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机南北朝 第391节
河堤上有外戚,胡太后的亲族也全部都在河堤上。
河堤上的,都是威胁尔朱荣在洛阳统治的力量,这一千多人也明白了什么,已经有人发出哭嚎声。
尔朱荣骑著马,来到被精兵包围的河堤边上,他大声说道:
“高阳王元雍谋反!尔等都是元雍的党羽!”
河堤上更是一片哗然!
有咒骂的,说尔朱荣是国贼的。
有哀求的,说自己和元雍没有牵连的。
有痛哭的,知道自己这会肯定逃不掉了。
有疯癫的,想要从精兵包围下冲出去逃命的,这是死的最快的。
见了血,河堤上更加混乱了,尔朱荣甚至连听取这些虫豸遗言的想法都没有,下令士兵们将这些宗王卿贵驱赶进黄河,然后就骑著马返回到元子攸的御撵前。
见到尔朱荣如此酷烈的手段,元子攸也吓的瑟瑟发抖。
他也是经历了多次政变的人,但是像尔朱荣这般,牵连人数如此之光,打击范围如此之大的,实在是比较罕见。
其实尔朱荣在历次政变中杀的人也不算多。
汉武帝一朝,杀的勋贵、藩王、大臣不计其数,丞相就杀了十三位。
汉宣帝诛杀霍光一家,牵连也达到了数千人。
大隋更是有过一场大案株连三十万户的记录。
至于明清大案牵连诛杀的人数,更不是一个数量级了。
但是这些皇帝要和汉武帝一样慢慢杀,要么是牵连的都是家族,和尔朱荣这样直接在黄河边上坑杀的不多。
而且别的皇帝杀人,基本上也要安插一个罪名,好歹走一下司法程序明正典刑,和尔朱荣一样这么手法粗糙,直接把人骗到黄河边上办潜泳大赛的,历史上能和他比的也只有黄巢了。
尔朱荣也和别人不同,河阴之变并不是诛杀家族,而是只诛杀这些家族的头面人物。
甚至苏泽认为,如果尔朱荣真的将这些家族都杀光了,他在史书上的名声反而会好一点。
元子攸看著尔朱荣,他好歹也是元氏子弟,血脉中残存的那一丝血性支撑他问道:
“帝王更迭,盛衰无常,太原王拥立朕,就是为了让朕做个亡国之君吗?”
尔朱荣说道:
“陛下言重了,臣是大魏忠臣,绝无篡位之心。”
“那为何要在河阴屠戮群臣?”
尔朱荣义正言辞的说道:
“因为他们是奸臣!臣起兵昭告天下,就是为了清君侧的!难道大魏如今的局势,不是这帮虫豸造成的吗?”
这个回答竟然让元子攸有些无言以对。
是啊,曾经从孝文帝手上接过来的王朝,不到三十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在河阴的这些宗王公卿士族,肯定是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
如果不是朝廷禁军疲敝,几次领兵出征后朝堂内还是政争不断,尔朱荣也不会攻入洛阳。
说是咎由自取,其实也不过分。
看著和自己回嘴的元子攸,尔朱荣的态度反而温和了一些。
他需要的是一个足够聪明,也足够克制的皇帝。
开春以后他就要出征攻打葛荣了,尔朱荣已经定下了先东后西的决策,关中自成一体,有潼关黄河之险,攻打关中太难了。
相比之下,肆掠河北的葛荣,是一个更好的目标。
只要自己能尽快平定河北,那以关中之外的地盘对抗关中,肯定是关中之外的地盘更富庶,战争潜力更大。
等尔朱荣离开洛阳,对洛阳的掌控力必然下降。
他需要一个聪明人来配合自己,这个聪明人也要明白大局当前相忍为国的道理,在被教育了之后不要继续搞事了。
看到元子攸的表情,尔朱荣确定他已经恐惧了。
以尔朱荣打猎的经验,这种恐惧的猎物,会在听到弓弦声后立刻吓得瘫在地上。
尔朱荣有一种自信,认为他已经“驯服”了元子攸。
河堤上的声音越来越小,随著士兵们的包围圈缩小,更多的宗王卿贵被挤下了河堤,落入了滚滚黄河水中。
求生的本能,让河堤上众人展露出人性百态。
黄门郎王遵业不愧是当世大儒,他在河堤上整理衣冠,对著元子攸的御撵方向叩拜,然后从容跳入黄河水中殉死。
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高阳王元雍,不顾宗王的身份,跪在地上向督促士兵前进的高欢求饶,不仅仅眼泪鼻涕直流,甚至连屎尿都控制不住了。
高欢看著实在恶心,夺过一名士兵的长矛,一下子将元雍刺死,又下令将他的尸体扔进黄河里。
也有试图反抗的,元子攸的两个兄弟彭城王和始平王,领著一些元氏的子弟向士兵发起了冲锋,但是他们没有马也没有武器,这种行为就是螳臂当车,纷纷死在了士兵的长矛上。
还有试图耍小聪明的,比如河间王元琛,他躲在尸体中装死,却被贺拔胜发现,直接一长矛补刀刺死。
等到正午时分,留守洛阳的元天穆接到了消息,终于快马赶到了河阴,此时一千多宗王公卿士族已经被全部赶下了黄河,鲜血将河堤全部都染红了。
元天穆看著尔朱荣,长长叹息了一声,他策马来到尔朱荣面前道:
“太原王,难道你要诛尽洛阳百官吗?”
