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164节
说着,他还扭头问了一下赵怀安:
“使君,给此人安什么罪名?”
看着这个乖顺的霍县令,赵怀安忍俊不禁,甩甩手就说了句:
“人带来就行。”
既然此人配合,那赵怀安也不难为他,此人品秩虽比自己低,但到底是寿州官场上的人,自己实际上是没权训斥的。
得了赵怀安同意,孙滂叉着腰对心腹孙万做了如下布置:
“你带所部牙兵去将那刘行全提来,不问罪名,胆敢有反抗的,就打断腿。”
此时孙滂是意气风发,可那孙万则是面露难色,悄悄凑在孙滂旁边:
“八郎,那刘行权是本县的大土豪,专做捉钱的,他那姐夫也是州上的大土豪,和幕府的关系很深,他放贷的本金都是州里廨库钱,这人我也打过交道,和咱吃过酒……”
可孙万还没说完,孙滂就急了,瞄了一眼旁边微笑的赵怀安,压着声音对自己这个本家兄弟道:
“都啥时候了,管有没有和你吃过酒,州里有关系又如何?也不看看他得罪了谁?休多话了,快去!”
但孙万却拉着孙滂,忙解释:
“我是说,他宅里常年养了百余汉子,很多都是贩茶和私盐的,最是凶恶,我手底下那点人,如何能拿下他们?”
孙滂傻眼,没想到一个他不晓得的无名之辈都有这等武力,毕竟霍县本地的县镇兵也不过三百,一个放贷的能养得住这么多人?
这得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毕竟孙滂就是度支起家,还不清楚养百人武士的成本?
但关键不是这啊,关键是,就在自己县署眼皮底下有这样一支百人武装,而且他还从来不晓得。
于是孙滂决定了,这事结束了就辞了,还回幕府去做度支,再不吃这份担惊受怕了。
可再如何也是以后,现在还是要先将眼下这关度过去。
于是,他咬咬牙,吩咐孙万:
“发钱,给县里的老梁发钱,让他发兵。有他百兵,再加上你手上的数十牙兵,还拿不下一小土豪?”
见孙万还要推辞,孙滂发狠了,凶道:
“你是我同族兄弟,这个时候你不挺我,什么时候挺?快去!”
孙万叹了口气,抱拳,然后就带着一队牙兵回城了。
那边孙万走后,孙滂回身谄媚笑了下:
“使君,稍等片刻,我已令人去拿凶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使君请放心,在我治下,正义不会迟到!”
赵怀安笑了笑,且看这县令施为吧。
然后那孙滂就机灵地从伞盖下搬来自己的软马扎,给赵怀安坐,但赵怀安哼了句:
“先给老夫人坐!”
那孙滂一拍脑门,然后又奔了回去,搬了一件更软的马扎,小跑到赵氏身边,恭恭敬敬地递过马扎,还亲自扶着赵氏坐了上去。
感受着软马扎的舒适,赵氏才对自家大郎的权势有了准确的认识。
这位县令她见过无数次,这人坐着车舆从这片棚区过了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停下来看过这些失去土地的霍县百姓。
他们这些人和赵家人一样,都是被地方豪强赶离了家园,他们的土地有被作为茶场的,有放山货的,甚至有些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被赶走了。
他们不是没有壮丁,可他们却不敢和那些有背景的土豪们作对。
可就这样一位只能远远观望的父母官,却在儿子面前伏低做小,毕恭毕敬,这一刻,她晓得儿子到底取得了多大的官了。
只是下一瞬,她的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大郎孤身到西川闯荡,不晓得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少的罪,才立下这样的大功,
她一直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还是丁会昨夜回来才和她说的,说大郎这些年一直在西川,西川是哪她并不知道,可她就想知道,那里的酒大郎吃得惯吗?
就这样,赵氏坐在大郎的身后,旁边三个儿子围在身边,虽然觉得儿子很有把握,她还是叮嘱了句:
“大郎,要小心。”
赵怀安扭头笑了一下,然后就坐在马扎上,等候这位霍县令给的结果。
而此时,城内已经杀声四起,连他们城外都听得到。
本还智珠在握的孙滂,坐立不安,时不时张望着城内,焦灼等待。
然后,一队溃兵从城内直奔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穿着或皮甲,或葛衣的扎巾汉子,杀声震天。
嘿了声,赵怀安对旁边呆若木鸡的霍县令嘲弄道:
“果是我赵大家乡,这武德着实充沛!”
说完就不理会霍县令孙滂的苦笑,将横刀往前一指,身后就飙出百骑。
带头的正是刘知俊,他早就等发疯了,这会带着数十骑率先奔出,冲着前头溃跑的孙万等人,大喊:
“孬种们,给好汉们让路!”
说完也不管那些人会不会让,带着突骑就撞了过去。
……
那孙万看见一队突骑撞了过来,连忙滚到街道两侧,嘴里刚要骂娘,就看见刚刚还撵着他们跑的刘行全的弟弟和一众宾客,直接被那队突骑冲垮了。
而那刘行全的弟弟连一招都没挡下,就被统率这支骑兵的骑将给搠在了杆子上,然后踩着一堆残缺尸首,向着前面的街道继续冲奔。
那孙万看傻了,喃喃喊了句:
“真是好槊啊!”
