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477节
想到这些,贾母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贾家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怎么会有这么硬的命数。
两府但凡和他关碍的亲长或兄弟,好像都要被他刑克,全都没了好下场。
贾母虽然已年近古稀,但依然放不下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偏偏临老还遇上这样讨债的煞星。
贾母这几天想起来就害怕,生怕有一天自己也被这孙子给刑克住了。
她想到前几日听三房的老妯娌说过,明春道魁天师张宇真,要至神京为圣上祈福,当年上代张天师和上代荣国公有些交情。
贾母想着到时向这位道魁问吉,请他做法转一转荣国府的气运。
……
总之,这几日贾母总想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排遣自己内心的失落和郁闷,心情刚有些慢慢平复。
却没想到自己儿子贾政,也不知是不是撞客了,人都已经搬出了荣禧堂,朝廷上的弹劾质问,也算能应付过去了。
居然像是那里搭错了筋,和她提二房要搬到东路院居住,差点把贾母气得半死。
此刻她正厉声质问道:“前头因为朝廷上有官员弹劾,我已依着你的意思,让二房搬出了荣禧堂,如今你竟还要搬到东路院去。
这让外人看了都成什么吗样子,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这张老脸,家里都到这个境地了,你还要这般闹,到底是什么缘故。”
贾政这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自己心里虽有主意,只要贾母一训斥便马上偃旗息鼓。
主要是哪天宗人府和礼部上门,送来那一叠朝臣弹劾奏本,对循规蹈矩了一辈子的他,实在造成太大的冲击。
这几日他只要一睁开眼,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件事,心中恍惚不安实在难以言喻。
即便如今二房已搬出荣禧堂,在荣国府内偏院入住,贾政心中还是不太放心,生怕还会被言官抓住痛脚抨击。
当年贾赦即便承袭爵位,而没有承袭敕造荣国府,都要住到独门独户的东路院避嫌。
如今大房子弟贾琮袭爵袭产,贾政思虑自己眼下情形,比当年大兄贾赦还要尴尬不如,哪里能就此安心。
他实在不愿在此事上再留把柄,总要想个最妥当的办法,以此永绝后患。
他自己费心思量,最后还是觉得搬迁到东路院安居,萧规曹随最为妥当。
有了贾赦的先例在前,旁人再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鼓起勇气说道:“老太太,并不是儿子要折腾,如今琮哥儿奉旨承袭了家业,大兄的长房已成为荣国正溯。
前方儿子对迁居荣禧堂心中早有主意,只是稍有迟缓,便招来满朝官员弹劾,可见法统礼道如山,竟为世人这般看重。
儿子前面已失策一次,不想再因此遭朝堂贬斥,务必将此事做到缜密完善,再无错漏。
大房的琮哥儿继承家业,二房移居东路院避嫌,此乃礼数正理。
当年大兄不是也因此而移居东路院,大兄能够住得,我这个做兄弟怎么就住不得了!”
贾母第一次听这一向孝顺的次子,这般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的和自己讲道理,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偏宠次子,长子可以去住东路院,次子她就舍不得他去住,即便长子贾赦已亡故,这话贾母也不好说出口。
贾政继续说道:“东路院和荣国府不过一墙之隔,儿子就算移居过去,也能每日到老太太跟前请安,绝对不敢有亏孝道。”
贾母听着贾政这一番话,心中也有些动摇,那日宗人府和礼部联袂上门,气势汹汹,看起来也是挺吓人的……。
一旁的王夫人似乎忍不住哭声,说道:“老爷,我们已经搬出了荣禧堂,外人不会再跳毛病了。
老爷如今还要搬到东路院去住,让人听了成什么样子,以后我们在姻亲故旧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做人,万万不可如此啊!”
王夫人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手帕抹眼泪。
贾政听了大怒,对王夫人喝道:“住口,难道就为亲戚面前的脸面,就让我悖逆国法礼道,被人唾弃,万劫不复吗!”
王夫人突然被贾政训斥,整个人也傻了。
贾政端方,虽然这些年王夫人过于宠溺宝玉,让贾政心中不满,夫妻两个早就相敬如冰,但从没有翻脸训斥的时候。
这时,贾琮正好跟着鸳鸯进入荣庆堂,刚好听到贾政夫纲大振的一幕,也不禁微微一愣。
王夫人被贾政当堂训斥,心中羞愤难抑,但她也出身大家,夫为妻纲,自然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此时正见到贾琮,满腔的怨恨都涌了上来,说道:“琮哥儿,因你承袭家业,我和老爷已经搬出了荣禧堂。
老爷为了避嫌,还要搬到东路院落脚,未免太过难堪,琮哥儿如今是家主,家中之事眼下由你执掌,你可要说一句话!”
