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116节
“那怎么办?换个更高的地方?还是回原来的烽燧点火?”邓温急道。
正当张桓犹豫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鸣镝从头顶上掠过,低头一看,土坡下不远处有二三十骑正朝自己这边过来,为首的胡骑手中拿着弓箭,显然刚刚那箭就是他射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恒提起长矛:“邓温你在这里看着火,我和戚葛去挡一挡,记住了,千万要不能让火灭了!”
“张哥,戚哥!”邓温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张桓和戚葛两人提着长矛下去了,他拔刀想要跟下去,却又想起刚刚张桓叮嘱的话,只得咬牙回头拿起柴草添进火堆,便是被浓烟冲进眼睛,熏得泪流满面也顾不得。土坡下不时传来鲜卑人的马蹄和张、戚二人的厮杀叫骂声,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邓温转过身来,突然发现远处升起一点火光,旋即是又升起第二点火光,第三点,第四点,连串的火光就好像一条项链,一直绵延到大地的尽头。
“张哥,戚哥,你们都看到了吗?烽火,烽火升起来了,鲜卑鞑子的军情传出去了!传出去了!”
邓温狂喜的声音划破冰冷的空气,但无人回应,土坡下一片死寂,只有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那是爬土坡的脚步声。邓温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方才的狂喜就好像潮水,突然褪去,只留下残酷的现实。他回过头,看了看刚刚升起的火堆,目光沿着一点点火光移动,一直到无尽的黑暗。
“鲜卑狗!”邓温用颤抖的手拔出环首刀,朝着一个个登上土坡的鲜卑人骂道:“让你们看看乃公的本事!”
——————————————————————
雒阳,南宫,尚书台。
尚书令张温身着黑色官袍,腰挂青绶银印,踏入尚书台。尚书仆射和尚书右丞赶忙迎了上来,张温向他们点了点头,依照平日的习惯,在自己的几案后坐下,问道:“今日各州县可有什么要紧事?”
“幽州有急报!”尚书仆射还是那副苦瓜脸:“鲜卑从大举南下,杀掠甚重,各郡县都有遇袭。上谷郡太守战死!”
“死了一个两千石!”张温叹了口气。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尚书右丞苦笑道:“去年并州云中郡太守就兵败死了,还有幽州的渔阳郡太守也受了伤,战死的县令就更多了。都是因为鲜卑人!”
“简直是太猖狂了,视我大汉无人吗?”张温怒道:“一定要禀明大将军,派兵征讨,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胡狗!”
“哎!伯慎兄!”尚书仆射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呀!鲜卑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些零零散散,互不统辖的部落了,檀石槐的牙帐都设立在漠南了,距离高柳(今大同市附近)才三百里,轻骑一日一夜便可至!反观我们大汉,哎!”
听到副手的感叹,张温陷入了沉默。须知蒙古高原的中央有一条绵延数百里的戈壁地带,当时人称之为瀚海。这这条戈壁地带为界限,分别将蒙古高原分为漠南与漠北。相比起漠北,漠南的土地更加肥沃,水草也更加丰茂。所以在汉武帝之前,匈奴的王庭一直都在漠南,每年秋后草高马肥之时,都会袭击抢掠西汉的北方沿边郡县。
所以西汉武帝对匈奴战略其实就两个目的:打通河西走廊,1、切断匈奴和西域乃至羌胡部落的联系;2、将匈奴王庭赶到漠北去,将大汉的北疆推到瀚海,使其成为大汉的自然疆界。达到以上两个目的之后,汉武帝便在漠南之地设置郡县,修建烽燧长城,移民屯守,实际上漠南已经成为汉朝的实际控制领土。
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除去两汉之间新莽政权的短暂间隙,漠南地区基本上都在汉帝国的实际控制之下,区别只是由于东汉对漠南的控制更大程度上是通过对乌桓、南匈奴等属国部落的间接控制,而非直接从内地移民屯田,设立郡县。
所以不难理解张温的激愤和忧虑了,檀石槐在漠南之地建立王庭意味着汉帝国失去了自汉武帝以来两百余年奋战的成果,自从公元前119年霍去病在漠北之战中击破匈奴左贤王,斩首七万余级,在狼居胥山上举行了祭天仪式,匈奴王庭撤离漠南之后,第一个由不受汉帝国控制的游牧政权在漠南出现。任何一个当时的汉人得知此事,都会彻夜难眠的。
“伯慎兄!”尚书右丞苦笑道:“在座的哪一个不知道鲜卑王庭现于漠南,非我大汉之福。但事有缓急,须得一件一件来。蛾贼与武陵蛮联手,已成大势,若是一个弄不好,荆襄、淮泗都会陷入其中,那时南阳、兖徐也不会安宁,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羌乱也会复起,只怕宗庙有倾覆之祸呀!”
