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491节
许龟年即回。
洪范霎时肃然。
他虽未去过胜州,但相关地理也曾概览。
此州在大华西南角,北连淮阳三郡,东接瞻州。
其内部被嵯峨山与青障山分成东西两部,中间由武圣在千余年前以人力塑造的五十里断肠谷左右相连。
断肠谷东,瑶河纵贯全域后自食心无常境出海,繁华非常。
断肠谷西,边界与虫族相接,地形贫瘠多山,横陈铁蛙、飞燕、雷火三关。
而作为胜州边疆重镇,茂彦城不仅是甘德寿曾经多年戍卫的地方,更是古意新的家乡。
“提督,茂彦城如今状况如何?”
意识到这一茬,洪范坐立难安。
“首先城必然是破了。”
许龟年叹了口气。
“具体消息本座也不知晓,只能说按长公主回信所写,此次虫潮来势汹汹,以至于胜州飞燕关以外都不安全。”
“此外,洪范,其实随军情送达的还有山长的命令,原话是‘紫绶缇骑得此令者当即刻动身驰援胜州,虽救一人、杀一敌亦有功勋,否则不必回神京见我’。”
他细细说道,略有尴尬。
“你虽然曾答应山长会往神京赴命,但到底还不是正式的紫绶天下骑,严格来说没有服从神京调令的义务;总之是否听令,由你自己决定……”
听闻此言,洪范当即明白许龟年的扭捏从何而来。
抵御虫潮冒性命之险,得令不从吃山长挂落,这本是两难。
许龟年早知洪范这两日要动身,若以手中权限将这消息压上少许时日,便能让他完美错过命令,两难自解。
但此节日后若传到山长耳边,很难说会有什么后续。
“我明白了,还要多谢提督传讯。”
洪范郑重谢道。
许龟年露出不解神色。
“提督有所不知,我义兄古意新老家正在茂彦,去年淮阳三郡事毕他便早早归家,如今或正陷于重围,需要一臂之力。”
洪范稍作解释,又问道。
“另,按刚刚山长口谕,是否说胜州不日便会聚集三十多位紫绶先天?”
据他所知,紫绶天下骑大部分都是同境界中的强者,数十位聚在一块能迸发出的能量超乎想象。
“倒没有这么乐观。”
许龟年摇头道。
“武者入了先天境界便可以说是登堂入室,所以紫绶向来是各领任务单独行动——尤其是那些以集恶榜上高手为目标的佼佼者常常会在旬日内追逃千里,一时哪里传得到命令?”
“按本座估计,山长这道命令能在三月前通知到十人都是运气极佳了。”
洪范闻言,双手按膝一时不作回复。
室内沉静下来。
正当许龟年等到不耐的时候,他听到洪范以压抑的语气朝他郑重发问。
“山长的命令中为何没有调遣提督?”
许龟年却是愣住了。
“而且胜州掌武院也定有提督,或许还有数十位本地元磁——纵然他们都栖身谷东繁华处,从红豆城飞临茂彦城又需要多久?”
这几个问题已在洪范心里卡了数年之久,当初洪武的解释亦从来不曾说服他——区区一只扁毛畜牲横跨半个大华尚且只需半日,何况天人武圣?
曾经,他以为是大华上位者不在乎底层死伤——但现在看来关奇迈明显是在乎的。
“庄公曾和我说过,大华立国之本,在上不在下,守疆保民利既在下,便无功劳。”
洪范深深吸了口气,急速说道。
“我当时自以为醒悟,心想人族占据多少地盘,或许本来也不在人心,不在国力,仅仅在于神明们的随口言语。”
“但提督,这样又带来了两个问题:
第一,神明若有约,为什么异族还来骚扰?
第二,疆域沦丧,黎庶枉死,祖龙可以不在乎,萧氏可以不在乎,难道那些本州本郡出生长大的元磁天人们也全都不在乎吗?”
