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565节
在大宅门内院,年后黛玉、薛姨妈等过生辰,也是照开酒宴,但是戏乐歌舞却还是顾忌的,并不敢随意开禁。
所以,龄官入了伯爵府,除了独自练声,从不在人前唱曲儿,倒是可惜了她的好嗓音。
贾琮笑道:“在自己院子没什么打紧,你去关了房门,过来轻声唱来,我们两个自己听了做乐,不让被人听到就成。”
龄官听了贾琮的话,也觉得好玩,便跑去关了房门,走到贾琮身边坐下。
轻声笑道:“三爷送我的那套西厢唱本,我来回看了好多遍了,里面很多新曲调,我都学会了,都唱给三爷听可好?”
她笑着挨了贾琮近些,倒像是怕被人听去犯了忌讳,在他耳边轻轻唱道:
“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学成满腹文章,尚在湖海飘零,何日得遂大志!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
寂寂书房之中,曼妙的嗓音悠悠缓缓响起,娇丽柔婉,稚美通透,如丝如缕,似乎能绕梁三日而不散。
贾琮感到颊旁有青丝撩动,还有龄官身上淡淡的香味儿,伴随着动人的唱音,让人不自觉迷醉。
贾琮突然想起去岁,他带着龄官和邹敏儿,为躲避苏州卫指挥使罗雄的追索,半夜乘船逃离姑苏。
当日航船夜行,龄官也是像今日这样唱曲,舱中三人,各自情怀,如今想起依旧心潮涌动。
一曲终了,贾琮笑道:“龄官,这曲词非常好听,唱得也很是应景。”
龄官笑道:“三爷马上要下场春闱考状元,可不得选个应景的来唱,多亏三爷教我写字读书,不然我哪里懂这些。
就盼着这次三爷下场春闱,如愿以偿,金榜高中,我们也好跟着沾光体面。”
贾琮笑道:“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当真好情致,好气魄,希望不负这么好的曲子,来日也能有这般情怀……”
……
神京,东城,贡院门口。
这几日时常有不少赶考举子,特意来这里走动。
因按往年春闱的规程,这前后几日时间,朝廷便会昭告本年春闱主考官和相关属官。
春闱的主考官和相关属官,不仅仅主持春闱入场监考,更是承担考后试卷初筛、复选、评等、排名等遴选重任。
这关系到每一个赴考举子的仕途前程,在举子眼中便是重中之重之事。
因此,这几日陆续有举子到贡院门口观望,彼此遇到相熟之人,常会热情洋溢的高谈阔论。
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学成满腹文章,尚在湖海飘零,何日得遂大志!
曲中之意,不正是这些应考举子平生之志……
今日也同往常一样,虽快要临近日落,但贡院门口聚集的学子,还是有增无减。
贡院对街的几家酒楼和肆铺,都坐了许多过来观望情形,顺便结伴用晚食的举子。
此时,街道的另一头,渐渐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初时声音极细,很快变得清晰响亮,最后成为急促的闷雷之声。
许多贡院附近的举子,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街道远处。
在街道的尽头,火红耀眼的落日映照,十余匹骏马沐浴着如血残阳,不急不慢的奔驰而来。
渐渐如雷的马蹄声,似乎在每个举子心头,敲响了隆隆鼓声,震撼着心神,荡漾起满腹热血……
这些骑士之中,领头的是两名穿青色官服的礼部六品文官,其中一人身上背着明黄色包裹,神情异样肃穆。
其余十人都是顶盔贯甲,腰悬长刀,威武精壮的禁军骑兵。
贡院附近观望的举子们,如同被劲风拂过湖面,卷起层层涟漪,全部不由自主的围绕过来。
那十余骑到了贡院门口,两名礼部官员率先下马,其余禁军骑兵,策马拱卫,及时拦住不断涌上来的举子。
身背明黄包裹的礼部文官,仔细解下背囊,从锦盒之中取出黄文诏书,双手举起过顶,向北微微一礼。
此时,早有贡院属官和差役蜂拥而出,将贡院门口早就清理洁净的张榜处,仔细涂上细密米浆。
礼部文官将黄文诏书小心翼翼张贴上去,随从的十名禁军骑兵下马,在皇文诏书前立定护卫。
早已汇集过来的举子,已忍不住蜂拥向前,在禁军护卫之前,堪堪停住脚步,但依旧没停下人群的推搡和骚动。
此刻张榜于贡院门口的诏书,正是朝廷昭告嘉昭十五年春闱主考官和属官的名录。
……
诏书上密密麻麻,罗列近百人的官员名字,拥挤的举子人群,不让发出或惊叹,或意外,或惊喜的声浪。
春闱之前,曾经掀起的各种波澜,就在这一刻,似乎都能隐约听到激起的回音……
诏书的最上一行,赫然写着本届春闱的三名主考官,吸引了所有举子的瞩目。
内阁大学士王士伦、吏部尚书陈墨、礼部右侍郎黄宏沧……
在街对面的一座酒楼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目光炯炯的望着皇榜。
他正是贾琮的随身小厮江流,他得了贾琮的吩咐,这几日都在关注贡院门口的动静。
酒楼的另一端角落,靠窗的桌子上,一个年轻人左手端着酒杯,小指处戴着一截褐色指套。
他也是目光灼灼,望着贡院门口的诏书,听着举子们念出的名字,便转身会账离开。
贡院门口除了赶考举子之外,神京各大贵勋高官府邸之中,像江流这样的人物,并不在少数。
对于这些人来说,整张诏书最有价值之处,不过是首行那三个名字。
