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在行 第276节
向雨田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她,只是缓缓道:“当年刘裕攻入边荒集后,我就独自到西域游玩。因那时我已领悟到提取圣舍利中元精之法,所以究竟可以活多少年,练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的目标却并非那么简单。按照你们刚才所讲,你们早就清楚圣门最高心法《道心种魔大法》的一些事情了吧?”
元越泽二人点头后道:“但还是听向老亲口讲述起来要更真实一些。”
向雨田道:“无论是佛或道的修练过程,由入门开始,直至最高深的层次。无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察:比如当世人人皆知的‘四大奇书’,惟有这能超脱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后一着’,或者叫‘仙门’的开启之法,却不见于任何典籍。圣门的《道心种魔大法》就是针对这‘最后一着’竭尽无穷智能人力凭空想出来的伟大功法。”
独孤凤插口道:“向老不是说你从前有位朋友可以开启‘仙门’了吗?怎么又说没有记载?”
向雨田微笑道:“你这丫头净问我极难回答的问题。”
顿了一顿后又肃容道:“我那位朋友所用的方法严格说来并不是纯粹的武学,他是无意间受一些药物影响,加上从道家宝典《太平洞极经》所知,将天,地,心三佩合一而开启‘仙门’这一方法启发,使用了一种与我们略有差距的方式才达到破空的境界。而我们现在所讲的,则是最纯粹的武道,不包含其他任何东西,比如药物,道具等等。”
元越泽二人点头后,向雨田继续道:“说《道心种魔大法》是一门武学其实并不正确,严格说来,这心法更重修炼精神力。本来心法分上,下两卷,百多年前已被我亲手毁去。上卷讲述的是如何练出魔种,下卷讲述的是如何将魔种与道胎融合为一。按下卷所讲,欲修炼此法,有两种途径:第一就是要找个天资卓越,道心晶莹洁净,禅心坚定的正义之士,作为练功的‘炉鼎’,使用下卷所记载的‘锁魂术’把两个人的元神锁起来,时刻与‘炉鼎’心灵相通,利用其心灵露出空隙的刹那,以精神秘法潜进对方心灵深处,播下魔种,进入假死状态。历经种种变异,播下魔种,身为‘炉鼎’者,必会精枯血竭而亡,鼎灭种生,种魔者便吸收‘炉鼎’死亡时三魂七魄散离释放出的庞大能量复生,由无至有,超脱生死,离凡入圣,大法始成,此法为‘由魔入道’。但问题在于,人的心灵虽有层次高低之分,广窄之别,俱是在茫不可测中,风光无限,有如大自然无穷景象,时而天晴风和,日照月映。时则阴云密雨,雷电交加,七情六欲,变幻难测。修练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炉鼎’情风欲潮的狂击,舟覆人亡,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先辈虽人才辈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
第二种办法则是完全相反,由道入魔,舍弃种魔人自身,以移神转魂大法,将毕生凝聚的精气神转嫁于‘炉鼎’,以成全‘炉鼎’。但此法之所以从未有人敢试,正在于没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牺牲,兼且炉鼎难求,最终会否成功都还难说,寻常人等根本不会选择这个法子。
而我在西域游历三十多年,最终发觉这两种方法都过于危险,苦思下想到了第三个从未有人试过的办法,那就是再次吸收圣舍利中的纯净元精,以自身为容器炼道胎。”
说到这里,向雨田略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道:“但此法一试之下才发觉不妥,或许你这种非凡身躯可以在拥有完全魔种的情况下,另行培育道胎。而我那是差点全身化为精血消亡。一直在西突厥恢复了近二十年方恢复六成功力。”
元越泽听得暗暗咋舌,向雨田还真是惊才艳艳,第三种办法危险度明显高于前两种办法。
向雨田继续道:“然后我又回到中原,打算找一处清静之地,再思索如何练成种魔大法。在四处搜索福地时,一日走到都城建康,因一时贪嘴,竟然在夜间偷偷摸进御膳房,一看吓一跳,他奶奶的,里面居然摆放皇帝吃剩下的最少四十多道菜,真是‘帝王一餐谱,百人数年粮’。”
元越泽二人不觉莞尔。
独孤凤更在偷笑向雨田的顽皮心性,以他那样的身手,想摸到皇宫刺杀皇帝也不算什么难事。
“随便吃了一些美味菜品,突然有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摸进御膳房偷嘴,我藏在暗中以圣门秘法‘观心辨人术’一看,当下心头大喜,此子内心晶莹剔透,心志极坚。日后培养起来是最好的‘炉鼎’,当时我被种魔大法折磨了几十年,也没多考虑,直接将那孩子掳出皇宫。”
向雨田说着说着,脸色不再平淡,而是有些无奈地道:“那孩子又哭又闹,说是太子刘昱,我也没放他回去,而是将他带在身边。想我向雨田虽不是出自名门,又何时作过这等下作之事。”
元越泽二人已猜到他是因为修炼种魔大法七,八十年都无所成,又被折磨得太惨,心魔早生,一见上好‘炉鼎’,哪还记得其他事。而且向雨田本就是不守规矩,无视一切礼法之人,所以这等行为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向老可以从另一角度去想,史料上记载的刘昱才活了十几岁,那定是在真正的刘昱失踪后,刘彧找来的接班人,实际上你的行为还是救了真正的刘昱呢,南朝后期宫廷太乱,皇帝几年就换一个,如果你当日没有掳他,恐怕他早死在宫廷内斗里了!”
