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 第470节
“白死了!”
第三十四章 打算
赵然良久不语,过了半晌,和张略对饮一杯,排遣心中的不爽。
只听张略道:“总之在红原这一年,过得很不痛快,本想上阵厮杀,可如今我大军与夏人隔着白河天险对峙,打又很难打起来,实在闲得难受。如今在庐山又经了这么一遭,我已经萌生退意了。”
赵然有些诧异:“张守御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又为指挥佥事,坐镇一方,怎可轻退?”
张略道:“我在军中厮混多年,自家知道自家事,指挥佥事已经是头了,再想往上,哪里那么轻松的。我一介白丁从军,朝中又没有人撑腰,想要升任指挥使,无异于痴人说梦。也不瞒赵方丈,张某如今比起年轻的时候,算得上功成名就了,这个品衔,我知足,主要还是想带着仅剩的几个弟兄回家,不忍大伙儿全数死在边关之上。”
“张守御想回京城?”
“不错,富贵而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能回京城最好,实在不行,也希望能够离家近一些。毕竟离家那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侍奉双亲,实在是不孝啊,每逢栈找我……”
正说时,酒保敲门进来换茶,忽见张略顿了顿,目光望向走廊,向赵然道了句:“方丈稍待。”起身快步出门,就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句:“老罗,果然是你!”
就见张略和门口一个精瘦的汉子把臂相拥,各自哈哈大笑。片刻之后,张略带着此人进了包间,冲酒保道:“快些添菜添酒。”又向赵然介绍:“赵方丈,这是我的好友,罗洪,军中称之罗神箭,一手连珠箭,当真出神入化。去年四月他从白马山调离,如今在武昌卫任千户。”
赵然起身和罗洪相见,罗洪恭恭敬敬唱喏:“见过赵方丈。”
赵然问:“罗千户有朋友么?不如一起请来相聚?”
罗洪道:“我路过此地,听船家说庐山三石一茶很不错,便过来尝一尝。也就几个亲兵,让他们自己吃便是。”
张略问:“老罗这是要去哪里?”
罗洪回道:“张大哥,我这是去大胜关,兵部下文,从武昌卫抽调三个千户前往大胜关换防,我便轮到这个差事。弟兄们都在江边用饭,我这是得空上来尝尝鲜,吃个饭就得继续坐船走,没成想遇到哥哥你了。”
于是三人围坐,一起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张略向罗洪道:“老罗,这位赵方丈,你可知是哪位赵方丈?”
罗洪眼神一亮:“可是谷阳县赵庙祝?如今已是方丈了?”
张略哈哈一笑:“还得数你机灵!”
罗洪起身举杯:“叶雪关大议事,赵方丈可是出了大风光的,此事我松藩各卫均知,没有赵方丈的献策,哪里有今日松藩的格局?罗某敬方丈三杯!”
赵然忙起身喝完,不禁奇道:“我有这么大名声么?都传到军中去了?”
罗洪笑道:“方丈可能不知,周总督,唔,如今是周布政了,周布政可是对方丈赞不绝口的,去年我离开松藩之前的几次军议都提起过方丈。”
张略补充道:“周总督提任四川布政后,接任的夏总督也提起过方丈,说方丈治理民生上颇有成算。”
新任的夏总督就是夏吉,此君嘉靖元年乙卯科进士出身,先于户部观政,后授户部主事。嘉靖十年除钱塘县令,后迁杭州府推官。嘉靖十七年调都府同知,十九年六月出任龙安知府。
赵然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夏吉来到君山庙视察,自己和他曾经相处过一天,夏吉对自己说了很多鼓励和看重的话,没想到他在龙安府任了一年知府后,于嘉靖二十年七月出任川西总督,相当于升了半格。
赵然自谦了一番,问了问夏吉的近况,三人便谈起罗洪的调任。
张略羡慕道:“老罗,怎么好端端的从武昌换防大胜关了?这可是京城西边的门户,国朝重地,老弟你当真好运啊。到了京城之后,就在兵部眼皮子底下了,只要干得好,指挥佥事、指挥使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罗洪苦笑道:“前程虽然看上去不错,但这一趟不好干啊。”
“怎么了?”张略大为好奇,见罗洪有些迟疑,当即道:“赵方丈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罗洪道:“那倒不是避讳赵方丈,只是情形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三十五章 尊号
沉吟片刻,罗洪道:“赵方丈、张老哥,二位听说过吧?今年正月时,兴王薨了。”
赵然和张略当然听说了此事,这是嘉靖二十一年大明的头等大事,但凡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
而且追根结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若非兴王薨了,道门就不会在京城举办大斋醮,就不会召集各省监院和方丈入京,就不会给玄元观都讲叶云轩留出空窗期,就不会闹出杜腾会一案,就算闹出来,也会被李云河拦下来,就在本省核查,两人也就不会被招到庐山“关”了一个月。
张略皱眉问道:“这与你被调往大胜关有何干系?”
