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66节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正在清点俘虏的王铎忽然带着一个高大的士子走了过来。
王铎上来就对赵怀安耳附:
“主公,此人叫张龟年,是蜀州人,此前被南诏军掠在军中,我与之谈论一番,颇有才华。主公不妨看看。”
听了这话,赵怀安才仔细看这个张龟年,看其上下打扮也不像是被南诏人虐待过的样子,心下就有了计较。
他大大咧咧的坐在马扎上,横刀杵在地上,双手搭在刀把上,乜看了眼张龟年,直接嘲讽:
“你个措大,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如何给南诏人做狗。”
赵怀安这话几乎是戳着张龟年的肺管子在骂,旁边的王铎一听就遭,忙要解释,却被赵怀安给挥手拦住了。
这老王哪哪都好,就是耳朵子软,眼皮子浅,这个张龟年多半就是投靠了南诏军,不然能穿着锦绣完好无损地留在南诏军中?
赵大身高八尺,本就威风凛凛,这段时间白手起家,数从杀场中九死一生,一身气质是既匪又煞,此刻训斥下来,几让人憋不住尿。
这会看王铎都吓得不敢说话,就知道赵大这会的凶悍了。
但面对赵怀安这般辱骂,这个张龟年倒是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意思,丝毫不见慌张,还给赵怀安施了一礼:
“赵都将,不知可闻草之行,竹之器,与树之德。”
赵怀安看了一下张龟年,颇为意外这人这个时候还可以说得出话来,至少这心理素质很出色。
他见这人话里有话,哼了声:
“哦,你来说说,何为草之行,何竹之器,何又为树之德呢?”
这张龟年温润微笑,笑说:
“草之行,风往哪里吹,草往哪里倒,并无善恶对错,只看风向;而竹之器,风雪压在哪边,同样倒向哪边,只是在他的根基下却牢牢的抓紧地面;而树之德,风吹任他吹,雪压任他压,他自岿然不动,还可投下凉荫,庇护一方草甸。”
赵怀安被这话惊了一下,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人是借着竹子来自辩,说他虽然扛不住南诏人的压力,但那是他身不由己,他内心中却是有坚持,对大唐忠贞一片。
但?
哼!这就想在我赵大这边卖弄口舌?
此时,正好有一个南诏俘虏挣脱站了起来,红着眼睛往赵大这边撞。
但赵大躲也不躲,一记勾拳就打得他倒飞出去。
看着倒地吐血而死的南诏武士,赵怀安回头哼了句:
“什么竹子、树的,挡得住我这一拳十年功吗?在我拳下,都一个鸟样!”
看着傻眼了的张龟年,赵大爽啊!
而且就你个措大,那点知识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别看他一副纠纠武人的样子,但这不过是他要融入这个时代的保护色罢了,论真才学识,他赵大说个不客气的,在场的都是小学生。
当然,论智慧,赵怀安肯定不敢这么拿大,但论知识量,这些一辈子都读不了一千万字的老祖宗们,拿什么和他比。
随后赵大就张开手掌,五指一捏: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和那边的南诏一样,被砍头;一个就给我赵大当个读读书的措大,给钱!你选吧。”
这是选择吗?张龟年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自己小命的不尊重。
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赵大收留。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而且这种事也不是没前途的。
万一眼前这位武夫能在沙场立功,也赚到了个节度使的位置,那他张龟年没准还能借此机会进入朝廷为官为相。
这种先在地方幕府任职然后进入中央为官,已经是如今士人们的首选了,这百年间,靠这种方式宣麻拜相的,都有几十位了。
没错,这个时代,只要是个文化人就都是奔长安去的,什么藩镇节度使不过是旅程中的跳板罢了。
所以,张龟年趴在地上,呜呜大喊:
“将军武德,小生慕了,慕了,愿效犬马之力。”
赵怀安哈哈大笑,扶起张龟年,却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当然,你要真是那劲草,诚臣,我赵大又未尝不能当你的大树,为你遮蔽风雨勉之,勉之。”
张龟年愣住了,眼前的这个武夫真是武夫吗。
那边赵怀安准备给措大上上价值,画画大饼时,忽然就见刚还懵的张龟年,搓着手问了下一句:
“不知都将,我这薪俸能给多少呢?在下家贫,请都将多给些。”
赵怀安的微笑凝固了。
他颇为尴尬地放下手,暗骂这人怎么那么市侩,钱钱钱。
当兵的要钱,你个措大也要钱,这大唐的老祖宗们怎么就知道钱?没有一点大局观。
叹了一口气,赵怀安和王铎那边商量了一下,摸清了现在的行情价后,最后按照年俸五十贯的价钱招募了他作为自己的掌书记。
这会的掌书记算是将领身边的高参了,赵怀安也不清楚这人对军戎是否有涉猎,但再差帮他弄弄公文报告还是没问题的。
而那边,张龟年也很高兴,赵大虽然脾气不好,但也大方,这个工资差不多已经是中级官吏的薪水了。
是的,当官的一年不过几十贯,而藩镇一个丘八一年至少就有二十贯,顶尖的魏博牙兵,甚至能一年到二百贯。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文武待遇,也是这个时代底色。
所以赵怀安给下面丘八们发钱是大手大脚,毫不吝啬,而给张龟年则是抠抠搜搜,恨不得一分不给。
而这也是一个军头的觉悟。
他赵大啊,向着一名成熟的军头,又进一步。
第65章 贵相
赵怀安带着保义军再次大发一笔,分配比例还是和之前一样,三分之一给上头,三分之一留自己,剩下的都分给全体吏士。
你别说,赵怀安的确是能做大事,就光分钱分得明明白白这一点,就为上头和下头信任有加。
不过就算赵怀安给杨庆复上交了一笔大钱,但他的惬意的小日子还是很快结束了。
因为之前溃败的凤翔军,将官司打到了杨庆复那边,他们将这次溃败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保义都,说要不是保义都半夜转移,也不和他们说一下,他们如何会这样没防备。
某种程度上,这些人说的也有道理。
但军中可不讲这个,就好像之前这些凤翔军坑了赵大他们的时候,坑了也就坑了,谁会为失败者出头呢?
