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764节
“正甫兄。”
魏广德一看来人是殷士谵,急忙起身冲他拱手道。
“善贷,我还去你值房找你,才知道你到了逸甫这里,我就寻着味儿来了。”
殷士谵和魏广德说完话,又冲陈以勤拱手行礼,三人这才又坐下。
“正甫也是为了那个报复的流言来的?”
魏广德明知故问道。
“昨晚我府上来了不少人,都快二更天了都还不走,唉”
殷士谵佯装无奈道。
“既然正甫也来了,我们就议一议,到底该如何对外回复这件事儿。”
陈以勤压低声音说了句话道。
“逸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高肃卿为人,人前大肚,可都是装的,他其实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
那些得罪过他的,他一旦回朝,应该都不会轻易放过才是。”
殷士谵苦笑着说道。
“当初弹劾他的时候,不是让下面的人不要随便乱跳吗?难道有很多人都牵扯其中?”
魏广德有些狐疑道。
“那时候的朝局已经成那个样子,特别是最后大势已定,一些人就觉得没有反复了,所以跳出来跟着踩上几脚,现在才知道怕了。”
殷士谵开口道,“你那边呢?”
“有,但人不多,都是后来才靠过来的,之前办的事儿我哪里能招呼到。”
魏广德轻轻摇头说道,随即看向陈以勤,问道:“逸甫兄那边也是,看到大局已定就迫不及待跳出来踩几脚?”
“那时候各个他们里,支持倒拱才是正确,敢说反对的就会被孤立,就算不表态的人都会被人另眼相看,你说会怎么样?”
陈以勤也是苦笑,那会儿他们三个商量约束下面的人,不要让他们掺和倒拱的事儿,没想到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是有人忍不住诱惑跳进了这个旋涡。
他们不参与倒拱,那是因为大家都出自裕袛,也是没想高拱还有复起的时候。
在那段时间里,特别是最后,对下面人的约束也就轻了,甚至不管不问了。
“呵呵.”
魏广德听了陈以勤的话只是轻笑出声。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
陈以勤开口不解问道。
“没什么不对,那个时候,我记得貌似也只有他那些门生才能置身事外。”
魏广德开口说道。
高拱被满朝倾轧的时候,也只有和高拱关系密切的门生才能不参与意见表达,不管是支持高拱还是什么,他们大多选择沉默。
无他,支持倒拱他们就道德有亏,反对倒拱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文官还是爱憎分明的,能够理解他们这些人的两难处境。
而其他人要是像保持沉默,就或多或少要遭受背后的流言蜚语。
当然,裕袛的人也可以置身之外,朝臣也理解他们。
“那该如何做?善贷,你主意多,你说说吧。”
殷士谵开口道。
“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魏广德笑笑,开口说道:“既然都是最后才表达的意见,又不是挑事人,高肃卿应该也没工夫去记挂这些人。
要是他回朝真要把这些参与弹劾他的人都一一报复回来,这朝堂可就空了。”
“法不责众?不至于吧,高肃卿可不是个怕事儿的人。”
陈以勤皱眉说道。
“是,若是别的事儿,他高拱应该会追究到底,不管牵扯到多少人。
可当年满朝倾拱,难道他就一点责任没有?
