用特权,没有经过阁部院大臣讨论,就直接下旨进行的官员调动。消息封得这么死,估计连吏部手续都要事后补办,防止吏部个别官吏提前走漏风声。

  “太后和首相,这也太强势了!”谢以勤感到一股子恐惧。

  他虽然决定做变法派,站在太后和首相那边,但天然的厌恶这种粗暴行为。

  不守规矩!

  明明可以走正规流程,非要动用皇帝特权,官员们最讨厌的便是这个。

  半个多月前,谢以勤还害怕太后和首相不够坚定和强势。

  现在又觉得过于强势了。

  太后没有从政经验。

  首相也只有做地方大员的经验,而且为官风格非常强势。

  他们夺权之后隐忍三年,战战兢兢小心布局,现在施政起来已经迫不及待了。

  凭啥不能强势?

  先帝耗费一生打下的基础,就为了能有今日。

  而且,他们杀了那么多顶级权贵,早就把无数文武官员得罪完了。现在表现得平缓一些,难道就能跟那帮猢狲和解?

  如今的大明,就连统治阶层也严重割裂。

  新兴的官僚资本,并非人人都有份。

  还存在大量的传统士绅地主,他们在占据土地的同时,也经营一些传统的工商业。他们无法从新兴工商业中获取好处,因此极为厌恶工商业格局的剧变。

  乃至有很多读书人,怀念并美化以前的一切,认为工厂和蒸汽机不应该出现。

  破坏了环境,伤害了百姓,道德沦丧,世风日下。

  这些人,巴不得狠狠打击官僚资本,同时又盼着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所以现在朝堂那些新上位的阁部院大臣,名为变法派,实则守旧派。这里所谓的守旧,是从历史发展的长远进程来看,他们试图阻拦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

  阻拦是肯定无法阻拦的,但可以限制,也就是踩一踩刹车。

  目前的局面,确实需要有人踩刹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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