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艺术家 第819节
痛并快乐着。
然而,有人不快乐。
啪!
王晓帅摔碎了第三只红酒杯。
竟然有人用“殖民主义肛门期人格”,来形容他的电影《我11》里的三线建设叙事。
王晓帅不由想起,九十年代在圣丹斯学会的生存法则:想得到西方策展人赏识,必须把镜头对准锈蚀的工厂铁门,而非轰鸣的数控机床。
“这是在谋杀电影美学!这是多数人的暴动!”
娄叶看着微博上网友的留言,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羞恼,大声咆哮。
从来只有他用手持摄影去解构体制,此刻却遭受了同样的解构。
当年在鹿特丹电影节夸耀《苏州河》是对上海浦东的祛魅,化为回旋镖飞了回来。
鼓楼胡同里的一场文化沙龙。
烟雾缭绕的包厢里,影评人陈默抖了抖烟灰,将手机屏转向众人:“微博上这帮小孩在沈三通鼓噪下,把《少年派》解构成新殖民主义教材,倒也有趣。”
他刻意把“有趣”二字咬得轻佻。
不少人悄然看向旁边最大咖的贾章科,作为第六代的代表人物,他也难逃解构的风波。
贾章科平静分析:“这次是沈三通发动的后现代犬儒主义的暴乱,是要把我们的文艺阵地彻底掀翻,观众的民粹正在朝着我们猛烈袭来。”
连《少年派》都敢解构,这样的观众再也不是听从他们叙事指挥棒的观众了。
这次风波,把很多事摆在了台面上。
越是禁忌的东方叙事,越有全球流通的溢价空间。
用艺术电影语法包装的伤痕,本质是向西方兜售政治猎奇。
第六代的美学符号,全成了新自由主义世界养的狗。
六代导演基本靠这个吃饭的敢把这种事摆在台面上,岂有此理!
纪录片导演周满立刻附和:“将《少年派》这样的大师之作,污蔑为东方主义糖衣下的殖民叙事,这是何等的荒谬啊!”
独立制片人老秦说道:“是啊,当年《十七岁的单车》被柏林选中时,都夸这是超越意识形态的人性之光,现在倒成了原罪,这是翻旧账,这种风气绝不可以起来!”
在场有些电影人,已经在国际电影节上崭露头角,或者正在努力进入西方市场。
有些更是舔了有年头了,他们也知道,要想在国际上获得认可,就必须采用西方认可的叙事语法。
但是这是能说的吗?
而且这种解构直接越过了他们,直接对李铵和西方叙事出手,这才是让他们感到不安,甚至恐惧所在。
不仅会破坏他们与国际市场的联系,影响他们的职业发展,更是连同国内的市场空间和生存空间也一并掀了。
有人开玩笑道:“按照这个说法,李铵是打手,我们是什么?难道咱们都成了好莱坞文化代理人的伥鬼?谁要是有在外面赚钱的渠道,不妨给我介绍介绍?”
周满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规定不能赚外媒的钱了?娄叶能拿着髪国电影基金,贾章科导演的片子行销海外,能赚外汇,是本事!”
贾章科不悦的目光扫了过去。
最近这些年,不少艺术电影人叛变了。
见大家都望过来,开口那人压力骤然增加,讪讪一笑,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道:“是是是,我自罚一杯。”
本来有不同意见的人,见此纷纷选择了沉默。
今天表达不同意见,明天也许就传了出去。
会得罪一些重要的合作伙伴,甚至影响他们的项目融资和发行。
沙龙主人电影学院王教授端着普洱打圆场:“艺术本就该超越意识形态嘛。”
他背后的书架上,《文明的冲突》与《世界是平的》并排而立:“就说食人岛那段,明明是普世的人性困境.”
“王老师说得对!”
周满拔高音调激动道,“这些阴谋论者根本不懂电影美学,用孟加拉虎替代暴力,正是叙事的精妙.”
老秦啐了口,不再掩饰道:“操!让这帮傻逼观众解构,解构的越狠,李铵的版权费越高。贾科长一部电影的版权费,就够他们一辈子赚的。”
贾章科矜持一笑,他没有外面传的那么赚,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海外发行合同里,有文化折损条款,但他没必要解释什么。
“哪里,哪里。”
大家又聊了聊电影创作,贾章科《天注定》还在做后期,出来也是互相通通气,很快达成了一致,一起给电影局写一封联名信。
李铵的成功是凭借其卓越的才华和对电影艺术的深刻理解,而不是对西方话语体系的迎合。
民粹主义的反智浪潮不能助长,这样对电影事业有大害!
更不能任由阴谋论泛滥!
也许传出去很搞笑,一帮人解构、批判、反体制电影人,最后要找电影局来拉架,但基本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光找电影局,还要找广电,找文化部门!
