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163节
在能看到霍县城的时候,他下令降下马速,然后缓缓前进。
霍县城外有一片棚区,赵怀安要是带着数百突骑纵马突前,必然会让那里陷入混乱,他家人还在那里呢!
赵怀安在前,一众义子、义社郞执槊在侧,身后是背嵬们扛着告身旗这些仪仗,郭从云、刘知俊这些骑将则已带着两翼的突骑张开了队列,将霍县的东北面包围。
不远处,霍县城上早就是警钟大作,城楼上的守门吏们紧张、惊骇地看着前方的这支突骑团。
在江淮地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规模的骑军?
就是这样,在无数面大旗,和闪闪照耀的甲光中,赵怀安裹着绛色披风缓缓来到了城外。
他看向不远处棚区,又看到附近一些玩泥巴的孩童畏惧地看向自己。
赵怀安轻轻夹了下马腹,独自骑到了那些孩童面前:
“你们晓得以前杏花岭的赵家人现在住哪吗?”
这几个玩泥巴的孩童,畏惧地看向高头大马上的赵怀安,只有一个流着鼻涕的指了东南一处大棚场,说道:
“他们住那,你是赵大郎吗?”
赵怀安愣了一下,从马上下来,蹲在地上,对这小孩笑道:
“哦?你怎么晓得我是赵大郎呢?”
这个时候其他几个孩童也没了畏惧,纷纷说道:
“咱们就是赵家人呀!我们大人早就说了,咱们杏花村的赵大郎要回来了!要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咱们回去过好日子!”
这时候其中一个手上都是满茧的孩童,傻傻问了句:
“大郎,啥是好日子呀!是不是能吃稻米饭呀!咱不想再吃那硬硬的麸谷了,好多天都没拉出屎了。”
这人刚说完,其他几个都纷纷应和。
赵怀安这一刻有点绷不住,这些人口齿伶俐应该并不是几岁小孩,可这些人的个子哪又不是小孩呢?
他摸了摸这些孩子的头顶,笑道:
“哦,你们都是赵家人,那都应该唤我什么呢?”
可这就难住了这些孩子,他们有说大伯的,有说大舅的,反正都没个定的,可就是这番吵吵样,让赵怀安哈哈大笑。
此时,忽然一声苍老声从前面传来:
“是大郎回来了吗?”
赵怀安的身子呆住了,他缓缓抬头,看着前方一群人,其中丁会带着几个突骑兄弟就在人群中,而最中间的是一位老媪。
她是怎样的人啊?
皮肤很黑,头发白了一半,但个子又很高,有着这年纪女性少有的健壮,她的嘴唇也有点干,没有血色。
但她的眼睛,却笑吟吟的,看着就很温暖。
一刹那,赵怀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前世是个苏北人,毕业后去了上海,在那里一直工作成家,虽然上海离家不远,可总是很少回去。
以前是因为没有火车,所以他说不方便回;后来通了高铁了,他又说最近一直在忙;直到赵怀安有一天忽然觉得自己大了,他想家了,他就爱回去了。
那时候,每每过了苏通大桥,爸妈的电话就会来,他们一听赵怀安过了大桥了,就高兴了,开始准备饭菜,都是他爱吃的。
也许对所有生活在上海的苏北人来说,苏通大桥就是他们的山海关,过了桥了,就到家了。
这一刻,赵怀安从老媪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笑。
这一刻,赵怀安跪在地上,对着母亲,哭喊:
“母亲,儿回来了!”
这一刻,数百突骑齐齐下马,他们唱着:
“使君回家了!”
“使君回家了!”
声浪骇得不远的霍县城,都地动山摇。
……
三个和赵怀安长得很像的年轻人,扶着赵氏走了过来,他们激动又克制地看着眼前的大哥。
大兄更壮了,也更高了,不过是不是比以前更黑了点呢。
他们偷偷瞧着自家的兄长,身后还有五个女郞,她们是赵怀安的两个亲妹和三个堂妹。
赵氏拉着赵怀安起来,看着赵大郎,忽然眼泪就从眼角蹦了出来,她想摸着赵大的头,可太高了,但下一刻赵怀安就弯下了腰,将头凑到了她的手上。
手掌很糙,但很温暖。
赵氏抿着,轻轻说:
“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咱们回家吧!”
