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114节
安南处在红河三角洲,自古以来都是产粮重地,原先安南的大批粮食和赋税都是从北部湾沿海运往海门,然后利用河网和灵渠,通达邕州、广州、扬州。
而如果直接利用海运的话,甚至可以从安南直接抵达广州、福州,然后利用这两港口的运输网络,将安南的粮食运到长安去。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从安南的下龙湾到海门的北部湾沿海,有一处礁石带,叫白龙尾。
为了避开白龙尾,从汉代开始,就在北部湾挖掘运河,直接穿越半岛,连接东西两湾。
但此道在东汉马援时期,因雷击山顶,落石滚滚,直接将运河给堵塞了,而当高骈上任安南都护后,就决定修凿这条运河。
然后神异的事情发生了,高骈修运河时,再次出现雷霆,而且直接将堵塞运河的巨石给炸碎了!
这下子,运河由此而通,也因此而得名“天威径”。
要知道当时海门一带的蛮族最崇拜的就是雷神,而高骈能得雷霆开路,简直就是雷神的使者呀。
此后,邕、管、桂、容乃至安南的蛮族,悉敬服,甚至在高骈后来转任到天平军后,依旧有数百死忠蛮人武士誓死追随。
张龟年说的这些都很小声,却把赵怀安给听懵了。
他忽然想到那一日迎接高骈车架的时候,看见雷公、电母的神道像,还看到画着猪彘之形隐伏地下的图腾,他一下子就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按理说赵怀安是最不该信这个的,可这世上说不清的东西太多了,难道这高骈真的有鬼神相助?
不知怎么的,赵怀安想起了那天在鸡栋关,杨庆复给他说的那个感悟:
“运气不好的,是做不了将帅的!”
照这么说的话,这高骈是有大气运啊!干啥成啥!合着就是天选之人啊!
赵怀安有点不确定了,他请教张龟年:
“老张,你和我说这些,意思是?”
张龟年见都这会了,他那同窗裴铏还没来,正担忧,忽然听自家主公问起,忙小声劝了句:
“主公,学生说这些就是想提醒主公,那高使相的为人秉性。一会我那同窗来,必能带咱们进去,到时候主公和高使相单独奏对,一言固可决颜师会生死,可要是说不好,主公可就遭了,毕竟咱们这会可不在军中啊!”
张龟年的话让赵怀安傻眼了,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万一高骈选择不办颜庆复,而是办自己,那他今天就是主动送上门啊!
那边张龟年继续担忧道:
“对高使相这样乾纲独断,青云直上者,任何隐瞒、诡计都会给主公你招来祸端,不如应之以诚!”
就是这会,那个折宗本带着一个青袍的黑瘦中青年过来了,其长相就很典型的半岛脸,其人一来就看到了张龟年,笑着招呼:
“延寿啊,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这边张龟年一见自己同窗的裴铏来了,留给赵怀安一句话,就笑着迎了上去。
“主公,切记,唯诚而已!”
此时赵怀安看着前面那两快十年没见的同窗,欢快寒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最后展颜笑着:
好好好,不就是实话实话嘛!论实诚,没人比咱老赵最实诚的了!
然后,赵怀安就上前,准备迎接他来大唐的第一次高难度谈话。
第109章 拿下
看着张龟年和裴铏久别重逢,情真意切,赵怀安也笑着走上前,可一凑近,再听张、裴两人的对话,心中愈发古怪。
只因为一个在问张龟年还在保义都干嘛,要来就来幕府啊。一个则笑着问老裴是否还在给使相写青词。
嗯,两人都很关怀彼此嘛!
这边张龟年见自家主公来了,这才停止了和同窗互戳肺管子,开口介绍:
“德元,这位就是我保义都的都将,赵君赵怀安。”
裴铏见高大的赵怀安凑了过来,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只点头笑道:
“久仰,久仰。”
赵怀安灿烂微笑:
“老裴也认识我赵大?”
对于赵怀安的主动亲近,裴铏并不意外,笑着说道:
“军中呼保义,撞命时三郎!这谁没听过呢?”
说来也怪,去年在白术水的时候,赵怀安要是知道自己能和时溥并列,还在人家前头,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呢。
但现在,一听咱赵大的名号竟然和时溥排在一起,只有满心的不乐意:
“你时溥什么档次?和咱老赵排一块?”
但现在自己指着裴铏帮忙,也就不挑这个理了,于是真切笑道:
“老裴,这一次要烦你帮忙了。”
裴铏倒是大气,拍着胸脯:
“这算什么?咱使相是有午睡的习惯,也不让人打扰,但也要看谁去呢。我和老张是挚爱亲朋,你这忙我帮定了。”
裴铏大气,赵大还能说什么?
只一个劲表示后面一定要来吃酒,而且这酒还不吃不行,谁让他赵大又交到一南海伟丈夫呢!
