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443节
祖珽依旧是坐的老远。
刘桃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群臣。
“能让诸位前来迎接,着实是我的荣幸。”
“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排场,也不喜欢太多虚礼,我喜欢实在事。”
“诸位当初在邺城,是因为实务而被驱赶出来的。”
“在我这里,不会如此,有功者我一定会赏赐,绝不吝啬,有过错的人一定要惩罚,无论亲近。”
“往后大家共治天下,我希望诸君能勤勉做事,多建立功勋,愿诸位都能功成名就,青史留名。”
大臣们都有些愕然,从邺城到武川,他们还是头次听到有上官是这么开口的。
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一旁的高浟,“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台内外地方官员的政绩过失,尽快给我列出来,让我过目。”
“我离开之后还能勤勉治政,恪守本心的,进行赏赐。”
“趁着我不在肆意妄为,犯下过错的,一并处置。”
高浟猛地行礼,“唯!!”
刘桃子这才吩咐道:“那便开始宴吧。”
祖珽起身,开始招呼小吏拿上饭菜,宴会正式开始,饭菜不算太奢侈,也没有安排上什么乐师舞女,全靠大家自己的发挥,想高歌就高歌,想起舞就起舞。
寇流笑呵呵的坐在刘桃子的身边,为他倒了些茶。
刘桃子境内禁酒,宴席上也是如此,只能吃茶。
“兄长.张黑祖跟着暴,皮二位将军在边塞跟突厥人作战,姚雄和破多罗在西边多建立功勋,就我一个人,待在此处,毫无作为,若是兄长有出兵的打算,我愿意做先锋啊!”
“是田子礼告诉你的?”
“是崔刚言之!”
正在吃茶的崔刚差点将茶水喷了出去,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训斥,压低了声音,骂道:“你这厮,在朔州竟当起了佞臣,分明是褚公告知你的!怎么就怪给我?”
褚兼得瞪圆了双眼,“什么?”
寇流却很认真,“褚公只是告知我注意身体,不是你说这是机密什么的嘛?”
田子礼笑了起来,“主公,这几个人都该罚!”
刘桃子皱起眉头来,看向寇流,“打探庙堂机密,我才说不许违背律法.”
寇流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赶忙低头,“兄长.再也不敢了。”
其余几个人也不敢再笑了,褚兼得无奈得说道:“主公,都是些玩笑话,这出兵的消息,就是姚雄这样的人都能猜得到,算是什么机密呢?”
刘桃子继续说道:“恶小而不为。”
寇流顿时清醒,“兄长,我知罪,愿受罚!”
“领十军棍,而后去校场等着,接下来要出兵,你为主将,戴罪立功。”
“唯!!”
“很多大过错,都是从小事开始的,往后不许再犯。”
“唯!!”
“好了,勿要绷着脸,等挨打的时候再愁眉苦脸吧。”
远处的阳休之打量着刘桃子,忽对一旁的胡长粲说道:“看大将军的言行,跟邺城的猪狗们完全不同啊。”
胡长粲一顿,提醒道:“阳公,您因为这张嘴受了不少苦,慎言啊。”
“本来就是实话,邺城有什么?胡家八猪,赵家二驴,还有一条没吃奶却长牙的小狗”
胡长粲稍微坐远了些距离。
阳休之又拉着一旁的封述,对他说道:“我听说胡长粲是直臣,可我没看到过胡长粲是直臣.”
封述的嘴唇抖了抖,不敢接话。
宴会举办的相当成功,这些新臣与刘桃子也算是过了个照面,也有不少人给刘桃子留下了印象。
例如那位为自家族人过去冒犯了刘桃子而道歉的封述,还有那位见面就劝谏自己勿要征召太多民夫的胡长粲,以及一位话中带刺的阳休之。
宴会结束,众人各自回去休息,没有酒水,宴会总像是缺了些什么,但是刘桃子却不愿意带头破坏所制定的政策。
当下大齐,不,全天下的好酒之风都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可谓是无酒不欢,从皇帝到群臣,再到地方豪强,人人酗酒,好酒。
大量的粮食都被投入酿酒之中,为了酿造出最好的酒粮食的耗费变得越来越大。
那些贵族们细细品尝的,不是什么美酒,是万千百姓流出的血。
便是被外人当为刘桃子暴政的一个典型,刘桃子也丝毫没有妥协的想法,极度缺粮的情况下,还他妈的能让你们来霍霍粮食?
到了夜里,祖珽单独跟刘桃子坐在了屋内。
祖珽脸色肃穆,“主公,当下周人不能轻易往东,该动手了,我准备先派人去收拾瀛洲刺史,而后是定州和冀州,往西则是收汾州,晋州,将太原和邺城包围起来,黄河以北,皆要拿在手里。”
“这些州郡的官员名单,我罗列出了三份,主公可以详细对比,而后选择。”
“另外,就是我们当下的诸州,我认为可以进行完整统筹了,拿下这些地区之后,我们麾下的州郡便太多,可许多州只有一个郡,甚至一个城州划分太多,太杂,太乱。”
“我认为,可以将麾下的州整合,缩减虚设的州和郡,重新设立,分朔,恒,燕,营,幽,冀,并,赵,青,灵十州。”
“另外,大齐一直都多以武将来担任刺史,我认为,要改变以往的习惯,让武将们在各地军府担任将军,而刺史太守之职,则交给文士出任,文士里虽然有很多坏东西,但若是能将优良者提拔出来,则对治理之事大有好处,这也是伪周为什么能迅速兴盛的原因。”
“整合之后,就可以在每州单独设立兵府,不需要像如今这般二州,三州才能养出一支军队来。”
“北方各地官吏,豪强,寺庙,大族的罪证,我都已经掌握在手。”
“只等主公一声令下,大军即刻开发,处置奸贼,提拔贤人,收复北地江山,再建炎太平!”
