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767节
宝玉年末就要成亲,还想着西府公中拨银办喜事,这个时候何必得罪凤丫头。
但宝玉既已说出了话,此刻也收不回来,王夫人不想儿子丢脸,自然要说话找补圆场。
微笑说道:“宝玉年纪还小,必定不太懂内宅女人事情,不过他说的多少也有些歪理。
琮哥儿和宝玉同岁,眼下也不过才十五,他们两个的房里都有两个女人,依着我看也是够的。
年纪轻总还有许多事要做,房帏过重未免有些荒废,外人听了也不太像话。”
王夫人斟字酌句的去说这些话,自己觉得道理周全,顾全大局,颇显大妇风范。
又能帮宝玉及时找补,维持住脸面。
……
王熙凤听了王夫人之言,不由微微一笑。
说道:“二太太这话可是欠妥,琮兄弟是爵爷家主,宝玉只是二房爷们,他们两个怎么好相提并论。”
贾母和薛姨妈听了这话,脸色都微微一变。
王熙凤虽话语客气,笑容满面,但话里意思却半点不客气,像是直愣愣往人心窝里戳。
王夫人听出王熙凤话里的讥讽之意,脸上不由生出怒气。
贾琮即便继承了爵位,不过是多了些运气罢了。
我的宝玉是贾家正脉嫡子,衔玉而生,人物出众。
他的母亲是金陵王家嫡长女,他的父亲和琮哥儿一样,也是正经朝廷命官。
贾家神京八房玉字辈子弟,哪个有我宝玉这等出身尊贵,怎就不能和贾琮相提并论。
当初要不是老爷慈悲,不忍见他在东路院吃苦,从小就对他关爱照顾,他哪会有今天的风光。
只怕早被大老爷作践死了,如今必定连骨头都化了,何至于现在养虎为患,把宝玉的东西抢了精光。
这个凤丫头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当初谁把她带进贾家,如今说话这般没有上下尊卑。
王夫人被王熙凤的话气的发颤,一时脑子有些混乱,正要拿话来回怼王熙凤。
只她还没想到话头,王熙凤已继续说道:“宝玉说担心琮兄弟冷落平儿,这话也是没道理。
府上哪个不知,琮兄弟向来最懂痛惜女儿家,绝亏待不了我的平儿。
再说平儿又不是去做正头娘子,眼下只是伺候琮兄弟,哪里又有这么多讲究。”
宝玉听了心中悲痛,凤姐姐竟这样作践平儿,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白白送她去伺候贾琮,贾琮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少吗,不过是送给他糟蹋罢了,简直岂有此理。
……
王熙凤瞥了眼一脸忧愁的宝玉,愈发恶心鄙视,心中更加狠毒起来。
继续说道:“二太太说年轻哥儿需做正事,不该过多沉迷房闱,这话原也有道理。
可见二老爷是个明白人,平时必定也是这般教导宝玉。
只是这话正该对宝玉去说,对琮兄弟却并不太恰当。
因琮兄弟已封了爵位,中了进士,做了翰林学士,寻常爷们一辈子的功业,他都已搏到了。
他做的那些大事、正事,常人几辈子都做不到,如今还需忙乎什么,最要紧的就是血脉繁盛之事。
二太太也是知道的,琮兄弟有两个爵位、两份家业需传承,他将来子嗣丰盛,可他人要紧许多。
他房里多几个女人,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别说一个平儿,将来必定还会有许多。
不过二太太也是有见识的人,在宝玉房里只安排两个女人,也是极明智正经的主意。
能免得宝玉太过沉迷房闱,可将心思都用在读书进学上,将来也好像琮兄弟那样封爵做官。”
……
王熙凤口齿伶俐,噼里啪啦说出一大摞,根本不容王夫人吵嘴说话。
只是她的嘴巴不知是抹了蜜,还是下了毒,话语间都是冷嘲热讽,尽显尖酸刻薄。
甚至最后那句封爵做官的话,总让人觉得故意拉长话音,透着让人羞愧的嘲讽。
王夫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明明可摆长辈的架子,将王熙凤训斥一顿,愣没在她话里挑出毛病。
因她说的贾琮的好处,还有不沉迷房闱,专心读书进学等道理,都是光明正大的话语。
让王夫人难有半点反驳,她要敢说这些道理都是错的,传出话头到外面,她就会被冠上愚妇名声。
但即便如此,王夫人还是气得脸色发白,她实在没有想到,王熙凤竟然刻薄如此。
这世上还有什么话语,比当着宝玉的面说读书进学,封爵做官,还要更加恶毒。
……
贾母见儿媳妇被孙媳妇挖苦到七窍生烟,实在也没个体统,心里觉得异常碍眼。
多少有些埋怨王夫人,宝玉年纪还小,不懂人情世故,说了多管闲事的话,那也就罢了。
自己这媳妇可做了十几年当家太太,怎么也变得不知轻重。
琮哥儿房里收女人,那是大房的家事。
这本和二房八杠子打不着的,她不拦着宝玉说话,还接他的话头说三道四。
