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第116节
“擢升过快,有碍其成长,恐怕三位阁老也不会同意。”
“此外,若沈编修担任侍读或侍讲,三年后可擢升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依照惯例,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是六部左右侍郎的兼职,沈编修实在太过年轻,总不能三十岁就担任正三品大员吧!”
“怎么不能?元辅早已说过,官员选拔,只重能力,不重资历!”
小万历摸了摸鼻子。
“那……那……你觉得该如何擢升?”
张瀚想了想,道:“擢升修撰亦不合适,可以翰林编修之职,兼任詹事府左赞善,领从六品的俸禄。”
“可以,你向内阁汇禀吧,别忘了将朕欲擢升其为侍讲或侍读的想法,也告知元辅!”小万历笑着说道。
“臣遵命!”
张瀚突然意识到此乃小皇帝的以退为进之策。
他知晓当下令沈念擢升较为困难,故而先提出令其越级擢升,然后使得内阁更易同意沈念擢升一级。
一个皇帝,为了一个七品官员的擢升与吏部尚书斗智斗勇,也是前所未见了。
……
大半个时辰后,内阁值房。
张瀚草拟了一份沈念的擢升文书,亲自呈递到张居正的面前。
张居正看过之后,笑着道:“准!”
“阁老,沈编修刚擢升不久,而今再升一级,恐怕……恐怕会引得其他官员有怨言!”
张居正胸膛一挺。
“告诉那些有怨言的官员,谁若能像沈子珩这般,提出安民策或百家论学不如百家议政这样的策略,并能阐明缘由,使得朝廷愿意实施,官升两级!”
听到此话,张瀚顿时乐了。
皇帝宠,阁老宠。
这位二十六岁的朝堂新秀在三十岁前成为正三品的侍郎,还真有极大可能。
第95章 躬行俭约小万历,穷奢极侈准举人
八月初七。
沈念再次擢升,成为从六品的詹事府左赞善兼翰林编修。
差遣没变,但待遇提高了一个等级。
这让许多官员都羡慕不已。
一些认为吏部不公的官员,知晓“百家议政”乃是沈念所提后,对此番沈念特例擢升再无异议。
在他们眼里,提出此策,非常疯狂。
能说服皇帝与三名阁老施行此策,更加疯狂。
百家议政后,若能使得朝廷新政更加顺畅执行还罢;若出了乱子,沈念绝对是首罪。
还有人拿沈念与张居正的擢升之路比较起来。
张居正,二十五岁担任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三十六岁担任正六品的右春坊右中允兼国子监司业,四十二岁担任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四十三岁担任正三品的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
沈念的仕途比张居正更加顺遂。
二十六岁已是从六品,若无大错,大概率三十岁之前便能担任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
一旦走到这一步。
四十岁担任部堂官,甚至入阁,那都是可能性非常大的事情。
若再立大功,速度或许会更快。
近几日。
沈念走在路上,和他打招呼的官员胥吏,眼神都不一样。
甚至一些比他官衔高的官员都下意识矮了矮身子。
客气话都多了好些。
沈念依旧秉持着自己“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风格,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
放衙之后,几乎都是回家陪妻看孩子,不参与任何不熟悉之人的酒宴聚会。
……
与此同时,《安民策》已传到了各地州府。
安民亲民,意味着苛以待吏,意味着官员考绩更难完成。
虽还未曾执行,但已引起诸多地方官员不满。
有官员上奏称考成之法与安民之策根本不能共存,执事太艰,考成太难,希望朝廷能体谅地方官的辛苦,将安民之策放宽。
对于此等情况。
小万历的批复统一为八个字:事若难为,可请辞也。
因安民策与百家议政之策。
沈念的名字也再次远扬,成为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书生文人们热议的史官。
……
八月初九,三年一次的秋闱乡试正式开始。
顺天府境内的生员将前往京师贡院,于八月初九、十二、十五日,各考一场。
这次参加乡试的生员,还有张居正的二儿子张嗣修。
其大儿子张敬修曾在万历元年参加湖广乡试中了举人,但在万历二年落榜。
三儿子张懋修方才十九岁,大概率会参加下一届的乡试。
此外,吕调阳的儿子吕兴周已是举人,也将在明年参加会考。
这意味着,明年会考,张居正与吕调阳都有可能避嫌,主考官不是张四维,便是马自强。
……
八月十四日,日讲间隙。
文华殿偏殿内,沈念以起居注官兼文学侍从,站在御案一侧。
冯保则是站在一旁帮助小万历批红。
唰!唰!唰!
小万历翻阅奏疏,提笔批复的基本都是两个字:如拟。
如拟,就是依照内阁票拟执行。
小万历自继位以来,写的最多的批语就是这两个字。
即使不同意内阁的建议也不会直接反驳,而是批复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了,意味着:看到了,但先搁置一旁,再议。
这三个字,小万历也很少批复。
因为如此批复。
意味着质疑内阁阁臣的票拟能力,若每月超过三次,内阁阁臣是要主动请辞的。
曾经。
嘉靖皇帝与隆庆皇帝驳斥内阁的建议或让内阁率先知晓他的圣意,是通过司礼监太监。
但如今。
兼管东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虽说对小万历甚好,但一旦遇到公事,基本就是执行李太后或张居正的旨意。
这让小万历觉得,除了自己在常朝上有些存在感外,批阅奏疏不过是例行公务,主要还是学习政事,而非料理政事。
就在这时。
小万历阅罢一道奏疏后,迟疑了一下,批复道:“知道了。”
一旁的冯保远远看到小万历落笔,便知晓批阅的不是:如拟。
他连忙走到小万历身边,问道:“陛下,此奏疏可有问题?要不要唤首辅召对?”
小万历微微摇头,然后看向沈念。
“沈编修,此乃工部拒绝修缮慈庆宫与慈宁宫的奏疏。两位皇太后为朕筹备大婚,修缮一下宫殿难道不行吗?”
“元辅屡次教导朕躬行俭约,朕在日常用度上并无奢靡之举,然慈庆宫与慈宁宫乃是两位皇太后的常御之所,让她们住的舒服一些,朕也算尽了孝道,难道不行吗?内帑并不是没钱!”
沈念面带微笑,拱手道:“陛下,孝在心而不在钱,陛下日日问安,仁孝之名,天下皆知。工部拒修慈庆宫与慈宁宫,实因两宫曾在万历二年便大修过,当下壮丽恢宏如故,不必耗费工部的工役用度。”
听到此话。
小万历撇嘴看向沈念,道:“你刚才所言,与元辅的票拟几乎一模一样,你真是越来越像元辅了!”
“谢陛下夸赞,臣距离元辅还差得远!”沈念厚脸说道,就当作小万历是在夸赞他。
小万历面带无奈,看向奏疏。
“天下的士绅商人,穷奢极侈、挥金如土,吃喝用度,皆僭越礼制,莫以为朕不知晓,还有南京那群官员,日日官宴、家宴、在名刹园林中饮酒聚会、谈禅说玄,莫以为朕不知晓?先帝也常将躬行俭约挂在嘴边,但何曾俭约过……”
听到此话,沈念迅速走出,道:“陛下,不可乱言!”
“朕不说了,不说了!”小万历再次低头批阅奏疏。
冯保与沈念二人在时,他特别喜欢发牢骚。
他知晓冯保会为他保密,知晓沈念不会将这种无来由的废话记录在起居注上。
此刻,在小万历眼里。
所谓的“为帝者,应躬行俭约”只是一种做给别人看的面子活儿。
为维持皇家体面,为彰显皇家气质,根本不可能勤俭度日。
沈念对小万历说出此话并不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