这话丝毫不违心,因为裴铏这身量在南海的确是少有的大丈夫了。
而且也许是裴铏素来就不高,一听赵怀安夸他伟丈夫,心里大美,只表示让赵怀安跟自己一起进去。
可赵怀安一听这个,下意识地摸了下内衬下的锁子甲,然后看了一眼张龟年,见后者悄悄点头,这才笑着:
“行,我让手下们都在外头等着,就咱俩一起进。”
裴铏点头,正要带赵怀安进去,忽然旁边的张龟年说了句:
“老裴,你可要带着咱都将点。我们都将别看是武夫,可内秀得很,在营里还编了个传奇话本,还是以蜀汉三国人物编的。所以,你可别让咱都将冲撞了使相,不然以后你哪好意思来看本子?”
裴铏本来还笑着呢,一听这话,直接“啊”了声,然后扭头问向赵怀安:
“赵君,你还编了个传奇本子啊!我能看看嘛?”
赵怀安心里暗笑,大气爽笑:
“嗨呀老裴,没想到我两还是志趣相投啊!来,没得说的,这酒一定要吃,我早就心慕古人煮酒论英雄了,这一次咱们也来一把,吃酒论本子。哎呀呀,可真是没想到啊,我就说看着老裴你亲切呢。”
这下子裴铏是抓耳挠腮了,要不是这会有事,恨不得立刻去看赵大写的本子。
想了想,他对老同窗说道:
“老张,你放心,你家都将跟着咱走,一点问题不会有!对了,我有事忘了和你说,咱最近升到了掌书记,你看看,我就说咱们这缘法不一般,你是保义都的掌书记,咱老裴也是个幕府掌书记了!嘿嘿!”
这下子,张龟年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了,只能违心的说了“恭喜,恭喜”。
那边,赵怀安已经和郭从云几个人说完了话,然后他让刘知俊带着段宝龙和自己一起进去,其他人则由郭从云带着,在原地等着。
队伍中,王进在得了赵怀安的私下吩咐后,顺着队尾就偷偷离开了。
然后,赵怀安才带着刘知俊、段宝龙二人过来,他对裴铏歉声道:
“老裴,这两个也得和我一起进去,他们一个是重要人证,一个是我常随,毕竟人证也要人看着的。所以你看?”
裴铏捏了下胡须,对旁边的牙将折宗本说道:
“老折,你把老赵的手下安排到旁边芦棚下,这外头日头也晒,再给他们弄点水,都是自家兄弟。”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裴铏是幕府的掌书记,这位置别看只有从八品,但含权量极高,在幕府是仅次于节度副使、行军司马、节度判官的大吏。
所以折宗本听了人裴铏的话,二话不说就带人去办了,而且还是亲自去。
刚刚还一副高攀不起的牙将,这会和蔼可亲地带着郭从云他们到了戍旁的一处长廊芦棚,又是端水送,还送了一份井水镇的饮子,就是之前保义都带来的战马,都让人去喂了精料。
此时赵怀安远远望着,心中恍然,哦,原来这折宗本不爱钱,是爱权啊!
这边,裴铏已经和几个人打好了招呼,然后就带着赵怀安和刘知俊、段宝龙二人入了戍。
此刻,从外头太阳进了戍里,一阵凉荫,赵怀安的心头,莫名一颤!
……
进了戍后,内部的防务更加严密,五步一哨,十步一巡,但毫无例外,这些牙兵都向裴铏谄笑。
这一刻,赵怀安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会写青词的大海商之子,在高骈的幕府中,到底是何等地位了。
于是,赵怀安再上前一步,和裴铏走得更近了。
而一进来后,刘知俊和段宝龙神态不同。
刘是大大咧咧,四处张望,有看到一些牙兵身上的精甲,就多看几眼,看到那个牙兵的脸上刺青绣得好看,就盯着不放。
总之是相当不礼貌,几个牙兵被看得恼了,直接瞪了过去。
要不是这狗东西跟在掌书记后面,非把这人打一顿。
而那边,整个返回路程都相当低调的段宝龙,这会却走路虎虎生风了,要不是戍上还高挂着无数面大唐旗帜,几让人以为他是走在南诏军中呢。
赵怀安跟在裴铏后头,很快到了一处木质小楼前,廊下树门戟十四支,正当中,一个高壮的牙将就坐在马扎上,横刀按在腿上假寐。
在他的两侧,站了五十人,其中持班剑者四十人,十人则各持金瓜、骨朵、纵是天热,依旧明光铠在身,立如铁塔。
那个牙将,赵怀安认识。
当日杀定边军安再荣的就是此人,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叫梁缵。
此刻,这人只是坐在马扎上假寐,恰如猛虎卧丘,周遭气压极低。
好一员虎将。
赵怀安这边打量,那梁缵猛然睁眼看了过来,双方眼神直接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赵怀安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直把梁缵给看疑惑了,他看向旁边的裴铏,忙起身。
裴铏直接摆手,问道:
“老梁,使相醒了吗?”
和粗豪雄壮的外表不同,梁缵的声音很温润,他抱拳对裴铏道:
“书记,使相醒了,正在作诗!说今天来了灵感!”
此时站在廊下的赵怀安,听了这话,对那折宗本也是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