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662节
东家,这等情形分明是两大官衙移交囚犯。”
……
中年人听了此言,略微思索,微笑说道:“舞弊案爆发,按理需由三法司主办审理,这才是合乎常规法度。
但当今皇帝偏偏交给推事院主审,韦观繇身为大理寺卿,心中自然不服,如今抓住周君兴的把柄,他自然不会错过机缘。
我猜他必定已入宫弹劾,皇帝也必定已降罪周君兴,不然大理寺不会这般大张旗鼓,从推事院押走所有舞弊案嫌犯。”
刘文轩说道:“东家,韦观繇官声清正严明,完全不同周君兴这等酷吏,会试舞弊案转由大理寺主审。
引动声势必定收敛许多,对我们所图,只怕多有不利。”
中年人说道:“你说的不错,韦观繇是正统文官,他关注的是官场大局,三法司的律法正溯之位,是否被推事院这等凶戾内衙所压制。
只要科举舞弊大案,不被推事院掌控,不成为周君兴牵连构陷、邀宠取势之物,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相比之下,科举舞弊大案,最终如何发展,牵连人数众寡,是否能为大理寺积蓄功绩,对韦观繇来说倒是其次。
如果我猜的不错,必定是吴梁突然自尽,使舞弊大案陷入僵局,皇帝担心此事引动士林民间非议。
原本名正言顺的舞弊之罪,如因此被士人庶民曲解,成了官府迫害士子,引发今科贡士以死明志,朝廷的公允和颜面何存。
再说,此次舞弊大案,已牵连进十余名今科贡士,声势动静已委实不小,皇帝心中已生收敛之意,以免撼动朝政,落下口实,因小失大。
他削推事院主审之权,转而由大理寺主审,并不单单是周君兴失职,而是韦观繇能帮他控制收敛局势!”
……
刘文轩皱眉说道:“东家,局势一旦收敛,我们原先辛苦谋划,就无法乱中取利,得成其事。”
中年人神情镇定,给自己茶盏斟满热茶,说道:“虽说成事在天,但有些机缘却要自己营造。
此次舞弊大案,其实可分两条线,一为今科举子应试舞弊,二为春闱属官风纪颓败。
其实,太多举子牵扯舞弊,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一旦牵连甚广,连我们选中的二十三名举子,可能都要被身陷其中,林兆和之事只怕会再度发生。
所以当今皇帝因吴梁之事,想要收敛局势,反而对我们有利。
那本蓝皮册子,可不是没用的摆设,主考官徐亮雄坠入彀中,不过是个药引子。
试问本次会试属官,又有几人洁身自好,会试入场之前,没有过结交入试举子,行沽名钓誉之举。
如想让我们原先辛苦谋划,得成其事,只能在春闱属官风纪上做文章……
我们选中的二十三名今科举子,有几人会试落榜?”
刘文轩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录,仔细翻看几眼,说道:“东家选人颇有眼光,被你挑中的举子,仅有六人会试落榜。
这六人多有潜质,来年卷土从来,未必不能登第。”
……
中年人听了刘文轩之言,微微叹道:“我选中的二十三人,林兆和本是最有价值的,其余二十二人相加,皆不如他有份量。
林兆和能入会榜第三,已有入殿试一甲之资。
原本会元贾琮,为状元不二人选,但贾琮勋贵之身,功勋卓著,名动天下。
皇帝既要顾忌士民风议,着眼天下大局,又要制衡少年臣子名望盖天,贾琮只怕难以大魁天下。
所以,退而求其次,林兆和身为会榜第三,已有夺得状元之机,这样的人物,原本不可限量。”
刘文轩问道:“东家,这次吴梁宁可自尽,也不愿诬证林兆和舞弊,此举定能使林兆和脱罪。
到时林兆和依旧是会榜第三,状元的大热人选,如今他身陷大理寺狱中,我们是否出手襄助?”
