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293节
在都察院的疯狗把目标对准他,疯狂上奏疏弹劾,马坤虽然觉得自己很冤的,他所作所为也是被逼的,若不是北京调走南京户部大批储备,他何必出此下策。
其实,严格说起来,克扣军饷,也是在为朝廷省钱,只是他忘记了下面的士卒和士卒家里嗷嗷待哺的人。
朝廷困难,军户家庭更困难。
到了这个份上,他说这些也没用,出了事儿就要担着。
在知道都察院弹劾他那一刻起,马坤就选择了闭门不出,也谢绝了一切访客,上了一封陈情奏章,就在家里待堪。
这也是大明朝官员被弹劾后应有的表现,啥事儿都不用做,等着出调查结果,也不算渎职,户部大权自然有左侍郎代理。
马坤的
而现在的马坤,自然也知道自己处境堪忧,被都察院的御史盯上,除非皇帝力挺,不然真不好过关。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着应对之法。
虽然感觉不妙,可是尝到权利甜头的他自然也不会甘心束手待毙,只是北京城虽然大,却找不到能够帮助他的人。
不管是去投靠严嵩还是联系徐阶,或者前往裕王府、景王府寻求庇护,他都感觉很不靠谱,而且他还知道,虽然看似自己哈行动自由,可是府门外已经有了不少实力的眼线,或许其中就有锦衣卫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们眼中,最后被报到西苑。
“哎”
做出那个决定,马坤自然并不后悔,当时他任南京户部尚书,不如此当年的南京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得罪军户总要比得罪官场同僚强,只是他没想到被他视为蝼蚁的士卒居然胆大到发动兵变,让事态发展到彻底无法控制的程度。
虽然兵变没有对南京城造成太大影响,但是责任确实很大,那可是留都。
看着书案上铺好的奏章,马坤犹豫着这份奏章该怎么措辞好些,能够在嘉靖皇帝那里得分,让自己顺利挺过这一关。
至于已经死去的黄懋官,虽然是他的心腹,可是却把事儿办砸了,若不是他苛待士卒,按时发放军饷,那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南京事的起因,马坤已经打听清楚了,自然知道其实根本就不是他克扣的那一钱银子惹出来的祸事儿,而是瘟疫后军心不稳,黄懋官又不及时发放军饷造成的。
就算他黄懋官有心要整肃,也不能是在瘟疫刚刚结束就开始啊,你得等上些日子再出手,应该就不会闹成现在的样子。
现在唉声叹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只能再写一封奏疏陈情,没办法,事儿闹得太大,被御史咬住不松口。
迈步回到书案前,马坤拿起笔就开始写起来,只是他不知道,内阁中某人正等着他这份奏章。
翌日,马坤的家人把奏疏送入通政使司,随后转交内阁,再到司礼监,晚间的时候被高忠带到西苑永寿宫里。
今晚,嘉靖皇帝在晚修过后,照例要处理一些奏疏,被内阁特意提醒的奏疏自然也要优先处理。
一份份奏疏被小內侍读完后,嘉靖皇帝往往都能很快作出表态。
同意、驳回亦或者留中,少有对奏疏和票拟进行修改的。
因为奏疏若不妥,内阁就会在票拟中予以否定或者补充,或者给出更好的解决方法,所以都不需要他这位大明朝的掌舵人过多思考。
这也就是内阁的主要作用,他们的权势也全在与此。
虽然不能决定一件事儿的成败,却可以左右决定者的判断,施加一种潜意识的影响。
当小內侍读完马坤的奏疏和严嵩的票拟交到高忠手中,等待着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作出决定,他也好批红发还内阁。
这一次有些例外,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迟迟没有开口,似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嘉靖皇帝才开口说道:“找找前两天南京那边上的请罪奏章,还有南京科道的弹劾奏疏,我记得还有黄懋官最后的奏疏,都找来。”
都察院第一次弹劾被嘉靖皇帝选择留中,毕竟在他看来,马坤离开南京有些时日了,怎么能把振武营的账算到他头上。
可是现在,严嵩票拟里也说,马坤应该负主要责任,这就需要嘉靖皇帝好好思考下了。
其实,由于振武营事件平息及时,没有闹出大的动荡,所以在嘉靖皇帝那里并没有引起很大的重视。
相比边镇的闹饷哗变,南京那边的只是毛毛雨,只要不影响到今年的夏粮秋赋就好。
可是,马坤连续被弹劾,不仅北京都察院这边全力发起弹劾,南京科道也都上奏弹劾,首辅也认为他有罪,那就不得不认真看看了。
“激变始于马坤之议减折银,成于黄懋官之查革妻粮,而尚书蔡克廉病不任事,员外郎方攸跻主事安谦给放失期.”