会所内。
徐征和宁昊一块捏完了脚。
徐光头貌似不经心问:“耗子,《无人区》送柏林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宁昊犹豫道:“我要是干了,不说在欧洲电影节,以后在文艺圈子也完蛋了。”
徐征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可在乎的,他们有几个吊钱?你看现在的国内电影市场,一部戏比十年前一年总票房还要高。我说耗子,你自己要为自己着想。”
宁昊犹豫,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徐征当年只是演员,要拼命往电影圈里钻,现在是十亿票房俱乐部导演,手里也有不少项目。
遥想几年前,徐征在他这个三通娱乐新锐导演,沈三通头马面前是要低一个头的。
短短几年时间,差距不仅没有缩小,随着三通娱乐腾飞,宁昊已经看不到徐征的身位了。
不只是徐征,随着三通娱乐涌现的导演越来越多,而他这几年也就一部《黄金大劫案》上映,当年的鬼才导演、宁氏喜剧给观众的惊喜,似乎成为了遥远的记忆。
宁昊试探问:“沈导希望我这样做?”
“哎。”
徐征叹了一口气:“耗子,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咱们在沈导面前,那都是蝼蚁一样的人物,你明白吗?”
《无人区》的事,还有其中的操作,沈三通几年前提过,准确的说是暗示过,不过一次之后就没下文,大概是忘了。
沈三通也许真忘了,但徐征作为下面办事的,能不当回事吗?
徐征也是掏心窝子道:“耗子,说难听点,现在院线都要看沈导吃饭,开一家影院,只要有三通娱乐的重头戏,别管多远的地方,立刻能盘活。”
“当年的事,沈导也许忘了,不在意了,随着沈导越走越高,你觉得他手下的人能不在意吗?”
“我们把事办好,办的漂漂亮亮,沈导不一定开心,但是过去的事也算彻底揭过去了。”
“兄弟是真想帮帮你。”
徐征的话半真半假。
宁昊感觉徐征飞的快,徐征何尝不是感觉沈三通飞的才叫一个快。
徐征也有野心,想要单干,沈三通也没反对。
可是徐征又不是小孩,沈三通地位越高,越是很慎重的使用自身的威能,应对一些反对的人,也是采用很温和的手段。
越是这样才越是可怕。
徐征觉得沈三通像是“派”,表面温和,内在绝对是狠人。
舆论都在关注沈三通身上的争议,而三通娱乐悄无声息占据了电影市场近乎半壁江山,对好莱坞、对港台、对学院派,对一些媒体多线作战。
光看舆论,沈三通节节败退,但去看战线,是三通娱乐用枪抵住了他们的脑袋。
宁昊叹口气:“咱当年一块做电影,那时候多好.”
徐光头打断道:“耗子,往前看,你在小马也不错,咱电影市场发展快,什么时候都不晚。”
“不过要快,有些事过了这个村,真什么都赶不上。你看李铵,几年前,换了你,你敢想李铵都要成臭狗屎吗?反正我不敢想。”
徐征自己是半路出家,拍电影就是为了让自己事业更上一层楼,就是为了名和利。
他没有学院派脑子里的纠结,没想过捧西方的臭脚。
80后新一代的电影人也有追求艺术的,继续拍现实题材。
但是他们不是贾章科、娄叶那代人的想法,很多选择不拿去评奖。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贾章科这些人,把位置占住的原因,随着西方发展停滞,能拿出的资源也越来越少了。
都是明白人,去外面怎么拿奖的,在圈子里也不是秘密,
但明白归明白,观众可以不在乎,但是电影人,谁能看不起李铵?
说看不上的,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公开质疑拍摄手法的也许有,敢于质疑叙事的,那要自己想想后果。
徐征自己也做了导演,对李铵的叙事技巧感到佩服。
《少年派》的叙事结构可谓绝妙到了顶点,采用双层叙事结构,将奇幻冒险与哲学追问巧妙结合,展现了导演对人性、信仰和真相的深刻思考。
不只是他,恐怕许多电影人看完之后,都认为李铵的电影语言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甚至有人称其为“东方电影大师的巅峰之作”。
然而,随着解构的深入,再去看,越是内行人,越能意识到电影里刺眼的象征符号。
观众也许有人觉得是巧合,作为导演,知道电影从来没有巧合。
徐光头一开始是认为,即便是像李铵这样备受推崇的导演,其创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话语体系的隐形枷锁。
等到审视蔓延到《色,戒》,再到《卧虎藏龙》,再结合中国商业电影的发展
徐征三观近乎破碎,他作为早年比较接近沈三通的人,回想当年沈三通的一系列判断,更能体会到沈三通眼光的可怕。
宁昊道:“我只能说试试,得不得奖不好说,只是这样玩的也太大了。”
在这场解构之中,观众不是受到冲击最大的,从业者才是。
宁昊也是一次次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几乎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想法。
徐光头压住心中的狂喜,要是真做成,绝对能讨沈三通欢心,嘿然一笑道:“你换个角度来想,他们恶心我们那么多次,我们还回来一次很过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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