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866节
因为在神京呆的年头长,所以积累下一些人脉,两年前得人举荐,被吏部选入工部为吏员。
我想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权宜之计,入工部当差能够积蓄人脉,还有一份不错的薪金,便于他留京读书。
要知道吏员升到正七品,便已经到了封顶,以他的心智毅力,绝不会就此止步不前。
继续下场春闱,才是他的必由之路。”
……
贾琮继续说道:“可是春闱前夕,我每日闭门读书,又遇上丁忧守孝,坊中之事都交托刘兄主持。
我只是每隔数天来一次工坊,查看后膛枪研制进度。
可我每次到了坊中,都看到钱槐忙进忙出,稍不停歇,毫无读书备考,再下春闱之状。
一直到春闱结束之后,我才知钱槐没下场本年春闱,这未免太不合常理。”
刘士振说道:“春闱九日,我都在坊中理事,钱槐的确日日都在坊中。
但我日常极少去工部衙门,他未入工坊之前,我和他并无交情,也不知他的过往,所以并没在意。”
贾琮说道:“以他对举业的执着,一旦缺席今年春闱,他便要在等三年。
他会如此行事,只有一种解释,他认为他正在做的事情,比起科举春闱更加要紧。
或者,他所行之事,比起下场春闱,能让他获得更大利益。”
贾琮后面的话即便没说,刘士振也心如明镜,能让一个举子,获得比春闱更大利益,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人。
入坊的任事的六名官员,除了钱槐之外,其他五人都是进士出身。
除了贾琮和自己之外,另外三人都是为官多年,这样的人物爱惜清名,仕途大有可为。
他们必不会屑于做眼线耳目之事,人家也绝不会找上他们这种人,唯独钱槐……
贾琮说道:“自从火器在辽东战场显威,火器之法已成镇国之术,火器工坊更是大周军国重地。
众目睽睽,宵小觊觎,魍魉难测。
朝廷治事,圣上理政,有些事都是应有之义,我也并不会抵触。
此事既然说起,刘兄心中有数就行,也不要和第三者说起。
而且,我们与钱槐日日相处,据我所见,他对火器营造的热忱,所倾注的心力,并不亚于我们。
只是他的经历际遇不同于你我,有些事情是他无法抗拒的,希望以后不要真的变生肘腋……”
第768章 夜宴探迷离
神京城东郊外。
日暮西山,天边映着大片鱼鳞状晚霞,火红妖娆,蔚为壮观。
贾琮的马车在旷野上奔驰,车厢虽微微颠簸,但并没影响他的思绪。
刘士振意外发现钱槐入宫,让贾琮对钱槐隐约的怀疑,得到明确的证实。
钱槐可能隶属于锦衣卫,也可能隶属于中车司,总之是嘉昭帝在火器工坊的眼线。
毋庸置疑,火器工坊发生的一切,只要是钱槐所知所得,都会及时呈现嘉昭帝案头。
贾琮虽没在刘士振面前,对此事表现出强烈的反应。
但心中却弥漫着戒备和凛然,虽然此事并不让他意外,火器工坊乃军国重地,被关注和监视是必然的。
但身边藏着一双别人的眼睛,依旧让贾琮感到莫名的忌惮。
他甚至无法肯定,火器工坊中除了钱槐之外,是否还暗藏其他眼线。
虽然工坊之中所有的工匠,都经过他亲自问询筛选,还经过锦衣卫和中车司排查。
但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中车司,都是皇帝的鹰犬走狗,他们在其中做下手脚,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甚至入火器工坊主事的六名官员,钱槐可能并不是唯一眼线。
即便自己最信任亲近的刘士振,是否就可以完全相信。
好在他在工坊中说话行事,持正本心,不偏不倚,从来都不留话柄,所以并不会过于担忧。
不管是工坊管事钱槐,还是其他未知之人,不管他们出于何中目的,行阴森诡秘之事。
贾琮唯一能够期望,这些人即便行止殊途,心中愿念皆能同归,只是忠于王事的方式不同。
或许君王只要登上宝座,拥有四海,御极天下,面对巨大的权利和财富,注定做不了简单的人。
不问善恶,黑白混沌,以保己身,皇权相承,天下万物皆可为刍狗。
凡明智深思之人,进则忠于往事,退则晦暗自守,及时营造退路,方为上策,因为自古伴君如伴虎……
随着车轮滚滚,贾琮心中正思绪翻腾,突然车外传来雷鸣般马蹄声。
他曾在辽东征战沙场,知道如此急促的马蹄声,必定是马队集群驰骋,才会造成的动静。
虽然此地不在禁军拱卫工坊的范围,但贾琮每日上下值都经过,从没遇上马队奔驰的情况。
这等威势轰然的动静,寻常大户人家可折腾不出来。
贾琮掀开车帘,看到十几步外官道上,近二十匹骏马正收尾相接,策马驰骋。
马上骑士皆穿皮裘软甲,跨刀背弓,形容彪悍骁勇,马鞍上还挂不少鸟兔野鹿等猎物。
马队最前头骑士,十六七岁年纪,肩削背挺,身姿挺拔,颇为英武。