“不错!”尚书仆射劝道:“说到底,檀石槐只是外患,且其鲜卑人章程法度未立,其首领并非父子相继。鲜卑人能有今日之势,靠的是檀石槐一人之力,其后继多半无法继其勋业。反观蛾贼自起事以来颇有章法,且其借用伪道,迷惑人心,为害极大,若不尽快将其剿灭,只恐遗祸无穷!”
张温沉默了半响,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你们说得有理,我也知道蛾贼是心腹之患,必须先行剿灭,然后才能轮到鲜卑和羌贼,只是这样下去,不要说鲜卑人,就是乌桓、南匈奴以及辽东诸属国,也会不稳的,那时可就是大麻烦了!”
听张温这般说,尚书仆射和尚书右丞都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与西汉不同的是,失去了原有的郡国军体制之后的东汉在军队动员能力上大大被削弱了,汉武帝时西汉仅仅边防军总数大概有六十万,总兵力超过百万,而东汉的常备军总数大概也就二十九万。其中北方边军分散布置在渔阳、度辽、黎阳等五营,十七个部都尉和属国都尉下辖一营兵,以及西域的护西域都护、副校尉、戊己校尉、西域长史等加起来也有两千上下,按照一营一千人计算,一共两万四千人上下,还不如西汉边防军的零头多。
仅凭这点兵力肯定是不够守卫数千公里的边防线,所以东汉的北面方向的主要边防力量实际上是属国兵,即由依附于汉帝国统治的北方胡人组成的的军队,比如南匈奴中郎将、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统领的军队,一共有十一万左右。乌桓、南匈奴这些属国虽然有时发生反叛,但终东汉一世,这些属国军队大体上还是对帝国忠诚的,承担了保护边塞的责任。
但问题是张温他们又无法预测未来,在他们看来,随着檀石槐统领的鲜卑实力越来越强大,这些原本依附于大汉的属国蛮夷们会不会继续忠诚下去,这个就很难说了。而如果他们反叛倒戈到檀石槐那边,那帝国不但要立刻组建十几万大军来填补这些属国军的空缺,还要承担这些装备精良,对大汉内情十分熟悉的昔日仆从军站到对面的代价,以东汉现在的政治经济现状,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伯慎兄,你这是要去哪里?”尚书仆射看到张温突然站起身,赶忙惊讶的问道。
“大将军府!”张温站起身来:“这种事情总要有人提出来,形势危险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大家都这么混,国家早晚要出大问题!”
“伯慎,伯慎!”
张温似乎没有听见同僚的叫喊声,径直走出尚书台,快步向外走去,他的胸口似乎有一股火在燃烧,灼的他生生发疼。在前往大将军府的路上,张温看到路上车马使者络绎不绝,他突然想起九年前那个拂晓,还是这个雒阳,还是这些宫室,只不过从天子到大臣,早就换了一波,甚至换了几波,他心中早已感慨万千。九年前,他感觉外戚政治再也不会回来了,今后将是宦官的天下。而事实证明他猜错了,如今雒阳城里的宦官已经被打断了脊梁,大权掌握在大将军窦武和袁氏为代表的士人手中,难道雒阳又到了翻盘的时候吗?
身为尚书令,张温无须等待通传,径直上得堂来,他看到窦武正和步兵校尉窦绍说话。看到张温下拜行礼,窦武笑道:“伯慎不必多礼,怎么了,尚书台有事吗?”
“幽州有紧急军情至!鲜卑人破边了,上谷郡太守战死!”张温从袖中取出刚刚的文书,双手呈送给窦武。窦武接过文书,看罢后面色凝重:“想不到鲜卑人竟然如此猖獗!伯慎,你以为应当如何应对?可要发三河五校兵救援幽州?”