尔朱荣笑著说道:
“义兄何必动怒,这些都是陛下身边的虫豸,如今已经清扫干净了,洛阳城内全部既往不咎,留任官员都升三级任用。”
高欢贺拔胜也回来复命,尔朱荣指著河堤说道:
“此土比五色土更吉,取一块带去社稷坛,请陛下登坛祭祀社稷。”
快刀斩乱麻的典故是高欢之子高洋的。
《北齐书·文宣纪》:“高祖尝试观诸子意识,各使治乱丝,帝独抽刀斩之,曰:‘乱者须斩。’”
第407章 一死生为虚诞
御撵后的温子升全身都湿透了。
他曾经是胡太后的中书舍人,因为文采出众草拟过很多诏书。
就在刚刚,名满天下的黄门郎王遵业,就是从温子升身边被拖走押送到河堤上的,如今已经葬身于滚滚黄河之中了。
也许是因为温子升的官位太低,又或者是因为元子攸登基的诏书也是温子升拟定的,尔朱荣没有杀温子升,此时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作为文人,温子升也写过不少轻生死的悲咏之作,但是当自己直面生死的时候,温子升才知道自己写下的这些文字是多么苍白,简直就是无病呻吟。
在这个生死的关口,他只想要活下去。
高欢也沉闷的走在队伍后方,他回头看了一眼血染的河堤,那些尊贵无比的人物,那些自己担任函使的时候,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当听说名字都全身颤抖的大人物,就这样死在了河阴。
被自己亲手刺死的元雍,身份何其的高贵,经过了三朝而不倒的元老重臣,执掌门下省的宗室之长。
元雍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被长矛贯穿死了就死了。
元雍跪地求饶的样子,牢牢的印在了高欢的心中,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比自己还要怕死。
高欢甚至都要笑出来,这些通过一道文书,就能决定六镇生死的大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高欢又想到了当年抽打他鞭子的那位太尉府的张令史,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何处?
如果说当年的羽林之变,让高欢见到了朝廷权威遥遥欲坠,天下要发生动乱。
那么今日的河阴之变,彻底让高欢失去了对大魏朝廷的最后敬畏之心,尔朱荣只是在这个破屋子上踹了一脚,这栋屋子就轰然倒塌了。
可同样的,在高欢心中,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也在萌芽。
大魏的宗王卿贵不过是肉体凡胎,一长矛也能送了性命,那如今自己头上的这些大人物们呢?
高欢连忙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
当然,整场河阴之变受到冲击最大的,自然是新皇帝元子攸了。
目睹了自己的亲兄弟,近臣,亲戚,友人,都被推入黄河中,这种震撼,让元子攸这个青年皇帝近乎于崩溃。
元子攸也算是参与了多次宫廷政变的各个阴谋家了,在这个时候,元子攸才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这种感觉无疑是让人绝望的。
等到抵达了五色社稷坛的时候,从洛阳闻讯赶来的奚毅才赶到了河阴,此时他的心中十分的悲痛。
在这些高门大族内部,他们互相之间是有默契的。
从宣武帝时期以来,因为高门大族的长期联姻,导致了他们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各大家族之间也形成了一些政治默契。
比如宣武帝死后清算权臣高肇,高氏只是被驱逐出了朝堂,家族并没有多少人被牵连。
到了胡太后扳倒权臣于忠,于忠本人都只是被外放,于谨也是于家的子弟,也只是影响他出仕而已。
后来清河王元怿,江阳王元乂,他们的政治斗争也差不多,奚康生父子直接参与政变,也只是父子二人被杀,奚毅这个奚家的成员,也只是被迫离开洛阳。
河阴之变彻底摧毁了这个默契,让这些贵戚公卿们的幻梦终于醒了,北魏王朝的底色依然是那个太武帝诛崔浩三族的胡人政权,尔朱荣在河阴坑杀权贵的时候也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让一直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奚毅不能接受。
捏紧了拳头,奚毅收敛了哀戚之色,策马向五色社稷坛而去。
五色社稷坛上,随著礼官“吉时已到”的唱喝声,新皇帝元子攸如同牵线木偶一样登上了祭祀社稷的祭坛,他手里捧著尔朱荣命人从河阴挖来的深红色土壤,强忍住内心的恶心,开始念诵祭祀上天的四六骈文。
尔朱荣则满意的看著元子攸在礼官的引导下,规规矩矩的完成了祭祀典礼,他对著元天穆说道:
“有陛下在洛阳,本将军终于可以领兵出征了。”
元天穆也点头,只是一个懂得进退隐忍的皇帝,难道不是比一个冲动易怒的傻瓜更难控制吗?
元天穆忍不住说道:
“大将军,切莫忘了宣武汉宣之事啊!”
元天穆自然说的就是汉宣帝和权臣霍光的事情,权臣霍光权倾一时,随意废立皇帝,最后立了恭顺听话的汉宣帝。
汉宣帝在霍光活著的时候,对霍家恭恭敬敬,十分配合的做傀儡。
等到霍光死后,汉宣帝立刻发难,将霍光家族诛灭。
尔朱荣却不以为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