中年人微微摇头,说道:“事情没你想得简单,士人最重令名,他牵扯入舞弊案,即便他最终脱罪,名声也已被污。
就算能够及第,前程只怕是毁了,如今他引人注目,这个关口,我们不可介入其中,免得露出破绽……”
中年人继续说道:“那落榜六人,虽才略稍逊,但也都是可用之人。
你找人和他们传话,科举乃清明之事,然官员风纪败坏,崇名贪慕,交合私授,以至舞弊之事横生。
英俊才士,黩落孙山,公义何在,正义之士,怎可束手旁观……
还要让他们知晓,我们商号在江南行走,人脉广阔,江南州县纵横,官衙密布,仔细筹谋,总有补缺之位,举人已有授官之资……”
刘文轩心中明悟,起身说道:“东家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操办好此事……”
第639章 风波难靖平
宁荣街,伯爵府,贾琮院。
五月过半,天气渐渐炎热,每日辰时过后,天宇阳光披散,少了春日的柔和,多了初夏之耀眼。
贾琮坐在书案前,翻阅几份文牍,又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
自入宫向嘉昭帝禀述后膛枪事务,出宫后贾琮便编订营造方略。
方略经嘉昭帝御览后,皇帝召集工部、户部尚书,就贾琮拟定方略,限定最后时限,命各衙分责筹备,加募工匠和采买营造材料。
这日是休沐之日,贾琮虽闲居在家,大早起来便进了书房,筹算工坊需招募工匠人数,各营造工间人员分配等事,并一一做了笔录。
又将刘士振测算后膛枪营造账目,其中所需精铁、木材、火药等耗材清单,仔细推敲数遍,并标注遗漏和不足之处。
辰时过去之后,日头渐爬高,靠着书案的雕花窗棂,漏进大片斑驳的日影。
随着时间流逝,那斑驳摇曳的光影,在檀木桌面上缓缓游移,让贾琮眼前耀眼生光。
正在书房里擦拭书架的英莲,放下手中棉布,急忙走到书桌之前,将靠窗的倒卷竹帘,轻轻放下一半,便遮去那片光影。
时入初夏,阳火渐生,贾琮和身边的姑娘丫鬟,都换下绵软挡风的春装,换上单薄轻软的夏装。
英莲今日穿件月白圆领纱衣,外穿蓝色绿萼梅枝刺绣背心,下身系条单色无绣白绫裙,窈窕灵巧,秀美娇嫩,养人眼目。
夏风炎炎,裳薄肤润透香,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
竹帘尚未遮尽的最后一缕日光,正照在英莲俏美的脸颊,眉心胭脂痣嫣红璀璨,动人心魄。
贾琮感觉书桌上光线变得柔和,抬头看去,正和英莲目光相遇,两人不自禁相视一笑。
……
堂屋里向阳的圈椅上,晴雯正在穿针引线,修长秀眉似蹙非蹙,一双剪水明眸,专注盯着手中针线。
她正缝制一件松烟绿软烟罗小衣,里面还加了月白纱里子,这是给贾琮夏天穿的里衣。
随着辰时将尽,日头渐渐升高,炎火初盛,院子里苗圃中的花木,有些无精打采。
贾琮透过窗户望去,看到龄官推开房门,发髻鸦黑,纤腰袅袅,脚步轻盈,头上那支春兰镶珠累丝金簪,在艳阳下光华闪烁。
她拎着墙角的水壶,在太平缸中灌满清水,提着裙角,给花圃里的绿植细心浇水。
龄官出身贫寒,比其他姑娘多知田亩之事,知道盛夏之时,花木都需午时前浇水,不然让阳光炙烤,很容易蔫坏枯萎。
等到龄官还没浇遍苗圃,芷芍领着两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挂上皮绳,将各人洗涤过的春裳,都挂出去晾晒,然后就要装箱,以待来年。
贾琮看着院子里各人忙碌,心中感到和暖安定,又将手中的稿纸文牍翻阅一遍,等到理清头绪细节,便收拾起来放回书架。
英莲一边擦拭书架,问道:“少爷今日休沐,怎么也这么忙碌,还要忙衙门里的事情?”
