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438节
这件事一直在贾琮心中留下疑问,刚才又被黛玉的话挑起心思,只是想了好一会,终究也是毫无头绪。
倒是黛玉这本陇西玉真札记,里面记载古琴轶事,十分新奇有趣,两人在书桌前并肩坐了,一起翻阅那书。
此时,午后秋阳融和,古书生韵,瑶琴幽幽,两人身影相依,耳鬓厮磨,幽香细细,形状甚是静好。
……
两人又依书中记叙的诀窍,将那古琴来回翻看,依书对照,倒也颇有乐趣。
那古琴的底部用古篆刻着‘暗香’两字,并无其他题跋。
这琴在贾琮身边多年,他当然知道琴底有刻字,瑶琴题跋刻字,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一直都没在意。
此时,窗外明晃晃的秋阳透过窗户,正照在书案上,将那古琴的底部照得纤毫毕现。
那古琴因年代久远,琴身底部漆面,整体呈黑红暗紫之色,乍一看去,并无什么异样。
但黛玉心思细腻,突然察觉的有些异样,将那琴身底部,正对着阳光转换角度,细细查看。
“三哥哥,这琴底有些古怪,不细看都是一色的,但对着阳光细瞧,有些地方颜色各有深浅。
颜色浅一些的地方,看着倒像是笔画的模样。”
贾琮按照黛玉的提示,对着阳光仔细查看,果然发现琴底有些地方,颜色微微淡一些。
如果只是室内常光,根本无法察觉,只有方才机缘巧合,对着阳光照耀,才能堪堪察觉出来。
两人头挨着头,对这琴底一阵揣摩,只是那些颜色稍淡的地方,虽然像笔画,但终究难以辨认字迹,两人看了一会都不得章法。
或许是对着秋阳的时间长了,琴底微微有些发热,黛玉微微煽动琼鼻,说道:“三哥哥,好香,像是胭脂的味道。”
贾琮也闻到一丝品格极好的甜润幽香,还下意识的在黛玉脸侧闻了一下。
黛玉红着俏脸推开他,说道:“三哥哥想岔了,不是我身上的,是这琴底的香味儿。”
贾琮微微一笑,又凑近古琴的底部,果然那香味愈发清晰。
他前世出身书画装裱世家,对古物窍门多少知道一些,对着阳光将琴底细细查看。
又从黛玉头上拔下一根发簪,在琴底颜色较浅的地方,用发簪轻轻剐蹭,只是动作了几下,那上面便落下一些黑红的粉末。
那粉末十分绵细,不是木屑,也不是落漆,贾琮手指沾了茶水,将那些粉末粘在手上研磨,很快就成红艳艳一块,甜香愈发馥郁。
黛玉是闺阁女儿,对女子日常所用之物,自然十分熟悉,心中更加肯定。
说道:“三哥哥,这是上等的胭脂,绝对不会错的,被人用来填抹在琴底,时间长了就变得生硬黑红,和漆面颜色十分相似。”
贾琮对龄官说道:“龄官,你去帮我拿一碗热水来,然后你守在门外,不许人进来。”
龄官神色迷惑,不知道贾琮的用意,不过还是跑去拿了热水,然后出了书房带上门,又乖乖在台阶上坐着等。
贾琮用热水的蒸汽,将琴底熏了一遍,那些原本颜色较淡的地方,吸收了水汽之后,变得有些殷红,几乎已能看出完整的字迹。
他又用黛玉的发簪,对着琴底殷红颜色的地方,将封堵的胭脂全部清理干净,立刻就显示了几行清晰的字迹。
玄武之畔,落凤之巅,合阖为美,累世哀殇。天道宿命,难掩暗香,生死契阔,其德愔愔。
黛玉口中默念着几句话,虽觉得意思隐晦难明,心中却生出莫名的缠绵之意,她侧头望了眼身边的贾琮,俏脸生出一片红晕。
“三哥哥,这几句话意思难明,但读了几遍,让人甚是难忘,不知是谁刻下的,这些字迹用胭脂覆盖,难道是舅母所为?”