第342章对兵变麻木的皇帝
“激变始于马坤之议减折银,成于黄懋官之查革妻粮,而尚书蔡克廉病不任事,员外郎方攸跻主事安谦给放失期.”
“这是谁的奏疏?”
正当小內侍在殿内诵读着来自南京的弹劾奏疏时,冷不丁被嘉靖皇帝打断。
“回禀皇爷,这是南京科道官刘行素上的奏疏。”
那小內侍急忙回道。
“后面还有其他的吗?说说。”
嘉靖皇帝皱眉说道。
“是,还有赵时齐,还有.”
“够了,一份份读给我听听。”
嘉靖皇帝不耐烦的打断道。
最近几天弹劾奏疏太多,他都没耐心听下去,只让內侍读读内阁票拟就算过了。
所以实际上都察院那些御史们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弹劾奏疏,他们希望能以此成为自己进身之阶的奏疏,其实根本就没有被嘉靖皇帝看到,听到。
也是,唤作旁人,每天听几十上百份内容相似的文章,怕也被烦透了。
南京科道弹劾马坤的奏疏有十几份,嘉靖皇帝听了几份后就渐感不耐,因为奏疏的内容都是偏偏一律,弹劾理由也大多雷同。
其实这些奏疏也并非是南京科道言官们自己要上的,主要还是受到来自徐鹏举、李遂等人的压力。
虽然朝廷给南京的第一封公文并没有要追究南京权贵失职的意思,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找个替罪羊出来扛下所有不是。
在何绶、徐鹏举、李遂等人密议后,逐渐的都把目光瞄准了身在京城的马坤。
马坤现在是户部尚书,承担责任足够份量,而且本来事件起因也是因他削减军饷引发的,否则绝不至于如此。
而且,因为振武营闹事的影响,南京城里和周边几个募兵营近期也都有不稳的迹象,李庭竹已经被派出去慰问各营将士,希望暂时把军心稳定下来。
他们,也是和振武营一样,属于被削减军饷的募兵。
看到振武营闹事儿以后,不仅没有被追究,反而得到了一两银子的赏银,都是眼红的不得了。
在没有魏广德干预,给振武营官兵找到黄懋官合理死亡理由的前提下,兵变发生后迅速在南京城蔓延,特别是在徐鹏举、何绶等权贵高官在乱军围攻下狼狈逃出南京城后,许多军营士兵也加入到兵变行列中,对南京城里的商铺和富户进行了抢掠。
只是,那时候不止魏广德,就连身处旋涡之中的徐鹏举、何绶等人都没有察觉到还有这样的不稳当因素存在,还以为南京京营被他们完全控制着。
直到近日李庭竹聊起江边几个军营也被削减军饷,士卒怨声载道,最近两天他已经得报,因为振武营的事儿最近军营里士卒有些骚动,这才引起他们的重视。
振武营的士卒闹事儿,杀死了朝廷三品大员,结果却是屁事儿没有,还分到了银子,这无疑是开了个很恶劣的头。
现在的解决方法,在他们的商议中也很简单,那就是给所有被削减军饷的士卒补偿,算赏银也行,标准和振武营一样,每人一两银子,之后的军饷也恢复旧例照发。
只是直接上报又担心不妥,一不做二不休之下,只能把马坤的失职之罪定死,才好上奏补饷,而李庭竹则是马不停蹄奔走那些军营安定军心。
现在的南京城,是绝对不能再发生士卒闹饷哗变事件了。
至于南京城这边,该把目标瞄准谁呢?