元越泽开导道,随后继续道:“不过这也太荒谬了,本来还以为只是同名之人,哪想得到真正的‘后宋废帝’竟然还活着,原来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向雨田恢复平静表情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掳他出来,吃亏的是我才对。此子跟随我两年后就开始沉稳下来,平时什么话都不说,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掳他出来。因为要依靠他的道心练成种魔大法,所以我不能传他《道心种魔大法》的心法,就将当年朋友随口对我说的几句‘日月丽天大法’口诀传给了他,哪知此子天资聪颖,举一反三,竟然将那套口诀填满,成为完全适合他练的心法。”
元越泽忙觍着脸笑道:“向老干脆把‘剑圣’燕飞的那套口诀也传给我们吧。”
向雨田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我也只是偶尔听他说过一次而已,只说了几句。稍候再谈此事。”
元越泽忙点头,独孤凤这小‘武痴’亦兴奋非常。
向雨田继续道:“我们之间关系一直很冷,但他也知道逃不掉。经过‘锁魂术’连接元神十几年,就在此子二十四岁的一天夜里,我运起了‘种魔诀’上的心法。哪知功亏一篑,大法就要成功之时,此子摆脱了我的精神锁,逃掉了。”
独孤凤讶道:“他能逃出向老的‘锁魂术’?向老又怎会让他白白跑掉?”
向雨田道:“这就是报应了,事后我推想起来,此子十多年一直都在隐忍,他的心志坚实,加上暗中提防。而我得过于得意,马失前蹄。当时我如果动身去追他将很容易把他抓回来,不过他那时几乎已是废人,而我一动,则功力大减,最终我选择恢复功力。时间又过了六十年,因‘炉鼎’未亡而带来的大法破绽已被我静养心境所修补完好。而刘昱亦被我忘到脑后了。有一日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知修的什么武功,已可称为当世数得上的高手。出奇的是,他竟没提起当年的任何事情,我们没说一句话,斗了一场,他落败而逃。而直到过了两年,我才发现当日他竟在我经脉内留下一道与我体内魔气极相似的邪气,通过心灵感应,我惊骇地发现,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正在窥伺我的内心活动。而那两年正好是我打算收几个恶徒弟的时候,后来我猜测他很可能已经将我分别传给几个弟子的《道心种魔大法》的内容窥伺了许多。于是我开始闭关,用了一个多月,才算将那股隐藏极好的邪气排出。而我亦找到这里,请妙子为我建了这座上有观,下有迷宫的庙宇。教好几个徒弟后,我乍作走火入魔而死,偷偷找寻过几次刘昱,一次在回鹘无意间听到他意图夺取中原之事,当时他敌不过我,却依旧发现了我在偷听,直接溜掉了,后来我又找了几次,始终不得。此子心机,智谋已超出了我的想像。如今有你们这一家奇人,我也可以不去为难他了,享受一段日子,我也要去见识一下破空的对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画面了。无论是仙境,还是鬼域,我都要去走一遭。”
独孤凤终于明白向雨田为何杀不死刘昱了,因为他太狡猾阴险了,连向雨田这等人都要被他给算计。
元越泽哭笑不得,看来向雨田一直没打算放过刘昱,但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兼且无论公,还是私,都与刘昱有了仇恨,最终结果自然是要等一方失败才行。向雨田刚刚淡淡的一句话,已经相信元越泽定能胜过刘昱了。
突然间想起王世充与武家兄弟分别讲述的事情,元越泽明白到,武家兄弟说的都是真的,枉自己还一直怀疑他们。于是将王世充与武家兄弟的话重新对向雨田讲述了一遍。
向雨田听后沉思片刻道:“我当年也到过波斯,但语言不通,只是见过摩尼教的建筑。没想到刘昱竟然将种魔大法上半卷与摩尼教经典糅合在一起,虽然不甘心,我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真的很高。”
随即伸了个懒腰,缓缓开口道:“明月当空,清夜无垠,日月为有,天空为无,以有照无,明还日月,暗还虚空,虚实相辉,无形无相。以无衬有,明当虚空,暗当日月。”
元越泽二人记下后道:“后面应该还有吧?”
