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466节
祖珽当即笑了起来。
“要么说魏公向来坦荡呢!”
“哦?”
“天下如您这般坦荡的人,当真是少见,还记得当初您在邺城急着要离开的时候,远远看到我就行礼拜见,低头哈腰,无论我是何提议,您都会赞同,可谓是谄媚到了极致啊。”
“那时我前来,都是有人领着来到客房,备好茶菜酒肉。”
“如今魏公稳坐行台要职,我的权势也不如当初,魏公又立刻换了张脸。”
“便是那些小人,也知道当面伪装一二,背后再发作的道理,魏公是当着我的面就如此,当真坦荡!君子也!”
听到祖珽的话,魏收哈哈大笑。
“祖君啊,我是这样的人,那你呢?”
“当初你得势的时候,可从不曾如此登门拜访过,每次都是我请你过来,而且你还偷走我家的不少东西。”
“祖君啊,并非是您不再得到大将军厚爱了,也不是您的权势低了,只是如今,大将军麾下人才济济,执掌北地,您不能一家独大了而已。”
“故而,您也不必太过生气。”
魏收轻轻拿起茶水,给他倒了些。
“这朝政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真朋友呢?各取所需,您那时需要我来支持你的想法,我也需要您来带我离开邺城。”
“可如今就有些不同了。”
祖珽哦了一声,“有何不同啊?”
魏收的老脸上满是笑容,“自从投奔大将军之后,老夫便再也没有犯过什么过错,相反,如今北地的许多政令,都是我所修订的,出力不少,我已经不需要有人来保我了。”
“而祖君,你却比过去还需要有人来帮你。”
“崔季舒,阳休之,白建,封述,元修伯这些人可都想着能跟在大将军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此番安定北地,我听闻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且大多与祖公不相同。”
魏收又吃了一口热茶,感慨道:“当下的朝政跟邺城愈发相似了。”
“大将军府已经成为了门下与中书,不参与具体做事,只负责给大将军提供决策,拟定下达,推动大事。”
“行台不参与决策,只能给与提议,而后执行。”
“行台特设御史台,也基本上只听命将军府,不归行台管辖。”
“这些人是要跟祖公争夺‘侍中兼中书令’位置的。”
“祖公,若是您这次的提议比不过他人,只怕这将军府长史,得拱手让人啊。”
魏收笑呵呵的看着祖珽,“祖公一大早前来,是为了让我出手相助,支持您对吧?可惜了,我是行台官员,插手不了决策的事情啊。”
“当然,若是祖公还能像从前那般跟我各取所需,我还是愿意想办法的。”
祖珽哈哈大笑。
他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抢过了对方的茶盏,大吃了几口。
“我来这里,不是来求你帮忙的,是来下令让你站在我这边的。”
“哦?”
“下令?”
“祖君何时兼任了尚书事?我怎么不知?”
看着满脸得意的魏收,祖珽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书,盖在了案上。
“这是什么?”
“这是魏公在河清元年给侍中高元海的秘奏。”
魏收浑身一颤,猛地将那文书抢过来,就要撕烂。
祖珽却再次大笑,“您尽管撕,这是手抄的,我那里还不少可以再给您带过来,让您慢慢撕。”
魏收拿着那奏表,手都在颤抖。
祖珽平静的说道:“河清元年,高元海向您询问对付北地的办法,是您提议克扣运往北地的粮草,并且提议将这件事栽赃给斛律羡。”
“而这些被克扣的粮食,似乎有二成进了您的帐?”
“魏公怎么才二成啊?”
魏收一个哆嗦,喃喃道:“我那时大将军说过,不计较过去的罪行,我有功”
“对,大将军向来说到做到,他肯定是不会计较的,但是吧,斛律光跟斛律羡计不计较,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想来,以斛律羡的为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与魏公有关,定然会很大度的原谅你,绝对不会领着人来与你拼命,往后他的侄女嫁给大将军之后,外戚也会善待你”
魏收哆嗦了起来,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这文书。
“你,你是什么时候.”