所以一开始杨庆复甚至理都没理这些凤翔军,开玩笑,都没治你一个临阵溃逃,你这还咬其有功之师了?
但这些凤翔军铁了心了,尤其是知道赵怀安他们这一次是挣了大钱,那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所以他们扬言,如果不处理赵怀安,他们就要告到节度使那边,让高使相为他们做主。
这就让杨庆复烦恼了,因为他现在也没和高骈找到合适的相处模式,也担心会被节度使借此拿捏,而且凤翔军虽然不属于神策军,但同属于关内,谁知道有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呢?
所以,不得已,杨庆复将赵怀安调离了前线,让他去后方押运粮草了。
于是,正准备摩拳擦掌继续大干一场的赵怀安等人,直接收到一纸调令,回双流附近筹措粮草。
……
乾符二年,春正月十八日。
赵怀安带着保义都千人来到双流东面的一处军寨准备接收这一次的军粮。
寨外有一片空地,是唐军临时修建的,专门用来屯放成都运来的物资。
自开战以来,川西未沦陷的就剩下成都、彭州、蜀州、茂州四地,其中茂州又是精穷,所以供应大军的任务就落在成都、彭州、蜀州三个地方的县邑了。
如今成都附近唐军兵力维持在了五万上下,其中成都有川西兵万余,前线各藩镇外兵和川西牙外诸军合计万人,然后留守各县、寨、要戍的,人数合计在一万五千左右。
剩下的一万五千则是节度使高骈带来的长武、鄜坊、河东、昭义、义成五军,他们在节度使高骈的命令下,正对着邛州一带的南诏军发起攻势。
虽然赵怀安因老帅被杀而对高骈此人有了成见,但也不得不说,此人的确深得用兵之法,自入蜀后,就迅速组织起军力发起反击,只不过五六日,南诏与己方的攻守之势就互易了。
但如此多的军力同时从数个方向发起反击,也对后勤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幸亏这些南诏军是在冬十一月发起进攻的,当时川西各地的秋粮都已经交税入库了,所以成都方面还有一定的实力来供应军队。
如果那些南诏军要是和过去吐蕃人那样,每每在秋收的时候下高原,劫掠唐境,烧麦割麦而还,那高骈就算想发起反击,也没有这个军粮供应的。
现在,赵怀安他们来这处交接军粮的兵寨,是成都方面直供的,所以也是附近这些屯粮所中最大的一个。
但当赵怀安带着保义都抵达时,却发现这里的警备性很弱,不仅军粮都堆在外头的草垛上,就是附近的巡视也是懒懒散散的。
有时候赵怀安也在想,那些南诏军也是打死仗的,如果学一下人家曹操的用兵手段,直接以轻骑渗透进平原,放火烧掠这些屯田所,怕此战结果又会是另一番局面吧。
不过南诏军打呆仗也好,正适合他赵怀安发育。
这边带着队伍抵达后,赵怀安让王铎和薛沆几个去接收军粮,然后他自己则带着老六几个心腹,去寻了此间兵寨的守捉。
赵怀安当然不认识这人,但之前监军使周从寓身边的那些神策军,在得知赵怀安要到后方押解军粮后,就找到他,意思是继续做生意。
什么生意呢?
自然是倒卖军粮。
当时赵怀安直接吓了一跳,表示这活肯定是不能接的,甚至他也劝宋文通这些神策军不要顶风作案。
这些天在后方,赵怀安对他们这位新节度使的风格已经有所了解了,那就是这高骈真的是一个福威自视的,说简单点,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
只要碍着他了,或者觉得你碍眼了,他都会毫不犹豫下杀手。
他那位老帅不就这样吗?因为失了兵了,觉得需要杀鸡儆猴了,就毫不犹豫的诛杀了,真是让人寒心啊。
所以在这样的节度使手下做事,赵怀安万万不会干倒卖军粮的事。
而且就是抛开这些,他妈的,这帮神策军是真的心黑,之前他就是从前线下来的,那个时候补给就已经不咋样了,当时还以为是供应紧张的缘故,现在想来,就是这帮神策军弄的。
真是挨个杀都没有冤枉的。
他赵大自己就是带兵的,决然不会碰这种事,染上了,以后这名声算是臭了。
相比于挣那点钱,赵怀安更爱惜自己的威名。
而且他也发现了,这帮神策军绝对是有拉他下水的意思,要合伙做的生意,不是去烧大木,就是倒卖军粮,是深怕赵怀安不和他们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赵怀安也懒得理会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