说着,她就要拉着赵怀安的手,去那处窝棚,可她没拉动,只因为赵怀安将赵氏扶着,对三个弟弟道:
“你们将母亲扶着,等我!”
三个弟弟都有七尺高了,这会扶着母亲,已经猜到自家兄长要做什么了,是激动又担心。
在他们的身后,赵怀安的几个堂兄弟,各个拿着哨棍,他们看到赵怀安起来,大喊:
“大郎,你回来,咱们就有底气了,咱们和刘二郎他们干!”
一众赵家人纷纷举着手上的棍棒齐齐大喊。
他们已经听昨夜回来的丁会说了,现在大郎做刺史了,回来就是给族亲们做主的!
哼!看谁还欺负咱们!
只有赵氏担忧地握着赵怀安的手,劝道:
“你回来就行,其他的都不妨事的,庄子没了就再建好了。”
赵怀安亲亲拍了母亲的手,然后翻身上马,下一刻他纵马持鞭,冲霍山城上,大吼:
“还不开门!”
一众突骑纵马驰奔,他们将不大的霍县城团团围住,大吼:
“还不开门!”
片刻后,霍县城门大开,时霍县令孙滂踉跄而出。
哎没崩住写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哭了哎
第142章 跋扈
孙滂很惶恐。
作为霍县令,他是以经济度支的才能从淮南节度使刘邺的幕下直接越过佐官这一级别,而超拔成为县令的。
这其实在淮南是比较普遍的,因为淮南作为肩负朝廷度支的钱粮第一大道,上上下下都很看重度支才能。
能否从下面搞到钱,能搞到大钱,能持续的搞到大钱,是评价官员才能的金标准。
而显然,这位孙滂孙县令正是这样有才能的优秀官员。
但可惜,这份才能在城门外数百精锐突骑的山呼海啸下,毫无用处,甚至因为在上任的这一年内,没有给县镇卒们发过一次赏钱,所以这会城墙上的霍县卒是各个在看戏。
刀不离鞘,弓不上弦,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这位县令。
你让孙滂怎么办?他除了自己主动开门,他能怎么办?
这一刻,他才晓得为何在自己上任的时候,昔日同僚们都让他做个散财仙人。
哎,悔不当初啊。
可此时,当他仰头看着骑在高大战马上的光州刺史赵怀安,孙滂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他应该就在城内的,即便被那些丘八打死也好过被这样人的盯着。
忽然,孙滂的头顶被压了一下,一把带着鞘的横刀正正压在他的幞头上,将这硬制的幞头都压塌了。
然后他就听到这样一句声音:
“你是本城县令?可知我是谁?”
头顶上,压力越来越大,孙滂只能努力昂着头,才能维持着一点县令的体面,可忽然头顶上的刀松了,再然后,刀鞘就顶在了孙滂的喉咙上。
孙滂忍不住咽了下喉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刀鞘应该捅不死人的吧?”
下一刻,赵怀安的声音再次传来,更加冷冽:
“说话!”
孙滂大声喊道:
“下官霍县令孙滂,见过光州刺史。”
他能感受到背后有无数目光盯着自己,所以孙滂想说一句硬气的,让这些人看看,他孙滂不是个孬种。
可下一刻,当赵怀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抖了一下。
“我家那地是你夺的?”
这一刻,孙滂感觉天都塌了,他哆哆嗦嗦说了句:
“这不是我干的,是州上传来的,我也没干,只是下面人在弄,我不清楚。”
赵怀安点了点头,就知道这个县令放不出个屁来,也不指望这人。
于是,他问了最后一句:
“县里的刘行全在哪?”
孙滂愣了一下,他哪认识什么刘行全?他才来多久?署里上下不过才认识个遍,衙外的,也不过认识一些县里的大茶商,这刘行全他哪里晓得是谁。
可这孙滂下一句就是:
“晓得,我现在让镇兵把他提来,这等人不过就是二三亭卒可办。”
然后,孙滂来了自信,他看了下旁边一直不吱声的县镇遏使薛贲,有心喊他去办,但又担心万一被拒绝,更丢人了,所以看了一圈,只能将自己带来的押衙孙万喊了过来。
他当着赵怀安的面,吩咐道:
“你去,将那个刘行权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