向雨田笑道:“我只听到这几句,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你可知我刚刚为何把种魔大法对你讲述得那般详细?”
元越泽挠了挠脸道:“不会是您老人家要传给我吧?先说好,我可受不起,我有自创的心法。”
见元越泽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向雨田亦莞尔,没好气地道:“大法卷宗已被我毁掉。但它一直被视为圣门典籍中最高的心法,绝不能失传,以后就只有代代以口相传了。家师临终前,命我不论能否修成大法,必须把本道心法传下去,否则我真的会让大法失传。现在回想起来,此法始终是师门传下来的东西,我更不愿如此宝物毁在我向雨田手上。它代表着圣门的道统,至我而绝,那我岂非成了罪人?我将上,下两卷心法分别传给那四个孽徒,想来以他们的自私性子,是不会主动凑在一起将大法还原的,这也代表着大法将失传在他们手上。而我与你极投缘,这短短个把时辰,相当于与别人认识几十年,加上我们与妙子的关系,你又毫不忌讳地说出你们的所有秘密与计划,如异日圣门真的能发扬光大,那九泉之下的先祖们必定可以开怀大笑了。”
元越泽点头道:“今趟出来本是要问你那四个徒弟的,没想到得遇向老,了解了许多刘昱之事。如向老不介意,日后你那四个徒弟遇到我时,我就要亲手干掉他们,以防止他们再害人。”
向雨田微笑点头。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相对一生数十载,互相间内心却是陌生的。而有的人只相谈半晌,就可以引为知己。元越泽与向雨田就是后一种。
一对年纪相差了二百多岁的忘年交。
当然,其中亦有他二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做基础。
元越泽明白向雨田不是盲从死规矩的人,虽出自魔门,但从不把自己当作魔门的人,更没有兴趣宣扬圣统,甚么以‘圣恩泽披天下’。他就是他自己,他至要紧是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元越泽所讲述的计划里,魔门中兴只是以一个正当的武林门派出现在江湖上,是无法参与到政治中的,向雨田再怎么无兴趣,听到圣门可以从近千年压迫下复兴,又有元越泽一干人等代劳,他又怎会不乐得点头同意?
向雨田一字一句的将口诀心法传给元越泽,独孤凤亦在一旁用心记着。
半晌后,向雨田讲述完毕,元越泽道:“我已经为种魔大法选好了下一代主人,必不辜负向老的期望。”
独孤凤笑道:“向老打算何时‘离’去,凤儿还想亲眼看一看‘真正’破碎虚空的情景呢。”
向雨田失笑道:“我现在可以随时离开,但还不愿离开。刘昱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心里的魔障,如今一除,我突然又感觉到活着的生趣和意义。以后再出去走走看看中原的名山大川是多么的美丽,这个人间世是多么令人留恋。况且,破空这等大事,不装得神秘一些,不就变得很无趣儿了吗?”
三人对视,一同大笑。
十日后。
与向雨田谈天说地,极为尽兴的元越泽带着独孤凤告辞。向雨田亦打算出去走走。按照向雨田所讲,这段日子该是四个恶徒重出江湖的日子,但他一直没察觉到有人来,元越泽呆在洞中的这小段日子里,亦没发觉到地面上有任何风吹草动。
这一趟收获不小,亲眼见到了向雨田,证实他假死的消息。又从他那里听到许多武学知识,再得向雨田相助,将体内的元气恢复至最精纯的地步。
但也有些不适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