罗洪道:“两位当知,兴王乃天子生父,兴王薨殁后,天子亲自出面,恳请简寂观为兴王举丧,嗣教张天师和嗣教沈真人齐聚京城,诏两京十三省高道入京,足足办了四十九天大祭。礼部本来为兴王上的谥号为“献”字,以“皇叔考兴献大王”之名入祀,简寂观也同意了的,但送至陛前时,却被天子否了。”
张略道:“天子不喜欢这个字,那便换一个嘛,有什么大不了?”
罗洪低声道:“不是换字那么简单,天子要称兴王为皇考,加皇帝尊号!”
张略大惊:“这如何使得?此举置先帝于何地?”
罗洪道:“兵部侍郎张聪上本,建议尊兴王为“皇考恭穆献皇帝”,改称先帝为“皇伯考”;尊天子生母兴国王妃为“圣母章圣皇太后”,迎入宫中正位,改称当今孝康章太后为“皇伯母”。天子将此奏本发往内阁,内阁争执不下,至今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如今京城很是喧嚣,局势有些不稳,你说这时候调动关防,让我移驻大胜关,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略安慰道:“不过是朝争而已,与我等不相干,老弟放心,乱不起来的。”
罗洪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吧。不过哥哥说的也对,道门嗣教张天师和嗣教沈真人等高道都在京城,听说简寂观上观也有几位老神仙在京城坐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两人谈论片刻,罗洪本来还想听听赵然的看法,却见赵然始终不插嘴,只是在旁安安静静的听着,转念一想,赵然虽说在川边名头很响,但毕竟只是一个县院的方丈,级别不够,又远隔数千里,说不出建议也很正常,反倒是自己对这位小方丈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
三人天南海北的聊着,渐渐又从京城聊到松藩,只听罗洪问道:“如今白河那里如何了?可有什么机会?”
张略道:“哪里有什么机会,不过是和去年一样,与夏人隔河对峙而已。我虽然驻军红原,算不上在第一线了,但也知道,只要夏军那头是吴贼领兵占着白河天险,咱们就铁定攻不过去!”
罗洪叹了口气,也跟着骂了一通:“这贼子,当真是铁了心给夏人卖命,真恨不能挖其心、喝其血!”
赵然问:“二位说的吴贼是?”
张略解释道:“此人姓吴,名化纹,原为我大明山东蒙城千户,后来奉令至云南作战,却不想阵前变节,投了土蕃。乡城一战,若非此人,我军战果要比当日辉煌得多。此人于嘉靖十二年又投了西夏,被夏军编入白马强镇监军司。也不知为何,如此三姓家奴,夏人对他倒是信任有加,至今已坐到了白马司左厢指挥使。”
罗洪道:“也无怪他在那边身居高位,打仗确实是把好手。他麾下三千步跋子,都自山民中招来,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只可惜前年白马山大捷时,他率军驻在白河,没能抓住他,实为平生憾事!”
一顿酒吃完,赵然和张略至渡口相送罗洪登船,二十多艘大小江船满载着罗洪麾下上千军士,浩浩荡荡向下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