贾琮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沉,心中涌起怒火。
迁移东路院之事,是贾政出于礼道顾虑,自己向贾母提出,和他没有半分关联。
王夫人却言语影射,仿佛自己相逼才让贾政这般决定,心思阴暗未免有些无耻。
贾琮心中微微发冷,面上却露出微笑,说道:“老爷对我恩义深重,我自然希望老爷从此在府内长居,也好让我以尽孝礼。
但刚才我入堂之时,正好听到老爷一番言语,老爷思虑周祥,正气凛然,令人佩服,也有他的一定道理。
太太说琮如今是家主,但琮也是堂上晚辈,亲长迁移落居那是大事,琮身为晚辈,恪守礼数,不好置言,以免不敬。
此事还是请老太太和老爷决断,琮必定无有不可,不管老爷居于何处,待琮的恩义并无二致,都是琮敬慕亲近的长辈,琮于孝礼绝不敢亏。”
第513章 仓皇东路院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一听王夫人含沙射影的话,也不禁眉头一皱,自己这二儿媳被自己儿子训斥,想来是气晕乎了。
她和琮哥儿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以这小子的心机和手段,岂能被她这些话给辖制住。
贾母在一旁冷眼旁观,刚才贾琮虽然语气如常,但是说出来的话已绵里藏针,心里其实已翻了脸,根本就不踩二儿媳的坑。
如果刚才自己媳妇不拿那些话激他,以他对自己儿子的尊重,必定会出言劝阻自己儿子留在西府偏院。
自己儿子对这小子一向看重,说不动真听了他的劝阻,就此不搬去东路院,贾母叫贾琮来说话,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结果这小子听了媳妇不阴不阳的话,这心里不自在起来,干脆便对这事撒手不管。
说什么晚辈不好多嘴,只让我们自己决定,都是托词借口,他这是听了怪话,爱惜羽毛不愿再掺和进来。
自己这二媳妇,虽然是个心狠的,但终究是个死脑筋不成事的……。
贾政听到贾琮刚才的话中夸自己思虑周祥,正气凛然,令人佩服,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底气。
又听他说不管自己居于何处,他对自己的敬慕亲近都无二致,让贾政心中更添了一些笃定。
他又想到那日宗人府和礼部连袂上门问责的尴尬,心中便不再有半分犹豫。
说道:“老太太,此事就如此定了,儿子会让林知孝家的安排,将大太太迁到西府,儿子带着门中子弟迁到东路院。
如此才能展现我荣国府礼道正溯,不仅外头的揣测之言不攻自破,对阖家和顺,家业稳固,也是极有好处。”
贾琮听了贾政的话,心里暗自叹息,贾政搬出荣禧堂,其实于朝廷宗人礼法也能应付过去,并不一定要搬到东路院。
但是王夫人方才哪一番话,却让贾琮提高了警惕,意识到有些事不能等闲视之。
王夫人对自己承袭爵位,心中嫌隙已很深,郁郁不平之意只怕再也难去。
贾政提出搬到东路院,此事和自己全无干系,王夫人都会出言以孝礼之意辖制,居心阴狠,明摆要给自己挖坑,让自己留下败德话柄。
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让这样的人住在西府,日日作耗,招惹是非,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
所以,刚才他才会以晚辈之礼,对贾政移居之事,说了回避之辞,任由事情自己发展,不想再多做插手。
贾母看了一旁的贾琮,见他脸色如常,对儿子所说,并不去接话茬,那里还看不出究竟。
刚才儿媳妇的偏激之言,已让贾琮打定主意不掺和此事。
贾母心中深深叹息,自己这迂直儿子,还有这不太灵光的儿媳妇,那里能弄得过这小子。
……
王夫人声音难言悲意的叫了一句:“老太太!”似乎还想贾母出言阻拦。
贾母看向媳妇的眼光,已露出一丝轻微的嫌恶,如果不是这媳妇说狠话,事情就不会是眼前的样子。
如今儿子已将话说死了,这件事的势头已难以来回。
而且,儿子的那些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贾母对贾政叹道:“这事你既然已经想好,这次就由着你的心意,只是你儿子孙子一堆,东路院那几个地方,住起来只怕太紧凑。”
她又转头对贾琮说道:“琮哥儿,如今你是继承家业之人,你老爷这次要搬到东路院,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总不能住得太寒酸。
这事我也没精神去管,你和凤丫头商议个章程出来,让你老爷住得舒服些,就算你尽了孝义礼数了。”
贾琮这才开口回道:“老太太放心,琮会和二嫂仔细商议,必定办妥当此事。”
王夫人一听这话就傻了眼,老太太怎么就同意了,还让这小子修缮东路院。
本来自己以言语要挟,以为将贾琮架在台上,他出于对老爷的尊敬,必定会出言挽留老爷住在西府。
没想到这小子根本不上套,说了一堆漂亮话,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任由老爷将搬去东路院的事弄成真的,这小子好黑的心思!
……
人们常说事有定数,莫衷一是,但人心却有定势,即便真有定数,也是由人心的定势造成。
如果王夫人不是过于宠溺宝玉,也不会养成宝玉富贵懒惰,诡言强辩,不知深浅的脾气,他就不会口无遮拦言语辱及太上皇。
在兄终弟及的宗人礼法之下,就算嘉昭帝有所偏颇,也找不到合适借口,贾政可能真就承袭贾赦的爵位,也没后来贾琮一体双爵的事。
王夫人就是丈八烛台,从来只会照到别人,照不到自己。
在二房失去承爵之资的事情上,她看不到自己的错漏,一味觉得贾琮抢走二房的荣耀尊贵。
正是这种心理定势,让她对贾琮视如仇寇,费劲心思对他挤兑挖坑。
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将定势折腾成定数,不仅要搬出荣禧堂,还要搬去东路院蜗居,她又能怪得了谁。
……
荣庆堂里的事情,一向是瞒不住人的。
更不用说是贾政夫妇要搬去东路院,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怪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在贾家东西两府传得尽人皆知。
贾琮回了东府之后,没过多久姊妹们都得了消息,贾琮又将今天在荣庆堂的情形一一说了。
贾政为人温厚,除了对宝玉和贾环严厉了些,对府上其他晚辈都算和蔼,给人的口碑颇为不错。
黛玉、迎春等听了事情来由都有些唏嘘。
贾琮承袭荣国爵,贾政夫妇搬出荣禧堂,不过是礼法常理,虽有些尴尬,但在世家常俗之内。
但是贾政一房搬去东路院居住,却是在礼法严厉和宽宥的权衡之间,可以说是可有可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