贾琮望着这些字迹微微出神,封堵字迹的胭脂,用热气微微烘烤,便会软化变色,年代必定不会太久远。
这张古琴又是自己生母的遗物,用胭脂封堵这些字迹,多半也是自己生母所为。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贾琮对黛玉说道:“妹妹,有人用胭脂封堵字迹,必然是不想让人看到它,这事看着有些古怪。
你我知道即可,不要与人提起,免得生出枝节。”
黛玉微微点头,又起身出了书房,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梳妆盒,里面装了好几盒胭脂。
本来这种事让紫鹃去办即可,她却亲自去做,这些胭脂估计是黛玉所有的了。
贾琮不用问也知道黛玉的意思,他从这些胭脂中,选了颜色较深的两种,用发簪挑了胭脂,重新将这些字迹封堵。
最后又把张古琴重新挂回墙上,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封堵的胭脂硬化变色,旁人寻常之下也看不出痕迹。
贾琮和黛玉望着墙上古琴,都有些出神,突然听到外头龄官声音:“三爷,二门外管家来报信,说很多官兵进了宁荣街,都往西府去了!”
……
荣国府,荣庆堂。
这几日史湘云来贾府,本想去东府迎春那里小住。
但贾母因好几个月不见她,况宝玉还在屋里养伤,也没办法常常陪伴左右,贾母便拉湘云陪着自己住下,日常也好说话解闷。
这日中午,贾母先去宝玉房里看望一回,嘱咐袭人等丫鬟细心照顾,又让湘云陪着自己吃过午饭。
贾母因年纪大了,不好多午睡,以免到了夜里失眠,祖孙两个在荣庆堂闲坐,刚想让人去东府叫黛玉等孙女过来。
赶上王夫人带薛姨妈和宝钗来问安,贾母倒是忘了这茬,几个人围着说说闲话,也算其乐融融。
只是湘云年少好动,心中想着去东府玩耍,还想找贾琮迎春说话,屁股实在有些坐不住,听了贾母和王夫人的话题,很快有些昏昏欲睡。
荣庆堂上正气氛和睦,突然众人听到外头脚步纷乱,夹杂已显慌乱的说话音,贾母等人不禁心中惊诧。
正见林之孝家的跌跌撞撞进来,脸色苍白一片,说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府上闯进来很多官兵。
说是奉了皇上圣旨,要拿问琏二爷入罪,如今上下都乱了,我当家的让我进来报信,说府门外也被官军给围住了。”
贾母等人都吓得大惊失色,这话听得实在太过恐怖,怎么里外一副抄家的架势,好端端的贾琏怎么就犯了事?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湘云,一听这吓人的话,一下子激灵起来,一双大眼来回转动。
上前拉着脸色发白的宝钗,说道:“宝姐姐,别在这里呆着了,我们去东府找三哥哥救命去。”
宝钗听了眼睛一亮,便跟着湘云急步出了荣庆堂。
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已吓得两腿颤颤,薛姨妈听了这话也变了脸色。
贾政今日一早就去上衙,贾琏这会子出事,府上竟没有一个顶事的男人。
贾母等人惊慌失措,让林之孝赶紧派人去叫贾政回府,除此之外便再想不出其他办法。
还是薛姨妈脑子活络,说道:“老太太,琮哥儿也是官面上的人物,还是叫他过来应对,眼前这种事情,我们娘们家哪里是能行的。”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让鸳鸯去东府叫贾琮过来,这时她们才发现堂上少了湘云和宝钗的影子。
贾母一下变了脸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说道:“家里进了官司,正乱着呢,她们两个女儿家这么乱跑,万一碰到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又连忙让彩霞去找,又让玉钏儿去宝玉房里关照,里外人影来去,脚步纷纷,早就乱成一锅粥。
……
伯爵府,贾琮院。
贾琮听了龄官的话,心中微微一愣,心想果然还是事发了。
宁荣街进了许多官兵,难道真要查抄荣国府,但心中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合情理。
黛玉等听了龄官的话,脸色都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贾琮让五儿去二门口传话,让管家关闭府门,一律不得出入。
自己换了衣服便往西府去,西府出了事情,他在东府装看不见,可是不妥当的,左右也是躲不过去。
等到走到两府夹道的小门出,正遇到宝钗和湘云过来报信。
贾琮听说锦衣卫上门捉拿贾琏,也有些意外,因为根据他知道的信息,根本没有涉及到贾琏。
他唯一能想到的缘故,就是贾赦盗运辽东失窃火枪之事,贾琏竟然也牵扯其中?
