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科举证长生 第128节
薛向愣在当场。
他忽然想起,一本感悟心得里说的一句话,修行会出现瓶颈的根源,在于对大道、对生命的感悟流于表面,缺乏“真”与“情”的触动,以至于道心如美玉蒙尘。
当时,薛向读到这些,并未有所触动,可此刻想到这些,注视着眼前半个窝窝头,他忽然感觉心境如鸡蛋,在缓缓破壳。
薛向接过半个窝窝头,贴着老乞丐在南墙根坐了下来,咧嘴笑道,“老爷子看人真准,小子初到贵宝地,也想讨个食吃,老爷子可愿教我?”
“教你?”
老乞丐咧嘴笑道,“你没听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干不干。”
“您老教会了我,我讨来的食物,分您一半。”
“这,这……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助人自乐嘛。”
从此,薛向便跟着老乞丐,从城东讨到城西,从城南要到城北。
他在云梦熟人巨多,但没有人会将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和威风凛凛的薛室长联系在一起。
他如约地将每日讨来的食物,分出一半给老乞丐。
在日复一日的乞讨中,他心中的压力竟不再加重,冷眼、讥讽和施舍、叹息,皆化作了温暖他坚冰一般的心境的暖流。
这日,薛向和老乞丐作别,他送出了他仅有的一双鞋,赤着脚,拄着棍,捧着破碗,走出了云梦城。
这一刻,他不再想什么郡试,想什么修炼,他想的只是晚上吃什么。
他调集气血,封堵住了大椎穴,等于是封禁了修为。
他的双腿不再有力,他的皮肤也不在坚韧如牛皮,赤足行走的疲惫,石子割裂肌肤的刺痛,都让他无比深沉地拥抱这个世界。
这日,他走到了迦南郡最北边的安陆城。
他要饭的本事,也在飞速进步着,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越发高超,每每不但能要着米饭、馒头,甚至还能讨着灵丝。
这日,为避风雨,他躲入一处陋巷,他才贴着一间低矮的门框蜷缩了身子,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一个满身补丁的妇人,指了指门槛边上的矮凳,示意他坐下避雨。
第117章 磨心
薛向谢过,便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水砸在地上,很快,空气中都弥散着泥土的腥气。
天渐渐暗沉下来,乌云像大鱼的鱼鳞,挤了一圈又一圈。
咕嘟,咕嘟,破败的小屋中央,煤炉上的土钵上菜粥翻滚。
妇人坐在一张断了脚用砖块支撑起的木床边,吱呀吱呀地摇着纺车。
床上,两个小男孩正聚精会神地,听一个半大的丫头念着一张安陆日报。
半大丫头念上两句,便要去搅拌一下菜粥,两个小男孩则会偷瞄一下薛向,薛向看向他们时,他们又会飞快地挪走目光。
薛向莞尔一笑,心境的蛋壳,咔嚓,又裂开一道裂纹。
这一刻,他忘却了自己修士的身份,只作为一个普通人,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眼前这个家庭的沉重生存压力。
但在这沉重之中,他又感受到了这个家庭难以言喻的韧性——妇人对孩子的爱意,孩子间无声的扶持。
这种在困苦中挣扎求存、彼此依偎的生命力,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已渐淡漠的心湖,激起一丝丝微澜。
“母亲,粥好了。”
“给客人分一碗。”
“呀,那人不见了。”
“母亲,快看,那里有个钱袋。”
“灵石,里面有三枚灵石,发财了,母亲,都够十年的税钱了。”
“不许乱说,定是那客人掉落的,他会回来拿的。”
“知道了。”
……
日出江花红胜火。
薛向直起腰,望向山那边的太阳,和远处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心里暖暖的。
此刻,他一身短打装扮,露出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原本白皙的皮肤已化作小麦色,冰凉的双眸温润许多。
“阿哥,喝不喝水嘛,才加了蜂蜜嘞。”
“小阿哥,晚上来我屋里头吃饭嘛。”
“孔桂花,你要排队,是我屋里头先雇的薛大哥。”
“…………”
四个屋前村最漂亮的姑娘,并排着坐在田埂着,围观薛向割麦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不知道何时起,屋前村来了个英俊的惊人的麦客的消息,火速传遍整个村落。
大姑娘,小媳妇,往田间送水送饭,宁肯多绕一圈,也要从这边路过一回。
薛向的生意,自然红红火火。
“我都去,都去,列位先走,莫耽误我干活。”
薛向弯下腰,挥动着镰刀,割倒一片片麦子。
从妇人家出来,他就结束了乞丐生涯,改作了力巴。
他在码头扛过活,当个盐工,在河滩上放过排,一路干,一路走。
若非理智和记忆尚存,他都要忘了过去,忘了自己是谁。
随着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他心灵上压力的坚冰,正在一点点化开。
他挥汗如雨,不多时,便扫倒一大片麦田。
“小阿哥好俊啊,像画上走下来的人,他若是肯嫁到我屋里头,我肯定不让他干活。”
“牛杏花,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实想法了,你害不害臊,你屋里有几亩田?我屋里可是有桑田,小阿哥嫁到我屋里享福不好麽?”