贾琮笑道:“最近衙门事情多,其中多费心思,倒不是因为是公务,只是觉得有必要做好它。”
……
此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贾琮听到芷芍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史大姑娘、邢姑娘来了,三爷正在书房呢。”
贾琮看到书房门口人影晃动,史湘云笑容灿然的进来,身后跟着脸带微笑的邢岫烟。
她们的丫鬟葵官和篆儿,手中捧着几色礼物,也跟着进了书房。
史湘云穿一件大红底金色竹叶纹交领长袄,配条白色暗花百褶裙,红艳俏丽,光彩照人。
她见贾琮盯着她身上衣裙瞧,倒是半点不害羞,还在贾琮面前转了一圈,裙角微微绽放,大方的向他展示。
笑道:“三哥哥,我的新衫子是不是很好看,你是不是看得有些眼熟?”
贾琮笑道:“看着的确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湘云笑道:“去年三哥哥得了宫中赏的上等贡缎,知道我爱穿红,就送了我一匹金竹纹红缎,可不就用这个做的,你自己竟忘了。”
贾琮有些恍然,笑道:“你一说我就想到了,果然有这事,那匹布料送给云妹妹,还真是送对人了,这衣裳妹妹穿了真是好看。”
湘云听了贾琮夸赞,心中高兴,笑容愈发灿烂俏丽,说道:“我知道三哥哥今日休沐,我可是特地来送礼的。”
说着便指了指葵官和篆儿手中的礼物,说道:“婶娘从金陵寄来好多箱礼物,皆为江南特产。
都是些姑苏绸缎、茶叶、瓷器、扇子香袋、竹编凉席、香膏线香等物件。
我一大早就跑不停,老太太、太太、凤姐姐、各处姊妹都送过了,这份是给三哥哥的。”
英莲上来接过东西,贾琮饶有兴致摆弄把玩。
史湘云笑道:“我知道三哥哥经常往来江南,这些物件都是见惯的,想来也不太稀罕,左右就是个礼数。
这份可是婶娘事先挑好的,特地说给三哥哥留的,连对我都没这么待见,也是奇怪了……”
贾琮想到保龄侯史鼐被调往金陵,接替张康年继任陪都兵部右侍郎,多半是诸事顺畅。
不然保龄侯陈氏也不会有这等闲心,准备各式礼物寄回神京送人。
笑道:“我虽去过几次江南,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哪里见过多少东西,这些物件自然是稀罕的。
云妹妹,世叔去了金陵履职,一切可好?”
湘云突然有些苦笑,说道:“婶娘信中都说了,二叔在那里做官可得意了,人人都敬他是神京贵勋,做起公务也便利许多。
婶娘还说金陵水润温和,不像神京干硬寒冷,处处都好,我听着他们都乐不思蜀了,多半以后丢我在神京不管不顾了……”
贾琮笑道:“世叔仕途顺畅,那也是好事,他们以后长居金陵,就算不管妹妹也无妨,我养着妹妹就是,保管不让妹妹委屈了。”
湘云爽朗一笑,说道:“三哥哥这话我记住了,以后可不许抵赖不管,我知道三哥哥有银子,以后安心吃你的大户就成。”
一旁的邢岫烟突然问道:“表哥,原先不是说十五日殿试放榜,怎么过去这么多天,也没个动静呢?”
湘云也眼睛一亮,嚷道:“我也一直惦记这事,都说三哥哥是会元,殿试必定也要高中的,我就等着看稀罕呢,怎么过去好多天,也没个动静?”
……
贾琮听了两人的话,脸色也微微一凝,自那日他出宫之后,关于春闱舞弊大案,又发生了不少风波,如今依旧没有平息。
当日日落时分,大理寺大批人马直入推事院,带走了所有会试舞弊疑犯,消息就此传开,舞弊大案转由大理寺主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