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650节
而且,经过上回弹劾贾政之事,孙守正这个低阶御史,开始进入他们视野。
经过多番观察,他们都知孙守相比其他御史,举止言行颇有不同,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
此人虽恪守礼道,但处事清正严谨,他敢当庭奏报舞弊大案,必定是抓到实证,真有其事。
既然是这样,周显扬、刘宇清等愈发会静观其变,不会轻易涉足卷入。
朝堂之中,像周显扬、刘宇清这等想法的朝臣,并不在少数。
他们都知孙守正为今科春闱同考官,其人参与春闱之事,自然十分了解内情。
举子吴梁便是他本房上榜举子,如果不是真有其事,他绝对不会拆自家台面。
因此,孙守正弹劾话音刚落,片刻之间,朝堂上许多心思敏锐的官员,心中都有些笃定,徐亮雄舞弊之举,多半真有其事!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看向徐亮雄……
站在列班最前头的王士伦和陈默,看着同为本次春闱主考官的徐亮雄,目光流露震惊、迷惑、以及渐渐泛起的清冷……
……
此时的徐亮雄面色惨白,如遭霹雳,他做梦都想不到,竟被人当庭弹劾科举鬻题舞弊!
今科春闱大比,风波迭起,黄宏沧在会试入场前日,突然遇害中毒,他才能因缘际会,意外继任春闱主考官。
这本来是意外之喜,如今却变成天降之祸。
沾惹上科举舞弊之事,他要是自辩不清,只怕顷刻之间,就要身败名裂,仕途尽毁,万劫不复!
他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寒意,甚至感觉身边同列的户部同僚,都有意识退开几步,仿若避之不及。
他脚步踉跄的走出列班,快步跪倒龙座玉阶梯之下。
微颤的喊道:“圣上,臣蒙受皇恩,点为会试主考,惟愿肝脑涂地,铮心以赴皇事,从无半点逾矩,更不敢有舞弊之举。
孙守正丧德妄言,信口开河,构陷微臣,臣冤枉啊,万请圣上明鉴!”
龙座上的嘉昭帝面色阴冷,目光之中怒意横生。
方才孙孙守正的弹劾,事先毫无预兆,也让嘉昭帝十分惊诧。
但是,周显扬、刘宇清等朝臣能想到的道理,嘉昭帝这等深于谋略之人,如何会想不到其中关窍。
此刻,他对徐亮雄神情激动的控述自辩,恍若不见,只是看着身形挺直,站于列班末尾的孙守正。
说道:“呈上奏本!”
……
孙守正双手高举奏本,因他官职低微,站官员列班的末尾,离玉阶龙座距离较远。
他几乎走过整个大殿,成为满朝官员瞩目的焦点
虽因圣驾礼数,他一直低着头,但腰杆挺直,步履沉稳,散发孤注一掷的刚烈,令所有官心中凛然!
他走了片刻才到玉阶之下,郭霖接过奏本转呈嘉昭帝。
嘉昭帝展开奏本,那上面详细叙述萧家书铺之事,吴梁与徐亮雄隐晦关联,吴梁策论紧扣《退思记》主旨……
诸般事由叙述详尽,触目惊心,其中虽然有些揣测之言,但以嘉昭帝的智慧,肯定奏本上十之七八,必有其事!
他看着跪在玉阶之下的徐亮雄,眼中厉芒闪动,已隐隐透出栗然杀机……
朝廷治平天下,需贤才为其臂助,科举选贤,社稷之事,科举舞弊,历来为君王痛恨。
殿试贡士,天子门生,竟然是通过舞弊之举,蒙混过关的假货,无异于愚弄天听,君王奇耻大辱!
嘉昭帝语声冰冷,说道:“科举抡才,国之大事,今有臣工举报舞弊之举,绝不可置若罔闻,以免天下士人寒心。
徐亮雄,你有何话说!”
因为事发突然,徐亮雄此时还脑子发懵,且孙守正虽当堂弹劾舞弊,但并没有详说细节,只提到诸事都录于奏本之中。
所以徐亮雄即便想反驳自贬,都有些无从下手,口中只是对嘉昭帝高喊冤枉,圣上明鉴之类套话,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嘉昭帝冷冷说道:“
此事由推事院院事周君兴稽查,大理寺卿韦观繇派干员协查,一旦查得实证,交三法司审讯,舞弊涉案之人,依法严办!
礼部尚书郭佑昌,封存殿试评卷榜单,待舞弊之事查明真相,相机定夺,另行昭告。
另依都察院弹劾奏章所言,复核徐亮雄所出拟题与会试制题,是否真有鬻题之嫌。”
既然殿试贡士之中,有人靠舞弊进阶,原先排定的殿试榜单,自然令人质疑,封存延后难以避免。
皇帝的声音带着吞噬人心的威严,在大殿之中盘旋不散,令人不寒而栗。
郭佑昌、韦观繇、周君兴各自出班接旨。
朝堂上群臣皆看向徐亮雄,心中都是同样想法,这位户部正三品左侍郎,只怕难以翻身了。
跪在玉阶之前的徐亮雄,听到嘉昭帝口谕指派,只觉浑身冰冷……
他还想出言自辩,只听到头顶御座之上,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退朝!”