真要回朝就报复,只怕又是第二次满朝倾拱,陛下也未必还能保住他,让他全身而退。
若是识相点,那就是只针对少数几个被他记住名字的人进行报复,而对于其他大部分人,他也只能敲打,杀鸡儆猴,把人吓唬一下就完事儿。”
魏广德说完话就安静下来,看着低头思考的陈以勤和殷士谵。
魏广德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们,弹劾高拱的人太多了,他应该是报复不过来才对。
“善贷的话有道理,很要报复,那朝堂还真就只能空了,政令都无法下达。”
殷士谵想明白了,高拱不会因为涉及人多而畏惧,而是他根本就忙不过来。
其实,这算是法不责众。
“受教了受教了,我居然没想到。”
陈以勤也是点头附和。
其实他们不是想不到,而是被一帮人围着乱了心智,一时忘记了。
只要安静的想想全面报复的后果,他们也会有魏广德一样的想法。
而此时南直隶应天十府管辖的县、乡里,出现了衙门里小吏的身影,他们是遵照巡抚大人之命,下到基层宣传“一条鞭法”的。
海瑞深知士绅怎么操控舆论,就是利用百姓愚笨不通文字这点,有时候故意曲解朝廷的告示。
所以当初他在担任知县时,就非常注意让百姓明白一条鞭法的作用。
不求全懂,但知道个大概,不会被人糊弄就行。
应天府施行一条鞭法在海瑞的推动下开始了。
第736章应天和北京
明代推行全国的一条鞭法是从嘉靖九年开始的,实行较早的首推赋役繁重的南直隶和浙江省,其次为江西、福建、广东和广西。
但这时也只限于某些府、州、县,并未普遍实行。
由于赋役改革触及官绅地主的经济利益,阻力较大,在开始时期进展较慢。
可即便如此,应天十府的百姓也对一条鞭法是有所了解的,毕竟他们所在的府县或许两年前就还在执行这条税法。
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又不施行了。
行与不行,这些东西离老百姓的距离实在遥远,他们也是不懂,但施行此法对他们生活的利弊还是清楚的。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老百姓不知道,可在官差衙役再次来到各个村子宣传朝廷要恢复执行一条鞭法征税后,老百姓总体来说还是支持的,毕竟施行前后对比非常明显,方便了许多。
虽然要缴的赋税并没有变少,可每年两次征收就算完成,而不会一年十几次,被官府催缴各种税赋,税赋的名称也是五花八门,别说老百姓,官差都不一定说的明白。
“官爷,你说的这个税是像原先那样,搞两年老爷一换又不收了还是要一直这么收下去?”
“是啊官爷,我记得前些年,胡大人在的时候也这么收了一年多,然后胡大人调走了,马上就变了。”
“对啊对啊,我记得就是胡大人一走就不用了,还是现在这样收税,以后会不会又变回去?”
一个较大的村子里,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围在一个官差身边,叽叽喳喳询问个不停。
被吵得有些烦了,官差不耐烦的吼道:“停停停,都他么给我闭嘴。
以后是什么,那是朝廷,是老爷们考虑的事儿,岂是你们能说的。
再说了,现在推这个.这个一条鞭法我哪知道能做多久?
还不是大老爷怎么吩咐,我就来怎么说。
真要说起来,这样收税我们也方便,谁特么愿意一年下来几十次,就为了收点东西。”
对着百姓一阵吼,四周围着的老百姓虽然没有马上作鸟兽散,不过也都不自觉退后好几步,官差身边也空出不算小的地方。
这时候,那官差才对身旁一个穿着稍显体面的老汉说道:“秦甲长,我这次下来呢,事就是这么个事儿,现在衙门里又要按照胡大人那会儿搞的那样收税,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到时候差爷只管来村里,我一准做好。”
秦甲长也是这个村的村子,这会儿面对县衙拍下来的衙役那是点头哈腰道。
“看看伱们村这些人,问的那么多,怪不得穿着这么破烂,有问话的闲工夫,还不如多织两尺布,穿的体面点。
朝廷要怎么收税,你们照做就好了,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不是。”
那官差瞥了眼周围的村民,一脸不屑的说道。
“是是是,差爷说得对,这帮村民就是成天好吃懒做,所以才过成这样。
他们那点地,要是当年听我的,投献给徐二公子安心做个佃户,那这么麻烦,差爷你说对不对?”
那甲长又说道。
“还是秦甲长识相,不过现在老爷们的心思又变了,投献这种话也不能说。
前面几个村子知道又恢复成这样,刚投献没两年的人哪个悔呀,呵呵.
我就说,你们哭嚎个啥,说不准等两年又变回来了,有啥好哭的,你说对不对。
反正都是农民,就他们手里那点地,又算的了什么?
人家徐二公子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好心收你的地,还让你跟自家时候一样种地,你还奢望其他?
只管安心种地就得了,真以为土里能刨出个金娃娃啊,就那么点地,人家真要看上了,两年你就得哭着求着送人家。”
那官差一脸戏谑的笑道,显然他以前也没少做一些见不到光的事儿,貌似对下面的事儿也看的很开。
确实,他的话也没错,当初那些听了他话,把地契连带户册投献出去的,现在虽然没了家传的那点土地,可日子过得简单。
只要每年把租子交了,啥都不用管。
要是这一片的农户都把地送出去,他这趟也就不用往这里来了,谁特么愿意跑这穷乡僻壤。
“好了,收拾一下吧,我还要赶回县里交差。”
那官差看了眼周围的农户,一脸轻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