商议来商议去,现在各衙门的官员好像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还真不好做,只好把户部老尚书,等待致仕的蔡克廉推出来。
这次估计罢职是没跑了,不过事后大家多关照下他的家人就好了,保蔡家人一个举人名额,至于能不能混成进士,那是他自己的事儿。
另外就是他们自己,多多少少都有失察之罪,在弹劾奏疏也提一嘴,不然也说不过去.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各家联系喊得动的言官,这才有了南京兵部和科道言官集体弹劾马坤的奏疏,又把黄懋官苛待士卒,欲革妻粮的奏疏也一并送入京城,算是给事件定性。
“把黄懋官那份奏疏给我。”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眼神闪烁,周围太监內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还是很快找出黄懋官最后写好还没有发出的奏疏放到御书案上。
嘉靖皇帝拿起奏疏就直接翻看起来,上面的印章没错,至于其他
“黄懋官的字迹有无核对?”
这话是对身边的黄锦问的,黄懋官现在是已经身死,死无对证之下就算是身为帝王的嘉靖皇帝也不敢保证手下那些官员会不会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司礼监已经对比过以往黄懋官的奏疏,字迹无误。”
说话间,黄锦挥挥衣袖,旁边就有小內侍从下面送上来几份奏疏,都是以前黄懋官上奏的亲笔奏疏,现在翻出来自然就是进行字迹核对时候使用过的。
嘉靖皇帝并没有因为黄锦的话就完全放心,而是从內侍手里随便取过一份奏疏打开翻看,对两份奏疏的字迹进行了比照。
“哼”
良久,嘉靖皇帝鼻孔里哼出一声,随即愤怒道:“黄懋官该死,如此苛刻恶毒,也难怪士卒要杀他。”
之前南京的上报,嘉靖皇帝其实没打算追究,毕竟没有闹出大事儿,只是申敕一番就好了。
兵变这样的事儿,嘉靖皇帝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嘉靖皇帝朱厚熜是接堂兄正德皇帝朱厚照的位子,坐上皇位的那年还是正德十六年。
嘉靖帝即位之初,改变武宗朝一些弊端,焦竑的《国朝献征录》记载当时的人都认为嘉靖新政“天下翕然,称更生云”。
就是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迎来了他皇帝生涯中的第一场兵变——甘州兵变。
甘州等五卫军大乱,杀巡抚都御史许铭,并“焚其尸”,挫骨扬灰。
至于兵变的原因,还是钱的问题。
许铭任职甘肃镇巡抚,在处置军士月薪上犯了错误。
他将兵士的月薪由直接给粮变为折合粮价,发给同等于月粮数量的银钱。
但是这么一捣鼓,军士的月薪就要因市场价的波动而波动,一旦处置失误很容易引起兵变。
根据记载,甘州月粮一石,折合银七钱,但兵变当月米价贱,粮价才折银三钱三,军士的实际收入减少一大半,这谁干啊!然后士兵就造反了。
只是事后侦知,因军饷哗变只是借口,真是原因还是巡抚张铭和甘肃总兵李隆之间的恩怨,张铭因为任事挡了李隆的财路,故而李隆暗中指示士卒哗变,杀死张铭。
甘州兵变本来就是造反有据的事,但是世宗年轻,优柔寡断,对李隆的罪行迟迟不能敲定,所以大大影响了朝廷的威信,致使此后兵变多发,成了明朝的心腹大患之一。
嘉靖之前也有兵变,但规模小且不杀高官,哗变仅是士兵们向朝廷表示抗议的手段。
而嘉靖朝的甘州兵变,实开以后兵变的范式,造反士兵将矛头直指巡抚等地方高官,巡抚等高官在兵变中接连被杀,士兵兵变的性质也由向官员要钱的抗议改为指向中央朝廷的造反,兵变成了威胁明朝统治的难题。
即便最终,李隆被斩首示众,但是恶劣的头已经起了,就再难收住。
嘉靖三年的时候,大同巡抚、都御使张文锦实行残酷的统治,引起了军队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