“你们都莫争了,王媒婆上回找过小阿哥,说村长家里头的胖二丫也看上小阿哥了,小阿哥还没拒绝。”
“呜呜……这肯定不是真的。”
“……”
少女们的叽叽喳喳,丝毫没扰乱薛向的脚步,脚步,腰身,手法,早已配合地如机械一般。
看着汗珠滴入泥土,感受着脚下大地的脉动。
薛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朴素真理。
这与以来灵气,感悟天道的修行截然不同。
他感受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充满汗水的生机勃勃。
修士追求长生逍遥。
而凡人则在四季轮替中,双手创造并守护着最基础的“生”。
这种纯粹而坚实的生命力,让他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宁静与踏实,心湖的涟漪渐渐扩大。
薛向到底没有嫁给村长家的二丫。
离开屋前村后,他继续着他的打工生涯,不知觉间,便到了八月,他的心灵已不再沉重,精神却越发昂扬。
他并不打算停止这个过程,哪怕一个月后,就是秋闱。
这天,他收割掉大槐树村的最后一茬麦子。
金色的夕阳在一座山峰上放出绮丽的光芒,问了村中老人,才知那是大光明雪山,距此百二十里之遥。
薛向心念一动,生出了攀到雪山之巅,眺望天下的念头。
念起即行,当日傍晚,薛向便即动身,徒步一昼夜后,他抵达大光明山脚下的小镇,一番打听,才知此地已出了沧澜州。
他用路上打短工赚来的钱,采买了皮衣、皮裤、皮鞋,两个梨木手杖,火折子,烈酒、肉干。
装备得满满当当,在小镇上宿了一晚,次日一早,便进山去。
初入山林,空气清新,一切都是鲜活的。
三千丈大光明山,两千丈以下,皆是莽莽丛林。
甘甜的野果,肥美的山鸡、鲜嫩的鸡枞,即便未解开封印,薛向以凡人之躯,初入山林,日子也过得十分畅快。
七日后,他攀登到雪白与青郁的交界处。
生存的压力、大雪山的威压扑面而来。
早在千丈高峰时,薛向便解开了修为封印。
因为再往上行,天风如刀,没有现代化装备加持的情况下,任何试图挑战大自然极限的行为,都是鲁莽的。
他才往上攀了上百丈,寒风已经凛冽如亿万冰针,透过毛孔钻入。
冰晶迅速在睫毛上凝结,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扛着头牛在行走。
他咬着牙前行,一步,又一步,忽然,风啸中传来微弱的“咔…嚓…”声。
不是冰裂!是身侧百丈冰塔林,因极寒自发收缩的呻吟。
刹那,他听见雪山的心跳。
亘古的寒,并非死寂,而是以人类无法理解的尺度呼吸。
冰川移动是它的血脉,雪崩是它的哈欠,此刻冰塔的呻吟,是它睡梦中的呓语。
薛向不知疲倦地攀爬着,浑身无处不僵硬,只余一颗心脏正鲜活有力的跳动。
最后百丈,他几乎是爬行前往,在爬过一具具前人冻僵的尸骸,终于于黎明登顶。
没有霞光万里,唯有混沌云海。
薛向悄然盘坐峰巅,如一块新生的岩石。
风雪穿过他千疮百孔的躯体,再无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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