“当初你来投奔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只是你,所有求过我,让我帮忙的人,我这里都有办法应对,不然,我又怎么敢举荐你们呢?”
“魏君,我给你一天的时日。”
“我要得到众人的支持,我的决策必须通过。”
“不然,我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出现在那些该看到它们的人手里。”
魏收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他缓缓看向祖珽。
“祖君,治理天下不是以这种办法.”
“我不管这些。”
“我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至于用的是什么手段,我根本不在意!”
“照我所说的来办!”
魏收缓缓低下头来,“唯。”
祖珽起身离开,魏收拿着那文书,哆嗦着想要再喝茶平复下心情,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他茫然的看向周围。
茶盏没了。
而此刻,祖珽坐上了马车,手里拿着那茶盏,看了片刻,而后直接从马车上丢了出去。
他再次看向了外头,城内已经变得热闹起来,人来人往。
祖珽的眼里闪烁着些得意。
无论是谁,都休要想跟自己争夺头臣的位置.
马车从热闹的巷子里行驶而过,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城外的另外一处府内。
府邸颇为简陋,只有几个老奴,正在搬运着东西,而两人就站在院里,看着奴仆们忙碌。
其中一人是崔季舒,而另外一人则是阳休之。
崔季舒笑着说道:“勿要见怪,我这府内东西还没有备齐,想要请你进去都不知该往哪里请。”
“你儿子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嘛?他就没有准备一二?”
“我那个儿子啊,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哪里顾得上我呢?”
阳休之瞥了他一眼,“崔公不愧是名门望族,家风果然优秀。”
崔季舒再次笑了起来,“有些时候,我都分不清阳君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阳休之看了看周围,问道:“事情如何了?”
“有希望吗?”
崔季舒轻轻摇头,“只怕是不容易。”
他不解的看向了阳休之,“我有些不明白.我听闻大将军占据北地,祖珽出力极大。”
“为何你们都如此急着要将他给拉下来呢?”
阳休之冷哼哼了一声,“你才刚来,等你跟他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了。”
“道德上的事情,且先不论。”
“就是一点,这厮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先前高元海等人前来,祖珽甚至想要将他们全部杀掉,以免后患。”
“而当下天下未曾平定,高元海投降了,本身也说不出有多少罪行,吃喝玩乐而已,难道还能因为这些而杀了他?”
“那律法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有令人不喜的,道德有缺陷的,都拉出去杀掉?一了百了?”
“就是秦国的律法,也没有因为吃喝玩乐而要诛人全家的。”
“祖珽的酷烈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不只是高元海,还有高济,许惇,乃至彭城王的亲弟弟高凝等人,各地投奔的刺史太守,他想都杀掉,按着他的说法,这叫以绝后患,防止他们再勾结起来。”
“他丝毫不去考虑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行台反对他这么做他就想要通过暗杀的手段来完成。”
“高元海被带来的第二天,牢房起火,若不是军士们做事得当,高元海等人真就要死在牢狱里了。”
“我们没有证据来指明这是祖珽所做的,但是我们心里都知道。”
“崔公,我们都希望你的提议能为大将军所用,往后能由你来担任长史,领着众人出谋划策”
两人正说着,奴仆急忙走了过来,朝着他们行礼,“家主,书房已经整理妥当。”
“好,给我们准备些酒茶。”
“唯。”
崔季舒跟着阳休之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堆满了书籍,看的阳休之都有些愕然,两人缓缓坐下来。
崔季舒初来乍到,若是没有元老支持,他是不敢上来就跟祖珽过招的。
崔季舒板着脸,凝重的说道:“我能理解诸位的想法,只是这一次,只怕大将军还是会听从祖珽的话。”
“为何啊?”
阳休之皱着眉头,“当下齐地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