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801节
结果自然没成,在朝廷正式下旨让潘季驯总理河道以后,工部的银子就被高拱看的极严,把其他大工全部砍掉,只能支应黄淮河工之用。
道理,魏广德当然知道讲不赢。
朝廷缺银子,所以不多的钱粮都要用到刀刃上,那就是首先保证黄淮水系的安稳,漕运的畅通,其他河工都让地方自己筹集钱粮。
而陈以勤之前也和高拱在阁议上发生了争执,内廷要户部拨银采买珠宝玉石,刘体乾再次抗旨,陈以勤附议,不过这次高拱态度却是和往常回然不同,选择支持皇帝的要求。
虽然最终没能成功,但是两人也在内阁里第一次撕破脸。
当然,内阁里最尴尬的人,其实是首辅李春芳,高拱也是丝毫不给面子。
按照坊间传闻,高拱就曾和门生故旧饮宴时说起内阁排序,他和陈以勤都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而李春芳、张居正和殷士谵不过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魏广德更加不堪,是三十五年才中的进士,内阁排序,也应该照着科甲年份、资历来。
科举时代讲究科甲年份资历,如果论资排辈的话,高拱无疑是辈份最高、资历最深,陈以勤次之,之后才是李春芳、张居正和殷士谵,魏广德最末。
而现在呢?
陈以勤次辅还说得过去,但也不能排到他高拱前面,李春芳就更不行了。
别说,高拱这样的说法还是有市场的,最起码,高拱的位置超过陈以勤是有理由的,因为即便按照入阁时间算,他高拱也是先陈以勤一步入阁,比李春芳晚一年。
不过在这里,他又奚落起李春芳是“青词宰相”,靠着向先帝献媚抢先入阁,却已经忘记自己其实也曾为嘉靖皇帝做过几幅青词名篇。
就在几人即将走到内阁的时候,会极门里跑进一人,待得近了看清几人,那人就高喊道:“几位阁老,大同警讯。”
第768章威远堡
就在几人即将走到内阁的时候,会极门里跑进一人,虽然气喘吁吁,速度却丝毫不慢。
看到是一个身穿绯色补服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和胸前补子,但是几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望了过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允许有人这样奔跑?
唯一的解释就是,外廷有大事儿发生,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待得近了看清几人,那人就高喊道:“几位阁老,大同警讯。”
而这时候,魏广德也率先认出来人。
“是兵部侍郎,张迁。”
魏广德低声对身旁其他人说道。
到了近前,首辅李春芳已经一步跨出站在其他阁臣之前,对张迁问道:“大同发生何事?”
“首辅大人,今日收到大同军堡,俺答军数万突袭大同西路威远堡,宣大总督陈其学已经分命总兵胡镇、马芳等将官率兵救援。”
张迁急忙地上手里军报,嘴上把大同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前两日军报,不是说俺答在平虏城,怎么又突袭威远堡?”
李春芳虽然接过军报,却没有打开看,而是转头看向魏广德。
内阁接到的军报,都是直接送魏广德值房处理,他其实已经是内阁里的军务大臣。
“月前俺答军就移驻大同外,大同各路就已经严加防守,俺答军先是平虏边口入犯老营,因官军防守严密不敢犯,被逼南去朔应山怀诸路。
因大同总兵马芳及副总兵麻锦等亦有备,贼乃转掠西路水口儿一带,攻平虏城。”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着李春芳道:“许是平虏城防守严密,虏骑看到没有机会,继续西移,这就到了威远路。”
说到这里,魏广德看向张迁问道:“现在威远堡守将何人,可做好周密防备?”
“威远路由副总兵袁世械分守,参将杨缙守备,不过威远堡已残破,几欲翻修未果,这也是陈总督紧急调动周围明军救援的缘故。”
张迁答道,显然来之前已经对大同西路有了很清晰的认识,知道此地貌似是大同各军堡中最弱的一个环节,局势非常危险。
“威远堡之后,可还有堡寨?是否可以直入山西?”
魏广德虽然看过兵部舆图,可这一世明军使用的地图和后世差别极大,方位也不准,所以单靠地图,魏广德一时也难以判断具体位置。
他虽然去过宣府,可也没把宣府走遍,就更别说大同了,还是大同最西边和延绥镇接近的区域。
“战报应该已经发往山西了,山西方面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这时候,高拱插话进来道,“仗都打成这样了,还是等陈其学上奏吧,现在下旨也是鞭长莫及。”
“还有,兵部应该尽快下文,让长城其他各隘口严加防守,防备虏骑偷袭。”
张居正紧接着开口说道。
“应该调延绥宁夏等镇兵马,向山西方向靠拢。”
魏广德看了眼高拱和张居正,开口说道:“据报,去岁草原冬季极寒,俺答部估计损失很大,所部开春就移驻大同外,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次围绕大同等堡犯边,或许就是想蹿入山西抢掠。
去冬俺答部既然损失较大,正是一个重创他们的机会。”
“魏阁老的意思是?”