……
随着嘉昭帝离开,群臣列班退出大殿,徐亮雄身如筛糠,依旧跪在玉阶之下。
经过他身边的官员,似乎看不到他的存在,更无人上前安慰言语,昔日正三品户部大员,仿佛顷刻被所有人遗弃。
吏部尚书陈默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徐亮雄,垂下眼帘,微佝偻着背缓步离开大殿。
跟在他身后的王士伦看着徐亮雄,心底微微叹息,想到昨夜午门之前,陈默对徐亮雄的评价:急功浮躁,失之宏正,不足为谋。
必定是徐亮雄在会试期间,言行出现轻忽之举,失之错漏,被人抓住痛脚,他如真的无缺无漏,大概不会有今日之事……
……
周君兴和韦观繇例行公事,交流几句公务,各行其是,各自离开。
他快要走出大殿时,回头看了眼依然跪坐的徐亮雄,嘴角露出阴沉笑意。
他是整个朝堂之中,唯一知道事情全部真相之人,操控因果的快感,让他十分沉醉。
原本他想当堂禀奏舞弊之事,他也曾权衡其中利弊,虽然此举能为推事院夺取全功。
但他一旦上奏,就必须用到周严的诉状供词,以他和周严的特殊关系,他自己难免会牵连上嫌疑,其中风险未为可知。
因周严和他同出一门,是他的远房族侄,只要周严上到台前,这种关系很难瞒住别人。
但他没有想到,正当他孤注一掷当庭奏报,御史孙守正捷足先登,先他揭开舞弊大案。
不仅为他承担巨大风潮和压力,更让他及时中断上奏,使他处于更有利态势。
事情最终发展,也按他事先预想,嘉昭帝将此案交推事院稽查,正中他的下怀。
只要推事院将此案昭告稽查,周严作为今科落榜举子,出于义愤,举告舞弊之事,就变得顺理成章。
他和周严的特殊关系,自然也就会尽可能被淡化……
从那本蓝皮册子出现之始,他就在此事上下功夫,推事院之名,必将因此案,再次枭然于朝野!
如今他唯一需要考虑之事,嘉昭帝让大理寺协办此案,推事院如此在其中完全掌握主动……
第631章 刑狱瓜蔓抄
神京,大理寺官衙。
午时未至,大理寺卿韦观繇就已返回官廨,他翻阅手中誊抄的弹劾奏本,神情颇为凝重。
原本宫中早朝,每日从辰时开始,至巳时末结束。
但今日奉天殿上,御史孙守正突然弹劾科举舞弊之事,震动朝堂,完全打乱早朝节奏。
当今圣上再无心听政,早早喊了退朝,比起往日整提前一个时辰。
韦观繇是嘉昭朝老臣,夙来为嘉昭帝器重,因此常在圣驾前走动,对当今性情颇有了解。
历来出现科举舞弊大案,为了士林民心,朝政安稳,为君者都会毫不手软,但凡有牵连者,都会从重惩处,绝不姑息。
他想到圣上离座退朝之时,看到跪着当庭的徐亮雄,眼神中充满阴沉和愤怒,让人不寒而栗。
韦观繇心中十分清楚,圣上这是动了杀机!
而且,圣上没有按照律法常规,将科举舞弊之事交三法司立案办理,而是让推事院周君兴负责稽查,大理寺不过是协办。
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周君兴酷吏之名,一旦他主办科举舞弊大案,必定牵连甚广,掀起血雨腥风,后果难以预料。
嘉昭朝十五年以来,从没发生科举舞弊大案,今日朝堂之事,触碰到当今圣上逆鳞。
这是以周君兴为刀,峻法立威,震慑阴邪,以儆效尤,让后来者面对抡才大典,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此时官廨门人影晃动,进来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官员,相貌端正,神情干练。
他见了韦观繇,问道:“大人,传唤下官,不知有何吩咐。”
韦观繇见了来人,脸色神情微微缓和,说道:“宏斌,今日早朝出了大事,御史孙守正上书弹劾,会试主考徐亮雄鬻题舞弊。”
来人正是大理寺寺正杨宏斌,当年他协同贾琮在金陵侦破水监司大案,因功被晋升正六品大理寺寺正。
这几年又因断案累功,经吏部考绩优越,升迁至从五品官职,是大理寺卿韦观繇器重的精干之人。
虽然杨宏斌升官的速度已不算慢,但是从五品官衔,正好在上朝序列之外,因此他并不知今日早朝之事。
但他也是正经科甲出身,自然清楚科举舞弊非同小可,听了韦观繇之言,脸色也不禁一变。
韦观繇将手誊抄的弹劾奏书交给杨宏斌,说道:“圣上已下了口谕,此案由推事院周君兴主责侦缉,大理寺派员协办。
你是衙里精明之人,科举舞弊大案,非同小可,本官让你统筹此案协办,此为孙守正的奏本,可能看出其中端倪?”
杨宏斌接过奏本,飞快浏览两遍,思索片刻,说道:“大人,孙守正的弹劾奏本,如果所言属实,而非闻风而奏之揣测。
下官虽然一时无法断定,徐亮雄是否为蓄意舞弊,但根据书铺老者之言,徐亮雄和举子吴梁,在会试之前就有拜谒交往。
所谓的拟题和会试策论制题,都与那篇《退思记》相关,光凭这一点,徐亮雄就难逃泄露考题之嫌!”
韦观繇微微一笑,说道:“宏斌目光敏锐,此次徐亮雄必定难以自拔,不知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此次舞弊案,圣上让推事院周君兴主办,此人酷吏之名朝野皆知,我担心此人为邀得圣宠,不择手段,株连甚广。
你我都是读书科甲出身,科举舞弊必须严惩,但如有人借查究舞弊,株连无辜,扩大事态,那就大违初衷,有伤圣上贤德。”
韦观繇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杨宏斌,说道:“如今最要紧之事,就尽快拿文今科贡士吴梁,问出事情原委来由。
外省赶考举子入京,散居于神京各地,常人很难知晓他们住址,但是举子开考之前,在礼部登记居所住址,便于上榜报喜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