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103节
“使君,咱现在不过是是一右厢兵马使,除非咱们能在后面阵斩南诏国主酋龙,不然绝不可能从兵马使飞到防御使的位置的,而且就算咱们立了这样的大功,想要到徐州做防御使,那也是根本没可能的。”
赵大脸上有点遗憾,嘟哝了句:
“真的一点可能也没有吗?”
张龟年也不想打击赵大,只委婉提了句:
“敢问使君认识长安的哪位中尉、门下?”
赵大尴尬一笑,他认识最大的官就是高骈,但咱又不能投他,如此他赵大还真的就应了那句“朝中无人”啊!。
见赵怀安有点沉默,张龟年也沉默了一会,他在心里犹豫了下,终于下定决心,说:
“使君,且不说能不能去徐州,便是能去,徐州也不是个好去处。”
赵大眼眉一抬,聊这个,他可有兴趣了,他忙问:
“哦,老张,这事你可得和我好好说说。”
张龟年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打哑谜,直接把他的看法全部说来:
“使君,徐州虽为强藩,却非是英雄用武之地。此地为南北要冲,南北有乱,必先下徐州。此外,前些日董公认为王仙芝草贼不足为虑,但卑下却不认同,反而认为这是大乱将至。”
这话一出,赵怀安是愣住了,而如王铎等幕僚则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皆诧异地看着张龟年。
老张这会也不藏了,直接暴露出他远超于一众幕僚的上层视野,他和赵大说:
“所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中原自古为天下腹心,一旦有乱那就是要命的事情。昔隋末,望之烈火烹油,可一旦中原有变,豪杰竞相而起,便是二世而亡。而我朝与前代还有一处不同,便是这运河水道。”
这是赵大第一次听得那么认真,他知道眼前的老张不是凡人,人家有真东西。
就这样讲吧,他问过一圈人,有些是知道王仙芝作乱的,有些是压根不知道,不过后面就算知道了也丝毫不在意。
赵大是从后世来的,所以把王仙芝和后面的黄巢看得重,但这个时代的人只会当他为一次寻常的民乱。
大唐的疆土太大了,抗税的,劫掠的,在山上做草头王的,杀官的,不说每年都有吧,那也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一般这种事情,别说到长安天子的御案了,就是当地刺史都听不到,就被无视了。
因为这种民乱有个普遍特征,那就是年景一好,马上就消失不见。
所以大部分州县甚至是理都不理一下。
而在大部分人眼里,王仙芝就是这样的,虽然这会好像闹的大了点,但不也没打州县吗?而没打过州县,那算什么大乱子,顶不过是一群暴民罢了。
所以,赵大一开始只以为就自己察觉了风起青萍之末,却不想今天的老张是掏心掏肺,竟然给他来了个大的,这可太让赵大惊喜了。
于是,赵大抑制住激动,赞了句:
“老张,你讲,我在听。”
张龟年见赵大没有被自己的结论给惊讶到,他倒是被惊到了。
果然,多少人是只看到了使君外露的粗豪义气,而忽略了他,胸中实有锦绣山河。
于是,张龟年越发恭敬,继续讲来:
“昔日汉末、隋末,虽中原板荡,但以关中之强兵犹可扫平。可我唐一旦中原动乱,土崩之势就在眼前。”
旁边的王铎插了句:
“就因为运河?”
张龟年撇了下插话的王铎,忽然问他:
“长史,这天下钱粮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如今我唐兵在四方藩镇,钱在江淮,而腹里的关中只不过是兵钱交汇之处,而朝廷如何汲四藩强兵,又如何收江淮钱粮?全在运河。”
王铎点头,这个事其实他也和赵大说过,如今的朝廷的确处在紧平衡的财政状况。
张龟年又道:
“我唐成也运河,想当年安禄山作乱,我唐能收复两京,实乃有运河将东南钱粮转输到河陇,如此才有了肃宗再兴的故事。但我唐败也在运河,因为运河的存在,天下之利可云集关中,本身关中就已经人丁密集,按以往早就承受不住,但现在有了运河的存在,关中人口却更加稠密。”
张龟年说到这个,似说到了伤心处,语气稍微萧索:
“使君可曾听闻一句‘里闾无豪族,井邑无衣冠’?”
赵大摇了摇头。
然后张龟年便讲了我唐的国情,因为科举制的存在,大量原先依托于乡土的豪族、世家,都纷纷迁居长安周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好方便行卷。
所以别看每年中进士的籍贯五湖四海,但他们的居住地,十个九个就是在关中。
这些人早就形成了人情网络,彼此之间交互通气,而局外人就算你再惊才绝艳,遇到这种萝卜坑,你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就是天下读书人都渴望跑到长安生活的原因。
所以关中本就人口繁密,又加上这么多的豪族在关中置产置业,繁衍生息,关中的粮早就不够关中人吃了。
于是,关中的豪族世家们就是一只蚊子,而运河就是他们扎在天下的吸管,一旦运河断了,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但现在王仙芝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就是运河下面的潜流,这些依托运河集散的盐贩子们,比谁都清楚运河的情况,也清楚长安的弱点。
当那一天,张龟年听到董公素说曹州已经出现了民谣、谶讳,他就明白,王仙芝这帮人不是什么民乱草寇之流,而为龙蛇之属。
现在中原大灾,遍地都是求活的乱民,以王仙芝这帮盐贩为核心,再招揽流落在野的庞勋溃卒,最后在中原竖旗招兵,数月便可收兵数万。
而且只要中原灾荒不停,这场大乱就结束不了,后面就算朝廷集合兵力围剿成功了,以运河为网络的通道也将绝断,而那时候,朝廷还有未来吗?