“大将军,请恕属下直言!”张温道:“三河五校之精锐已大半在荆州车骑将军冯绲麾下,剩下的若再抽调,只怕京师就不稳了。再说鲜卑人都是骑队,往来迅速,现在从三河征兵,从成军到到了幽州少说也要二十天时间,只怕抢掠的鲜卑人早就已经退出塞外了!”
窦武没有说话,目光转向一旁的侄儿窦绍,窦绍的回答十分直率:“伯慎说的不错,三河的情况我不敢说,北军五营里一大半都是临时募集来的市人,真的遇上事,顶用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若是再抽人,那这雒阳城就成纸糊的,一捅就破!”
窦武对自己这个侄儿还是很信任的,他叹了口气:“吾受命执国柄,德行浅薄,遭此国难,着实有愧于国家呀!”
“叔叔!”窦绍一听急了:“鲜卑人袭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都多少年了,您当上大将军才几天,犯得着把罪责往自己头上揽吗?张尚书今日来,肯定是有主意的,还是先听听他的主意要紧!”
被侄儿抢白了这么一番话,窦武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呵斥道:“休得胡言,你刚刚说营中都是临时募集来的市人,你身为步兵校尉,为何不去营中操练士卒?在我这里胡言乱语?”
窦绍被窦武呵斥了,不敢争辩,只得起身向张温和窦武躬身行礼,退下堂去。窦武苦笑了一声:“家中小儿辈言语不知轻重,让伯慎见笑了。”
“大将军言重了,照下官看令侄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倒也不算错!”张温苦笑了一声:“我今日来,的确是为了献策的!”
“哦,伯慎有何教我!”窦武喜道。
第201章 画匠
“大将军也知道,我几年前也在并州云中当过一任太守。对于幽并沿边州郡以及属国的情况倒也知道一二。说实话,自从永和羌乱之后,朝廷的主要力量都花在了西北,对于并州、幽州这边的力量就少了,这原本也没什么。近年来幽并二州沿边连年大旱,南匈奴、乌桓各部士马瘦弱。被迫南迁就食。若是征发他们的士马去攻打鲜卑,很容易激发反叛,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我以为不如派遣刺客,刺杀檀石槐的好!”
“刺杀檀石槐?”窦武皱起了眉头:“伯慎确定这有效?”
“嗯!”张温点了点头:“鲜卑势虽强,然其成势时间却不长,几乎是檀石槐一人之力统合各部而成,不像匈奴传承长久,上下之分已定。若能将其刺杀,则其势必自分,其力分则弱,不复为中国害!”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当然,若想北方安靖,还是要早日平定内乱,政事清平。蛾贼之乱一日不平,大汉终无宁日,早日平定乱事才是最要紧的!”
“伯慎所言振聋发聩,实乃正言!”窦武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那平蛾贼之乱之事,伯慎可有教我?”
“我这些年都在并州,幽州,雍州任职,未曾去过南方,对于蛾贼之事所知不多,不敢妄言!”张温沉声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此事拖延不得。蛾贼宣扬伪道,荼毒人心,贻害无穷,若不能尽快将其平定,只恐会蔓延开来,那时只怕兖州、豫州、徐州、益州都会有贼,那时就不可收拾了!”
“是呀!”窦武长叹了一声:“我也听说那贼首自称大贤良师,本是天师道中的宗师,蛾贼中也多有天师道中人,非寻常贼寇可比。伯慎是建议也派人刺杀那大贤良师吗?”
“不!”张温摇了摇头:“从蛾贼起事的规模来看,在起事前就已经准备很多年了,其势早成,就算刺杀成功,自有后继者。”
“那伯慎的意思是?”
“须得出奇兵!”张温低声道:“兵法之道,须得守正出奇,冯车骑和卢子干都是守正有余,用奇不足,要尽快平定蛾贼,只用他们不够!”
窦武眉头紧皱,陷入了沉默之中,半响之后才低声道:“袁公前些日子力主委任魏聪代替张磐为交州刺史,令其领交州兵北上,夹击蛾贼,还让袁本初走海路南下,监察魏聪。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回音。哎,眼下南北断绝,而且交州那边也有乱事,恐怕也抽不出多少兵力来夹击蛾贼!”
“大将军!”张温笑道:“眼下官军与蛾贼在荆州之势可谓是犬牙交错,冯车骑要求增加援兵,兵粮的使者可谓是相属于道,形势可谓是千钧一发,但官兵如此,蛾贼岂不也是如此?重要的不是那魏聪能派多少兵北上,重要的是他能分蛾贼之势即可!”