她在大房的地界,想给凤丫头没脸,彼此说话怎么还会客气,好好的长辈不做,偏生讨这个臊。
小孩子一句傻话,偏生被她挑出事情来,这又是何苦,今日本来是好日子,也不让人消停高乐些。
薛姨妈见自己姐姐愈发荒唐,东府大房讨女人,用得着她多嘴多舌,结果被个内侄女当场洗了脸。
按照薛姨妈以往老好人的做派,这会子多半要出来打个圆场,说些好话,把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但她见王熙凤针锋相对的势头,也就打消了这念头,省的让人觉得她们姊妹是一党。
要让人以为自己和姐姐一样糊涂,岂不是丢光了脸面。
话头传到琮哥儿耳中,只怕连琮哥儿都得罪了,自己女儿也要跟着没脸。
……
贾母见堂中气氛有些紧张,只能她这老祖宗出来和稀泥,不然这话再说下去,大家都会没脸。
老太太拿过黄历册子,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姨太太,我瞧八月十七是个好日子,正适合办事。”
薛姨妈满脸笑容回道:“还是老太太看的准,我也注意到这日子,宜迁居,宜婚嫁,宜生养。
让平儿这个日子入房头,倒是吉利得很,说不得明年这个时候,老太太又要吃一回满月酒。”
宝玉方才听了王熙凤读书进学、封爵做官的散话,就已暗中气的发抖,生出满腔不屑和悲愤。
只觉如今荣国府愈发不成样子,里里外外,各色人等,如同渗进了骨子里,都被贾琮这禄蠹玷污败坏。
每个人都是开口封爵,闭口做官,俗不可耐,无可救药,竟再无人有半分清白情怀,实在可悲可叹。
自己一腔好心好意,要救平儿出家法礼数的火坑,她们竟半点不当回事,真是欺人太甚。
而且,薛姨妈如今也愈发荒唐,开口闭口都是生孩子的话头,就像是故意挖苦自己……
宝玉心中仰天长啸,引吭嘶吼,外面却眉头琐碎,不敢再发一言。
生怕再招惹到王熙凤,又当着众人说什么读书进学,男儿当自强,不可与其一般见识……
却听王熙凤笑道:“老太太既订了这日子,左右不过十天,我让平儿早些收拾东西,省得到时忙乱。
过会儿我就给二妹妹传话,如今她是东府的当家小姐,这事情也需她帮着归置。”
贾母笑道:“我看着平儿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到时我必定要赏的,让她体体面面过去。”
王熙凤笑道:“还是老太太会疼人,这可是真给我和平儿脸面,我替平儿谢老祖宗。”
宝玉听了这话,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好不容易提起心气,想要救平儿一场。
没想这些人根本不当回事,践踏自己一腔真心真意,她们竟如此迫不及待,要送平儿姐姐入火坑。
当真是不可理喻,惨不忍睹,痛心疾首……
……
荣国府,凤姐院。
午后阳光明媚,南墙下梧桐青青,西窗根盆栽葱郁,鲜花艳朵,芬芳夺目。
正房中摆了琳琅满目各色礼物,这些并不是贺客送的弥月之礼,而是王熙凤馈赠贺客的回礼。
因各家客人礼品轻重不一,回礼自然有所不同,以免失去分寸礼数。
这些回礼也是酒宴后三日内,分别送到各家门户上去。
方才从大花厅酒宴回来,丰儿跟王熙凤去了荣庆堂,五儿出去忙府上的杂事。
房中只剩平儿对着各家礼单,在分派归置各家回礼,并整理成各自一摞,又细心贴上签子。
平儿身为王熙凤的贴身丫鬟,日常又跟着她打理家务,穿戴比寻常丫鬟更精致。
上身穿刺绣镶领水蓝交领长背心,里面是象牙色薄绸袄子,下身穿霜色长裙,纤腰系一条缥色汗巾。
一头墨染般乌云秀发,在头顶挽成秀气的纂儿,俏脸雪润,双眸如水,眼神中满是专注和细腻。
等到整理好大半回礼,她抬头望了眼外头天色。
从礼品中挑了两把折扇,一匹苏绣绸缎,一领芙蓉簟,用红绸仔细扎好,平添一份喜气。
她又出了正屋,进了自己住的厢房,从衣箱里拿出一对刺绣暗纹锦手衣,脸上生出一丝笑嫣。
随后她抱着那堆回礼,还有刚做好的锦手衣,出了院门便往东府而去。
……
这一路走来,平儿只觉树青草香,心情十分舒畅。
自从大姐儿满月临近,她心中总有莫名的甜美,羞于言语的憧憬。
当初王熙凤和贾母言明,要将自己许给贾琮入房,她虽感到意外,心中自然千肯万愿。
她本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一生归宿根本由不得自己,每每想起总多有担忧害怕。
她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这么一天,能许给三爷这样的人物。
她只是个微末的小丫头,并没有太多见识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