胯下一匹草叶黄骏马,很是神骏,马鞍缰索,镶金鎏银,精致华贵。
这人身穿漆黑貂裘长褂,里穿月白团花长袍,头上绾着汉人的发髻。
他虽里外都是汉人男子打扮,但鼻梁高挺,双眉浓黑,肤色浅白,双颊生红,带着草原人特质。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顷刻漫上贾琮心头,当日在汉正街策马狂奔,惊扰路人,不正是这一群人。
贾琮心中好笑,这位鄂尔多斯王子似乎很喜欢狩猎。
而且依然故我,还这般喜好纵马嚣然,希望他入城之后有所收敛。
虽这人换了一身汉服打扮,但贾琮还是一眼认出,正是当日汉正街结识的诺颜台吉。
……
此时,江流正从支路驾车拐入官道,见到前方马队过路,马速极快。
他连忙勒停马车,等对方过路之后,再拐入官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二十余骑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激荡起漫天烟尘,从贾琮的马车前飞驰而过。
贾琮正掀开车帘,马队飞奔扬起的劲风尘土,扑面而来,让他微微有些皱眉。
只是马队已冲出百步外,为首的诺颜台吉突然勒停马匹。
跟随的扈从行动划一,也都瞬间控住奔马,不仅骑术精湛巧妙,令行禁止,透着森然的行伍之气。
诺颜台吉微一扬手,二十余随从全都原地驻马,只诺颜台吉一人调转马头,向着贾琮缓驰而来。
贾琮见他控马而行,潇洒随意,虽身在马鞍之上,却如同平地行走般自然惬意。
胯下那匹高大神骏的黄马,像是能通晓他的心意,不用他如何鞭策,便不紧不慢信步而来。
贾琮的也是精通骑术之人,相比之下自觉逊人一筹。
草原人自小长于马背,他们与骏马的天生默契,是普通中原人难以比拟。
诺颜台吉控马走到贾琮车前,飞身下马,身手利落。
笑道:“今日我带扈从出城狩猎,方才远远过来,便觉得看着像是你,倒是意外之喜。”
贾琮微笑道:“台吉的马术还是那么精湛,千里绝尘,气势不凡。”
诺远颜台吉灿然一笑,说道:“威远伯以为我又要纵马街市,喧嚣市井,惹人厌烦不成。
上回不过是初入中原,草原人习惯了纵马而行,但是入乡随俗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方才城外空旷才会策马,入城之后自然缓马而行,袭扰到威远伯还望海涵。”
诺颜台吉目光清澈,在贾琮脸上微微一转,说道:“我知道此地往东数里,便是大周工部火器坊。
盛传大周许多神奇火器,都是威远伯在那工坊中所造,如今可是正下衙回府?”
贾琮听到他提到火器工坊,心中微微一凛,说道:“台吉的消息倒颇为灵通。”
诺颜台吉见贾琮神色有些谨然,笑道:“威远伯一战平定女真,是百姓心中的少年英雄。
关于威远伯的事迹,多在市井流传,我入城之后听说许多,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威远伯无需多心,鄂尔多斯部入神京,诚心诚意想与大周议和止战,对大周火器无半分觊觎之想。
我们鄂尔多斯人虽然骁勇,但只要能衣食温饱,我们也不喜骑马砍杀。
长生天对每个人都公平,只给他们该得到的东西,过多的奢望和野心,不仅是沉重负担,更是肇祸之源。
你们汉人的书中,有说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可见天下至理皆殊途同归。”
……
贾琮听这话,心中微微意外,没想到这蒙古王子还精通汉书。
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出自《荀子·修身》之中。
是警示人需克制欲望和野心,不为外物牵扯左右,知足者富,知止者久。
他原本听诺颜台吉提到火器工坊,不由心生警惕,如今大周和残蒙正胶着战和之时。
蒙古人听闻大周火器犀利,心中有所觊觎奢望,趁入京求和之时,行刺探窥视之举,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只是他刚心生警惕,诺颜台吉便察觉他的心思,对火器工坊之事,直言不讳的表明心迹。
贾琮虽不知这些话的真伪,但是诺颜台吉既然敢言之于口,想来心中多少有些顾忌。
且残蒙使团入京议和,大周只放八百人入城,另有一千余蒙古使团成员,都驻扎在城西郊外。
如今贾琮每日上朝,他在火器司公务,多涉及军国机要,从不会当朝奏报。
虽然他还担任翰林院五品学士,但他这个学士多半就是翰林院吉祥物。
翰林院的日常公务,自有翰林院事葛宏正奏报。
因此贾琮日常上朝颇为清闲,只留心听六部当朝禀政议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