方才宝钗在荣庆堂听到消息,心中也是惊惧不已,不过如今跑到东府,见到了贾琮,心神到底安定下来。
此刻想到官兵来抓贾琏,她脑中灵光闪动,突然想起一事。
说道:“琮兄弟,上回我哥哥去大同跑生意,告诉过我一件事,但这事有些忌讳,我担心哥哥毛躁,胡乱说话,所以一直没敢和你说。
如今见官兵来抓琏二哥,再回想起来,必定是有些关系。”
贾琮神色一变,问道:“宝姐姐赶紧说说。”
宝钗说道:“我哥哥在平安州跑生意时,听那边的朋友说,府上大老爷往大同送海盐、茶叶、铁锅,赚了不少银子。
琏二哥跑了好几次大同,估计是得了大老爷的吩咐,去大同交割生意的。”
贾琮听了这话,心中明了,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贾琏来往平安州本就有其事,如今就应在这上头了。
……
贾琮让宝钗湘云留在东府,等西府事情平息再回去,自己过了夹道的小门,又让守门的婆子锁紧门户。
等到他进了西府,便已听到府中脚步匆忙,人声四起,明显已有些乱了。
贾琮也不去荣庆堂,只循着最嘈杂的地方而去,按照去的方向正是凤姐的院子。
还没走到院子口,已看到很多锦衣卫在出入,路过的贾家奴仆皆抱头鼠窜,唯恐避之不及。
而凤姐的院子中传来女人尖利的声音,贾琮认得正是王熙凤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快步便往院子走去。
刚到院子门口,便有两个锦衣卫拦路,贾琮冷着脸说道:“本官火器司监正贾琮,荣国贾家乃勋贵之门,你们兴刀兵入门,可有宫中圣谕。”
那守门的锦衣卫听说是贾琮,神情也微微一愣,举动也就不敢放肆,如今神京之地那个不知贾琮的威名。
此时院子里走出一人,头戴黑纱冠帽,穿织金四兽飞鱼服,銮带绣春刀,三十多岁年纪。
他见了贾琮抱拳说道:“久闻威远伯大名,本官锦衣卫指挥佥事何宏辉,不敢擅闯国公府邸,本官是奉了圣上口谕,捉拿贾琏归案。”
贾琮眉头一挑,说道:“贾琏是本官长兄,不知他犯了何罪!”
这时院子里的王熙凤听了贾琮的声音,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满脸泪痕的平儿。
只是两人跑到院门口,便被守门的锦衣卫拦住。
王熙凤喊道:“三弟啊,快来救救你哥哥,他是荣国府的世子,怎么能入锦衣卫大狱呢!”
何宏辉听了脸色一变,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说道:“本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冒圣谕,这是锦衣卫缉捕文书,威远伯一看便知。”
贾琮飞快浏览文书,脸色一惊,上面果然写了贾琏出入平安州大同,勾结大同指挥孙家,贩卖茶盐铁等违禁之物,有里通外邦之嫌。
贾琮将文书默默还给何宏辉,心中思绪斗转,很快想清楚了原由,只怕贾赦犯下的罪愆,多半是要贾琏承担。
圣上口谕,锦衣卫下缉捕文书,事情已难以挽回。
他正声说道:“家兄涉嫌之罪,是否确凿,只有待律法甄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