“不错!”经由张温这一提醒,窦武也是恍然大悟,如今在冯绲和卢植指挥下进攻蛾贼的总兵力已经超过十万了,双方在荆州、扬州等地屡次交战,互有胜败,且皆筑垒交战,僵持不下。此时任何一点力量的变化,都会引发战局发生巨大的转变。
“我明白伯慎的意思了,待会我就去见袁公,与其商议催促魏聪领交州兵北上共击蛾贼之事!”
————————————————————————————
番禺。
“你是不是外地人?”
“对,对,小人刚刚到番禺!”谢丙小心翼翼的答道。
“那晚饭还没着落吧?”
谢丙被问住了,他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暗想自己只打算随便找个人问路,被问的路人为何问自己吃饭没有,难道他还会请自己吃饭不成?难道城里人就这么大方?想到这里,他暗怀希冀的摇了摇头:“还没——”
“那不就得了!看到没有,就是前面那个铺子,门口很多人的那家!那里就有汤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要钱!你晚饭钱就省下来了!”
“多谢,多谢!”谢丙莫名其妙对指路的行人躬身道谢,行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急匆匆的离开了。谢丙回过头,走近那家铺子,小心翼翼的观察起来。
谢丙是一个画匠,确切的说,他是一个替死人画壁画的画匠。两汉时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即相信人死后在阴间仍然过着类似阳间的生活,对待死者应该如生前一般对待,因而陵墓的地上、地下建筑和随葬生活用品均应仿照世间。所以在墓穴四壁上也要像死者生前的居所一样绘制壁画,当然,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做到,穷人连棺材都买不起,更不要说在墓内搞那么多花样了。
谢丙的手艺很不错,原本靠这门祖传的手艺也能混个肚圆,但是几个月前,他却惹了一桩祸事:当地一个富户家里死了一个年轻公子,便要起墓埋葬。谢丙接了这桩生意,便照常去干活,却发现这富户买了两个十五岁的女孩,准备一起埋进墓地,用来伺候自己死去的儿子。得知此事的谢丙心软了,便找了个机会把这两个女孩偷偷放跑了,这下他在老家可待不下去了,只得带上吃饭家什跑路。路上听人说番禺城很容易混口饭吃,便一路逃到番禺城来了。
谢丙走到那铺子旁,看到门口摆放着一只大木桶,旁边站着一个拿着长柄木勺的粗壮汉子,每当有人走近,那汉子便从桶里打一大勺倒入来人的碗里,那人便抱着碗去一旁吃起来,也不知道那一勺是什么东西,只是闻起来很不错,勾的谢丙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小子,想喝褐汤要排队!快去末尾排队,插队要挨揍的!”有人对谢丙喊道。
“哎!”谢丙如梦初醒,赶忙跑到队伍的末尾,等了约莫半顿饭功夫,终于轮到他了,他赶忙拿出那只大陶碗来,那粗壮汉子舀了满满一勺给他,道:“边上慢慢喝,不够回来再打!”
“多谢老爷!”谢丙忙不迭称谢,退到一旁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喝了一口,发现这汤滋味意外的鲜美,还粘稠的很,汤里好像还有肉的样子,谢丙露出了怀疑之色,自己肯定是味觉出了问题,这种不要钱的汤粥里怎么可能会有肉?哪家官府老爷会这么大方?
谢丙灌了三大碗褐汤入肚,觉得浑身暖烘烘的,有了气力。他来到河边洗了下碗,正想着自己应该去哪里找个夜里睡觉的地方,再找个养活自己的饭辙。但看着路上匆匆忙忙的行人,谢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的好。
“喂,喂!说的就是你,对,就是你!”
谢丙有些茫然的回过头,看着一个削瘦汉子,正朝着自己走过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你是问我?”
“当然,还能有谁?”那削瘦汉子笑嘻嘻的:“外地刚来的?”
“嗯!”谢丙点了点头。
“找到吃睡的地方了?”
谢丙摇了摇头。
“跟我走!”那削瘦汉子向谢丙招了招手,见谢丙不动,便笑道:“干嘛发傻站着?跟我走呀,我这是给你介绍活计呢!”
“介绍活计?”谢丙愣住了:“可我们素不相识呀!”
“这你就不懂了,这里可是番禺,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只要有手脚就成。怎么样,跟我去干,包吃包住,一天二十钱,不过第一个月的工钱要给我当中人钱!”