当贡院门口观看诏书的举子,越聚越多,人声持续鼎沸之时。
这张诏书的内容,已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在神京各种渠道中流传,必将牵动许多人的敏感神经……
第574章 心正破万法
神京,东城,贡院门口。
春闱钦定官员的黄文诏书,张贴在贡院门口过去半个时辰,围观议论者依然有增无减。
原先没在贡院附近的举子,也都在闻讯之后,犹如飞蛾引火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此时已在日落时分,夜幕渐渐降临,贡院属官在诏书张贴之处,挂起两盏巨大的灯笼,将那诏书照耀的通明清晰。
无数赴考举子摩肩接踵,聚拢在诏书之前指点议论。
人群之中吴梁神情兴奋,对身边的周严说道:“葆坤,没想到黄大人真的荣任副主考之位,对你我来说真是好消息。”
周严微笑着低声说道:“黄大人平易近人,又是希文家严的同窗故交。
上回你我上门拜谒,黄大人对希文这位世侄,可是亲近器重的很,看了让人很是羡慕。
黄大人是永安十九年殿试榜眼,学养深厚,在士林官场都具盛名,他能荣任副主考之位,实在是实至名归。
而且,黄大人对你这个世侄的学业,也是十分关心,上回拜谒还出了一道拟题,对希文剖题之法,颇多点拨之论。
我在一旁听了也大受启发,这次当真是沾了希文的光了。”
吴梁听了周严这番话,脸上都是得意侥幸的神情。
说道:“你我回去定要好好琢磨那道拟题,黄大人身为主考之一,必定参与会试考题拟定。
虽他用来指点你们学业的拟题,不可能会是真题,但思路总有一脉相承之处,由此及彼,管中窥豹,却必定没错。
只要揣摩通透那一道拟题,必定大有受益,本次春闱就可取中而归!”
周严见周围人多口杂,便拉着吴梁挤出了人群,问道:“希文,上次你我去拜访黄大人,他所出的拟题,你可有告知他人?”
……
周严由此一问,也并不奇怪,前段时间举子们依那蓝皮册子所录,四处拜谒春闱相关官员,期间所得拟题,相互流传揣摩。
礼部右侍郎黄宏沧,是蓝皮册子上的热门人物,是赴考举子趋之若鹜的拜谒对象。
之前不管是无缘拜谒黄府的举子,还是吴梁周严这样不仅拜谒入门,还能得到黄宏沧拟题指点的幸运儿。
在这份黄文诏书公布之前,大概都不会将这些事过于看重,但如今黄宏沧荣任春闱主考官员,其中的意蕴就完全不同。
黄宏沧对于春闱的看法,特别是春闱拟题思路倾向,对每一个赴考学子来说,都是具备莫大价值的机缘。
但凡能斩获各州院试和乡试,进入春闱之争的举子,都是读书人之中的佼佼者。
春闱之争的残酷激烈,也是各州院试、乡试所无法比拟的,举子之间任何细小的差异和机遇,都会导致上榜与否。
像吴梁和周严能事先得到黄宏沧拟题指点,可以说是极其难得的机缘和优势。
因为据他们所知,黄宏沧性子严谨,位居礼部右侍郎之位,他不像其他官员那样,乐于接受学子拜谒,而是一贯闭门谢客。
吴梁父亲和黄宏沧关系非凡,少年时曾同在明州府同窗求学,后来还曾一同在朝为官。
就是因这等深厚旧情,吴梁和周严才能登堂进入黄府,还得到黄宏沧的拟题指点。
按照周严的推测,他和吴梁极可能是惟一得到黄宏沧拟题的举子,想到这点他如何不会激动在意。
自然在得知黄宏沧荣任会试主考官,首先想到的便是吴梁有无将黄宏沧的拟题,交流告知给其他举子。
毕竟按眼下情形,黄宏沧的拟题已成为他们最大的依仗,如果拟题早被吴梁告知别人,那还有何优势可言,不过空欢喜一场……
吴梁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立刻明白周严的用意,说道:“黄大人生性严谨低调,不好名利,我赴京之前,父亲曾多次说起。
你我有莫大机缘,才能得到他拟题指点,我既明白他的性情,即便出于长者之尊,也不敢拿他的拟题出去招摇。
葆坤尽管放心,我平日和赴考学友饮宴交流拟题,便留了一些分寸,从没向人出示过黄大人的拟题。”
周严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松,说道:“如此甚好,自来举业之路艰辛,一丝一毫机缘差异,都是青云斩获与否。”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上次希文去赴宜淳的邀约,可曾将黄大人的拟题告知过他?”
……
吴梁虽是心情疏朗之人,但是听到周严这话,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林兆和是吴梁是同窗至交,两人在杭州府一同求学多年,彼此情谊深厚,不吝于生死之交。
在吴梁看来事无不可对林兆而言,周严此话的心思未免有些狭隘了。
但他转念想到周严的处境,心中也微微有些释然。
周严和他们两人赴京途中相识,彼此之间兄弟论交,但是周严年纪却比他们大了许多。
吴梁和林兆和都是少年得意,年至二十都已高中举人,是最有希望登上仕途青云的读书人。
周严的科举之路却坎坷许多,苦读三十载,三十五岁才考中举人,上届春闱又名落孙山。
周严如果这次春闱依然失利,那就要蹉跎到年过四十,以后想要进士及第,科举之路会越发艰难。
虽然古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但是五十少进士,只是说有及第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