张迁听到魏广德的话,有点明白,但也有些不懂,于是开口想问个清楚。
“兵部立即向山西周边军镇、都司发文,让他们尽快集结军队。
若威远堡有失,虏骑南下山西,则各部立即合围,不能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长城一线由马芳率部驻守,务必把人拦在关内围剿。”
魏广德接着说道,“此事要尽快,兵部今日就要向各部下文督办此事。”
“下文容易,可若是威远堡守下来,俺答部北去.”
张迁还在迟疑的时候,魏广德就笑道:“明军打了胜仗,击退俺答难道不是好事儿。
这个布置,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边镇被破,虏骑大举南下抢掠,宣大和延绥军必须扎进口袋,不让他走脱。”
前些年,俺答汗数次南下皆被明军拦下,只是前年发生意外,俺答汗突入山西发生了石洲城惨案,引发一场官场大地震,许多人因此受牵连被罢官免职流放。
张迁显然是想到前年事,所以很是担心如此布置的后果。
若是拦住虏骑自然最好,可若是拦不住,怕又是一次官场大地震,无数人会因此受罚。
“不虑胜先虑败,善贷之言有理。”
高拱又率先发言,支持魏广德的话。
不管威远堡打成什么样子,先把虏骑南下的准备做好,最后的结果,就看边将们怎么打。
打好了升官奖赏,打不好就罢官降级,但这是武将的事儿,文官只要把战略定下来就好了。
“这样,此战就交由善贷全权负责,和兵部协调此事,户部那边支应,善贷直接找刘体乾要。”
李春芳这时候才开口,说出自己的安排。
首辅的话说出,其他几人都没有意见,纷纷点头称是。
调动山西周围军镇和都司的兵马,只要战事一起就靡费甚巨,不过这样的支出户部不管有没有,都得拿出来供应军需,否则战败的责任他们负不起。
“那我直接和张侍郎去兵部看看,内阁的事儿有劳诸位了。”
魏广德也没有退缩,直接冲几人拱手道,随后就和张迁一起往会极门走去。
“唉,这边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春芳看着离开的魏广德和张迁,叹口气说道。
大明朝这些年本来要维持就非常困难,再有俺答部每年都要衅边数次,朝廷支应也很是艰难。
“希望威远堡这次能大胜,不然战火蔓延到山西,今年朝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陈以勤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光是治水一项,就几乎耗尽朝廷今年余留的额度,上次善贷说,让都察院派出各道御史下去,从各地官府收拢一下历年欠税,我看,还真得好好考虑下了。”
“催催也好,省的下面那些人,一天到晚想着等朝廷免税,他们就是在损公肥私,还打着百姓受益的旗号。”
高拱当即就表态支持道。
月初的时候,因为工部大工要户部划拨银子引发两个衙门的争吵,闹到内阁里来。
于是魏广德就建议再次派御史去各省催缴欠税,把银子再收拢一下。
只是这种事牵扯很大,因为能欠税的多是地方大户,官场上关系都是错综复杂,弄不好就会有许多求情的,所以朝廷不到万不得已,一般要不会派人下去催缴。
要知道,这些欠税,拖上数年,说不得什么时候皇帝高兴,就把税给免了,等于白赚一笔银子。
至于所谓惠及百姓,那只是官员嘴里说说而已。
百姓要是敢欠税,真以为衙役就不敢上家里抄没钱财。
除了那些地方上的豪强,那些小乡绅都不敢欠税,否则县太老爷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等葛御史到来,就和他商议此事。”
张居正看到陈以勤、高拱都表态了,自己也跟着表达了支持的意思。
“不过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商量一个章程,对各地欠税,在考评上加大惩罚。
考评为上者,任期内不得有拖欠税赋这个要求。”
高拱开口提议道。
“可若是如此,则百姓偶遇意外,缴不起税赋又该如何,岂不是被地方酷吏逼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陈以勤有些犹豫道。
实际上,地方上拖欠税赋的是大户,而报上来的时候就成为穷苦百姓,这也是有明一代欠税从始而终的原因,朝廷没法下令严格征收赋税,不得拖欠。
因为这样的政令下达,在民间就会被千夫所指,遭人唾弃。
“不查,难道就任由风靡遮天,哼。”
高拱对于陈以勤的话颇不以为然,说完话不由得哼了一声,佛秀向内阁走去。
“走吧,回阁办事,我那里还有不少公文没看。”
李春芳只是看了眼先走一步的高拱,摇摇头就招呼其他人。
只是陈以勤站在那里,定定然看着离开的高拱,心中生起一丝忧愁。
“逸甫,走吧。”
看到李春芳和张居正也往回走,殷士谵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到陈以勤身边说道。
“你说高肃卿说风靡遮天是什么意思?”
陈以勤脚下没动,而是反问殷士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