“一天二十钱,包吃包住?”和绝大多数头一次来番禺的外地人不一样,谢丙没有被那削瘦汉子的话给迷惑住——他是个有手艺的画匠,即便是在家乡时也挣得比这个多不少,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是个画匠,是有手艺的!”
“画匠?”那削瘦汉子愣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外乡土包子居然没有被“一天二十钱,包吃包住”的价钱给吓住。谢丙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的手艺,笑道:“就是画壁画的,在家乡当地富人修建坟墓时,都要请我去给他们的先人画壁画。莫说一天二十钱,一天五十、六十钱也都拿过!”
“哦,哦,哦!”那削瘦汉子意识到自己好像找错人了,他正想着该如何才能把这个外乡的土包子糊弄住,旁边有人呵斥道:“胡三,你又在这里骗外乡人了,快滚,不然小心老子把你扭送官府去吃皮鞭!”
谢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削瘦汉子已经扭头就跑,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人群中。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只见一个粗壮汉子从施汤铺里走出来,正是刚刚给自己舀汤的,对谢丙道:“他是不是和你说有活计做,包吃包住,每天二三十钱?别信他的鬼话,那都是拿来哄骗你们外地人的,到了地方就会抢走身上财物,指不定还会被卖去服苦役!”
“啊!”谢丙吃了一惊,苦笑道:“有这等事?幸好我没听他的!”
“你没听那厮的?”那粗壮汉子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下谢丙:“没看出来呀,二十钱包吃包住你都没动心?”
“不,不!”谢丙摇了摇头:“我是个画匠,有手艺在身,这个价钱在老家是请不到我的!”
“画匠?当真?”
“自然是真的!”谢丙取下背上的竹箱,打开给那粗壮汉子看:“笔墨,各色颜料都在里面,吃饭的家什呢!”
“还真是画匠!”那粗壮汉子好奇的看着谢丙竹箱里面摆放整齐的各种毛笔和盛放颜料的陶瓶:“那你都是画啥的?这营生还好做吗?”
“主要是给墓里画壁画的,这是祖传的本事!吃的是富贵人家的饭!”谢丙苦笑道:“只是来了番禺,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这碗饭!”
那粗壮汉子听说谢丙的营生,也不觉得晦气,笑道:“这个你放心,若是吃富人饭,你在番禺只会吃的更好。你想想,你老家能有番禺富人多吗?番禺的富人也会死,死了也要埋进墓里,那你担心什么?”
“这倒是!”谢丙听那粗壮汉子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就承兄台吉言了!”
“而且即便你一时半会找不到活计也不用怕!”那粗壮汉子指了指身后的大木桶:“这里的褐汤反正不要钱,这番禺天气又暖和,即便晚上露宿街头也不用担心冻死!”
“当真可以一直来喝不要钱?”谢丙问道:“我还以为只能喝几次,多来就会赶走呢!”
“那是自然?”那粗壮汉子笑道:“你莫非还担心花费吗?你放心,这都是魏刺史承担,他老人家还会缺这点钱?再说了,这褐汤里最多的就是鱼,而在番禺最不值钱的就是鱼了,每天清早从码头装卸的海鱼就有上千石,还缺你们几张嘴?所以你放心,这番禺城里怎么死的都有,就是没有饿死的!”
谢丙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不过事实证明了那粗壮汉子没有撒谎,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四处找活计,肚子饿了就来这里喝褐汤,晚上便在这铺子屋檐下睡觉。这天中午,谢丙在外头跑了一上午,回到汤铺准备填肚皮,那粗壮汉子见到将木勺交给旁人,迎了上来:“谢丙,你找到活计了吗?”
“只找到两个画招牌的!”谢丙苦笑道:“虽然挣不到几个钱,也只能做了,估计还要在你这里喝一段时间的汤!”
“这有什么!”那粗壮汉子笑道:“反正也不缺你这几碗,我这里倒是有个活计,不知道你成不成?你会画活人的画吗?”
“什么叫活人的画?”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斗鸡坊,他想在墙上画上壁画,就是关于斗鸡的事情,你会画吗?”
“这——”谢丙闻言一愣:“倒是不难,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若是壁画想长久些,那颜料可不便宜!”
上一篇:归义非唐
下一篇:飞扬跋扈,从唐人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