可下一秒,他就被一粗壮的手臂抓起,然后拽到了一匹空马上,一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浑身肌肉将甲衣撑得鼓鼓囊囊,尤其是下颌那一圈络腮胡更是又黑又密。
此人冲他喊着:
“还不前头带路?”
孙万看了看自己浑身斤两,再看看对方那粗壮的膀子,呆了下,问道:
“不知道是哪位好汉,这单臂怕不是有百斤。”
这骑将噗嗤一声,将自己的假面放下,然后抽出马槊,瓮道:
“前头带路,废什么话!”
这下子孙万再不敢发愣,大喊了声“驾”,然后带着这些勇猛刚鸷的突骑再次奔往那刘行全的宅邸。
他心中也发狠,杀我那么多兄弟,今日非要灭尔满门!
……
当刘知俊、霍彦超这些猛将冲进霍县城内的时候,一直呆在赵家人队伍里的丁会也奔了出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十来个高壮汉子,他们一出来就向坐在马扎上的赵怀安磕头,那丁会带头大喊:
“大郎,咱们也想杀进去,之前谢六郎对老夫人不尊重,咱们兄弟一直想杀他了。”
赵怀安扫了一下这些人,记忆一个个闪烁,认出这些人都是他昔日的奔走兄弟。
自己以前在霍县一带还是很有牌面的,在县里、山里都有吃得了酒的兄弟、朋友,但酒肉兄弟这个一般都做不得数。
可这些人却对自己够义气,他刚刚已经问过他弟弟,知道这些年丁会这些人帮衬家里不少。
这些人也都是下力气的人,那丁会是号丧卖嗓子的;那个个子高高的,叫郭亮,是给人做木匠活的;那个身高有八尺,几不下赵怀安,手臂粗壮有刺青,叫邹勇夫,是县里打铁的;那个留着个髯须,白白净净的,叫林延皓,是桃花岭不远处的猎户,旁边是他的弟弟林仁翰,都会一手好弓箭。
这几个算是伴当里面的头,其他的几个都是这些人拉的,和赵怀安的关系只能说一般。
但这些人,毫无例外,都是手停口停,哦,丁会例外,他是嘴停口才停,就这样一天挣不了几个大子,还接济自己的家人。
这是恩!
所以当这些人跑出来要跪自己时,赵怀安连忙站了起来,将他们一一扶起来。
他拍了拍他们膝盖上的尘土,笑道:
“那谢六郎何须你们杀,我让人带一队去,你们是要和我回光州过好日子的,要是在这里磕了伤了,我赵大心要悔死!”
但丁会这些人却非常执拗,人群中的郭亮更是涨红着脸,说道:
“大郎,你待咱们好,但兄弟们却不能不懂事。而且咱们也不想当什么富家翁,就想在你手下好好干,我们这些都是你乡党,不帮你帮谁?”
旁边的林延皓则说道:
“大郎,往日咱们这些人不敢杀谢六,今个你带着那么多人来,咱们这些兄弟要还是还缩了,那也不配做你赵大的兄弟,所以大郎你不要劝咱们,是咱们这些年没照顾好老夫人,让咱们杀了那个谢六郎,算是赔罪了。”
赵怀安能说什么?他重重点头,对旁边站着的孙泰道:
“你去看看背嵬中哪些人和我这些兄弟身形差不多,把盔甲、刀兵都给他们使。”
孙泰点头,扫了一下这十来人,就从后面的背嵬中点了人,将甲衣给他们换了。
这次丁会他们没有拒绝,毕竟他们也怕好日子还没过呢,就折在了这里。
背嵬们亲自给这些人披上了甲,尤其是丁会、郭亮、邹勇夫都披了三层甲,每个人都裹成了胖子。
赵怀安最后对丁会这些人说道:
“我最后说一句,我不在乎那个什么谢六郎,这样的人我反手就能杀一堆。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可你们切记,就是一百个谢六郎都比不上你们,所以能杀则杀,不能就拿着这铜哨,一旦需要支援,就吹这个,已经入城的突骑必会来支援你们。”
说着,赵怀安将一铜哨交到丁会手上,最后拍了拍他们,才扶着他们上了战马。
十几人上了马后,冲赵怀安大喊:
“大郎,你且在这,看我们霍县儿郎们如何杀人!”
赵怀安哈哈大笑,拍着一面胡股,豪气冲天:
“好,兄弟们,尽管去,且由我为兄弟们拍鼓助威!”
说着,赵怀安将鼓挂在腰间,双手开始击打鼓面。
随着丁会这些人冲入城内,鼓点声越来越急,赵怀安兴起,当着一众突骑、赵家人还有霍县文武的面,开始且鼓且武。
浑厚的鼓声伴随着赵怀安的叱咤声,不远处的城内杀声四起,赵怀安的三个弟弟也开始跳了起来,这是他们这些山里人的娱乐方式。
“嚯”
“咚咚咚”
“哈”
“咚咚咚”
赵怀安与弟弟们豪迈起舞,直看得旁边的霍县令孙滂是浑身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