第300章 变天了
瀛州,河间城。
“倒~~”
惊鸟扑闪着翅膀迅速逃离,一棵巨大的树木发出了呻吟声,轰然倒下。
赤脚的民夫们走上前,也不管脚底被荆棘杂草割的生疼,有七八个民夫走上前,以绳索套住大树,吃力的将大树抱起来,朝外走去。
林中格外的热闹,穿着黑吏袍的小吏们,手持鞭子,正在林木之中穿梭,他们的头皆是微微前倾,犹如去啄食的鸡,那双眼不断的扫视着周围,又犹如觅食的鹫,踩在那些落叶烂木之上,嘟囔着嘴,脏话不断,就这么从民夫身边经过,喉咙里像是憋着痰,含糊不清的叫骂。
密林之中处处都是人,有人持着大斧,正在卖力的砍伐,有几个民夫正在拉着绳索,浑身青筋暴起,脸色通红,牙齿都要咬碎了,那大树终于被他们拉倒,有人躲闪不及,被大树砸伤了双腿,同伴们赶忙将其救出,可还不等顾得上双腿的疼痛,小吏的鞭子便已经先落在了身上。
林外则是放着许多的小车,马车在如此环境之中难以行驶,因此他们便采用独轮车。
而独轮车太小,官吏们对树木又有极高的要求,要保持原样,这就导致需要有几个民夫走在前头,帮着平衡和卸力,后头的人才能将车推动。
官道上几乎都是这些人。
各种各样的树木被砍倒,运往东城门外的一处大营。
有大量的匠人们在这里做事,他们负责处理这些原料,当然,只是初步的加工,像削皮之类的,还有马车等候在此处,要将这些木材运往别处。
整个城池看起来都格外的繁忙。
而官署之内,此刻就显得格外的萧瑟冷清。
所有的官吏都几乎派出去做事了,这里却没有剩下多少能用之人。
内屋之中,许刺史坐在上位,吃起了苦酒。
这位刺史年纪不小,留着整齐的胡须,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长史此刻坐在一旁,手里持着几册文书,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陛下所要的贡木,如今还是差了很多很多,若是在月前不能交足,怕是要受到责罚。”
许刺史看向了这位年纪不大,却气势汹汹的长史,他平静的说道:“河间贫苦,只怕是缴纳不齐。”
“怎么能这么说呢?河间多是平原,密林遍布,上好的木材,陛下能让刺史公来做这件事,能看得上河间的木材,那都是你们的荣幸啊。”
“不过,若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那只怕是不妥当的。”
许刺史再次沉默了下来。
长史看着他默不作声,当即有些生气,“刺史公莫非是孩视陛下吗?!”
“大齐刚刚战胜伪周数十万大军,修建个小小的宫殿,这有什么好说的?”
“刺史为何如此抗拒?”
“我不曾抗拒。”
“那您便下令!月前必须要凑够这些木材!”
长史看着对方那肃穆的脸,冷笑着说道:“若是这件事没能完成,定会有人被治罪。”
刺史许惇的内心格外的复杂,他看着面前这个上蹿下跳的老鼠,心中百感交集。
作为跟过高欢,辅佐过高澄的元老重臣,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年迈即将退休的时候,却会遇到这样的小人来折磨自己。
面前这个长史,是今年才来到此处,前来镀金的,想让自己的资历略微好看些,明年就得回邺城当官去了。
他叫陆悉达,乃是当今皇帝养母陆令萱的弟弟。
陆长史又恐吓了几句,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皇帝的要求,表达自己的孝心,随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陆长史大步走出去,守在门口的别驾方才无奈的走了进来。
别驾拜见了许惇,又偷偷擦了擦眼泪。
“主公,朝中无公道,竟使这般小人猖狂”
许惇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愤怒或悲伤,他摇着头,轻声说道:“无碍,向来如此,没什么变化。”
他的神色都有些麻木,毫无触动。
别驾看着他,心里却带着些说不出的悲怆。
在文襄皇帝还在的时候,这位刺史公在地方上的政绩连年第一,极为耀眼,又曾为战事出谋划策,因为政绩而破格提拔,成为了京官。
只是,这位刺史公在文采,经典等方面多有不足,故而在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劼,徐之才等经学和言论大家面前,多少显得有些不学无术,被许多人耻笑。
天保年间,许惇意气风发,留着美丽的大胡须,有一天,文宣皇帝吃了酒,忽然拔刀割掉他的美髯,要收藏起来,许惇惊惧,甚至都不敢再留长胡须,也不敢再露头,后来等高演上位,就请求外放刺史,躲开庙堂的漩涡。
没成想,哪怕是到了这地方上,还是摆脱不了这些烦心事。
别驾多少为许惇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