“此前蛇人汹汹而来祸乱金海城,凉州大营那几位元磁将帅不在乎吗?就算他们不在乎,无诤公少时曾经历战乱流离,他也无动于衷吗?”
“明明举手之劳的事,为何所有人都不做?”
洪范把心中疑问连珠炮般问了出来,直问得许龟年沉默。
后者如何不明白,问题里的这个“所有人”自然也包含他。
“不是不愿去,是去不得。”
良久后,他答道。
“为什么?”
洪范追问不舍。
堂下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许龟年注视着洪范,面上犹豫数次,终是转开目光。
“洪范,你未来若能在武道上自立一峰,自然便会知道。”
“好。”
洪范沉沉颔首。
“如是还请提督替我往神京传讯,就说洪范得令,即刻往胜州一行!”
语毕,他豁然起身,大步而去。
PS:大伙国庆快乐。
这半个月有一个礼拜事很多,没构思也没写,导致更新量又少了。
感觉十月能多写点。
第428章 足迹
两日后,正月二十七。
清晨,第一束破晓阳光照在某处背风的山岩。
温暖而遥远的抚触一点点捞起深潜的意识,界限的穿越如气泡的破裂,啵的一声响,霎时清晰了知觉。
眼睑外有迷蒙的光。
穿过衣襟的风带着一冬的冷,自山间残雪处吹来,流动在松木的叶梢枝头,飒音轻响,如天头之凌汛。
脸颊处发痒,抬手轻挠,带起全身骨节噼啪作响,深深呼吸,自入定中彻底复苏。
洪范睁眼。
记忆与人间烦忧一同回潮。
他记起了昨日自西京向西南共两千五百里的断续飞行,越过庞县时所见的新绿平原又闪现过脑海。
距离茂彦城还有两千余里。
按照凡人时的习惯,洪范以手煮雪简单洗漱,又往陡峭岩壁下逮了只半大岩羊,烤熟饱餐后腾空启程。
巡航速度稳定在每小时二百公里。
野山横卧如兽,自身下驰过,不知姓名。
洪范半走神地打量它们,不由又琢磨起与许龟年的对话。
武圣强则强矣,寿命最多只三百余年,显然没有能力长期规范元磁与天人武者的行为。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神明。
而这种规范绝不是机械地禁止各族高级战力参战屠戮——许多在大华史书中留下记载的战役并不乏顶级武者的身影。
所以这一切都是剧本吗?
洪范心头烦闷,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既视感。
若参战的层级已然被预设,那战斗的规模与时间又当如何?
再往下,生死、胜败、领土得失,还有翻天社的存在及其活动,在高高在上的御座面前又代表着什么?
洪范脑中百念纷呈,依次设想过种族利益的博弈、斗兽表演的欣赏、生物养殖的收获等等可能,但最终挥之不去的还是三年前的金海守城战。
彼时,蛇人领军大将赤麟临阵血祭获得元磁级战力,这算是打破规则还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古意新作为新晋元磁,是否已知晓其中关窍?
或者他已在不知晓的情况下冒然参战,这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洪范心思重重,断续飞了半个时辰,与曾“角力”过的昆吾山重逢。
贴着山脉的雪线一路往南,他很快见到了胜州与淮阳三郡的西北分界线——青嶂山。
这是一座东西走向、最高海拔超过六千米的巨型山脉,其北侧山麓曲线平滑,自底部的绿野往上,经过森林、草坡数种不同的生态带,最后终结于剑拔弩张的纯白之峰。
胜州就在眼前,洪范仰首加速。
迎面风暴极冷,仿佛解离了的冰。
拔升海拔,循两峰之间的垭口穿梭。
在洪范身侧,冰川古旧斑驳难言年岁,自上而下呈现出流淌的姿态,仿佛一道自远古时代出发的狂澜,一扑便扑过千年万年。
群峰与松林被风云卷落身后。
青嶂之南,无人无城无木无林,唯有一片渺无人迹的原野荒芜坐落。
西极辽远处,雷暴云仿佛贴图般挂在世界尽头,无声无息地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