至此,张龟年终于讲完了,包括赵大和幕僚们都沉默了。
赵怀安深吸一口气,忽然向张龟年深深一拜,喊道:
“书记,请教我。”
正当赵怀安要表演时,赵六正在环视左右,忽然惊悚地看见东北方的山上燃起了三道狼烟,他正要拉赵大,山谷道上,前后爆发出无数喊杀声!
也是此时,从前头奔来数名保义都突骑,其中一个刚要喊话,忽然从队伍的左侧山上,冒出一队南诏兵,直接将这人射翻。
赵大反应很快,直接从驴车上抽出一面牌盾,将一支飞来的箭矢给挡下。
然后他一脚将发呆的赵六踹到了车下,随后对绕车的背嵬们大声下令:
“举盾遮护!”
背嵬们纷纷举着牌盾立在左右,身后一些弓弩手已经手持弓弩进行还击。
而这个时候,赵文英几个义子也慌忙举着牌盾挡在赵大身前,却被赵怀安大骂:
“护我作甚?都给我护着几位先生!”
说完,赵大又一牌盾抽飞了一支箭矢,留下后面懵懂中带着感动的张龟年。
此真乃我主也!
第102章 结阵
此时的赵怀安已经顾不得想,这支伏兵是怎么来的,为何沿途的踏白又没能发现他们。
战争从来都是不讲理的,有些人队伍懒散,却少被打伏击,有些队伍明明按照操典十里一哨,却中了埋伏。
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无益,赵大唯有振奋精神,才能一搏。
他举着牌盾抵挡射来的箭矢,环视周围环境,忽然指着西北侧的一处山坡,对同样举牌盾的王进大喊:
“老王,速带你部攻占那处山坡!”
王进随着方向去看,心里大赞了一声,原来那里正是附近的一处制高点,同时一条河水正好从此坡西北侧环绕而过,正好为此坡形成了一道护城河。
而更让人庆幸的是,南诏人似乎并没有发现那里的重要,没有布置兵力在那里。
虽然此时王进想留在原地遮护赵怀安,但军令既下,就无讨价还价,于是他举着牌盾,冲后头大喊:
“拔山队何在?随我占坡!”
说完,王进一跃而起,如虎跃山涧,冲奔向西北侧的那处土坡,他的身后四五十名锐士尽皆追随。
赵大这边让王进去占制高点,然后就扯着嗓子让附近的几个队将带人往那边撤,一旦在战场上有了支点,这仗就还有的打。
布置完抢占制高点的任务,赵大让义子们护着王铎、张龟年他们撤往那里。
他现在可宝贵这几个了,尤其是这老张,是他队伍中唯一具有天下视野的人才,更是万万不能折损。
赵大下了军令,义子中的赵文辉还梗着脖子不走,说非要守在赵大身边,然后就被赵大两巴掌打老实了。
随着赵大不断调度,原先猬集在山道上,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各队纷纷有了主心骨,其中一部分按照赵大的吩咐,去围在那处土坡扎阵脚,剩下的则向赵怀安这边聚拢。
此时,赵大也不站在驴车上了,他迅速清点了一下队伍,除了五个队的人被他派往了西北侧的土坡,这里只有十二个队,剩下的则应该是在前、后被分割包围了。
西北侧土坡是赵怀安留下的退路,现在见王进那边很快就在土坡上竖起了旗帜,相信附近被分割的其他队,应该会往那里撤退。
但再如何,这也是防御,被动挨打从来就不是赵大的风格!
此时赵大心里是一股邪火,从来都是他伏击别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伏击呢。
于是,赵大冲那边的周德兴大喊一声:
“给我陌刀!”
周德兴连忙将自己手里的陌刀递给了赵怀安,然后自己又从部下手里接过一把。
这会,义社郎们已经七手八脚给赵大披上了最外层的皮铁铠,此前赵大一直随身穿着锁子甲,所以很快就完成了披三层甲的战斗配置。
此时,赵怀安顶盔贯甲,手举着陌刀,环视只有一半披上铁甲的保义都吏士,大吼一声:
“他妈的,咱赵大正愁如何将这些老鼠给扫出来,现在自己跑到咱们面前,这不是找死吗?兄弟们,披甲的与我一起去杀那些南诏狗,剩下的用箭矢为我们遮护。”
然后,赵大就拿手点人:
“周德兴,你留下,带着你手上的陌刀队守在后面,为弓弩队押队。”
周德兴本来兴冲冲的,一听这话直接萎了,但他也知道这会不能反驳,只能重重地将陌刀顿了下地,然后大声唱喏。
随后赵大又点了带着十余突骑奔来汇合的刘知俊:
“刘知俊,你带所部立即向后传令,那里是韩通、韦金刚、康君彦的三个队,让他们迅速放弃辎重,来此处汇合。”
刘知俊于马上大叫,手持马槊,腿夹马腹,向着东北面的山道纵马直奔。
布置完,赵大环视剩下的孙泰、赵虎、韩琼、陈法海、钱铁佛五队披甲的刀牌武士,大喊
“随我上!”
说着赵大率先往北奔,那里已经有南诏军从西、东两侧坡上杀了下来。
随后,五队披甲刀盾手在各自队将的带领下嗷嚎冲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