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第54节
京师突发地震,虽不是很严重,却把小万历吓得不轻。
他立即安排敬天拜祖事宜,并让内阁拟旨,令百官修省三日。
小万历之所以如此敏感,乃是因吃了太多关于天灾的亏。
大明两京十三省,无论任何一处发生洪涝、干旱、瘟疫、蝗灾、雷击、地震等天灾。
原因只能有一个:皇帝失德。
他不立即下旨应对,言官们指责他的奏疏,立马就会传到内阁,且是一摞一摞的。
与此同时。
马自强擢升,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
距离入阁仅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可能短短几个月就能走完,也可能直到致仕都不能迈出。
当下的掌控权完全在张居正手里。
马自强任正职部堂官后,仍兼经筵官,但却不再任日讲官。
翰林院编修沈一贯迅速补了上去。
与不久前的翰林修撰王家屏相同,由经筵展书官变成了日讲官兼充经筵讲官。
从这一系列职位变动,实则便能看出:
张居正很忙,学士们很忙,不得不补充底层翰林官来任经筵日讲官。
这在以前,非常少见。
……
十月十四日,文华殿日讲。
结束后,沈念被单独留了下来。
缘由是:小万历想听沈念讲一讲国子监训诫的细节。
此等与国政相关的事情,内阁自然不能反对,便令沈念为小万历讲解一番。
偏殿内。
只有小万历、冯保、沈念三人。
沈念站在距离小万历三步远的地方,将其在国子监训诫的情形,精简化地汇禀了一遍。
小万历听得津津有味,当即道:“赏沈检讨官鲜藕一筐!”
小万历一直都挺喜欢赏赐官员。
经筵日讲官们几乎每月都能得赏,内阁三位阁老得赏就更加频繁了。
虽价值都算不得高,但毕竟是御用之物,得之,便能光耀门楣。
“谢陛下厚赏!”
沈念躬身拱手,此等场合,可以不跪。
沈念本以为马上就能离开。
哪曾想小万历打量着他,压低声音说道:“沈检讨,接下来是朕与你的闲聊,无关政事,可不记入起居注。”
“臣遵命!”沈念朗声道。
若是一些无关政事的碎语,自然不用记录。
“近日,朕待你不薄吧!”
听到此话,沈念瞬间警觉起来,此话一出,接下来绝对是要让沈念办事的。
“陛下隆恩,重如泰山!”沈念道。
他说出此话,算不得溜须拍马。
不久前小万历赏赐他那幅“君子如珩”的大字,意义重大,乃是能放在家里传世的。
小万历看向冯保。
冯保立即会意,道:“沈检讨,近日你轮值记录陛下言动的机会明显偏多,全因陛下看你顺眼,想多给你一些机会。”
“你记着,你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而朝廷的主人是陛下,日后,下笔要知轻重!”
沈念听到最后半句,顿时明白了小万历见他的真实目的。
十三岁,正是爱面子的年龄。
小万历虽没看过起居注,但自己登基以来做了什么,他是清楚的。
他能想到。
起居注上无外乎是“某月某日,上顽劣;某月某日,上懒惰;某月某日,上跪于文华殿;某月某日,上又跪”等“贬幼君,夸贤臣”的内容。
而沈念在记录起居注时,是可以下笔轻一些,不将小万历的过错从细从详地写出来的。
此话自然是冯保开口。
这样无论是李太后知晓,还是张居正知晓,都不能怪罪在小万历的身上。
沈念眼珠一转。
此等要求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旦答应,他就破坏了史官必须要遵守的规矩: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
但是,也不能像个愣头青,直接反驳小万历。
沈念迟疑了数息,道:“陛下,恕臣斗胆说一句:当下,课业虽重,然终不及政,您若能多看看奏疏,发表一些见解,臣下笔再重,起居注上所表现的也不过是白璧微瑕!”
小万历先是皱眉,而后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朕晓得了!”
沈念虽拒绝了他的示意,但却也告知他:只要在政事上有所建树,其它都不足为道。
此话还暗含“望陛下早日亲政”之意,这是小万历最爱听的。
“再赏沈检讨貂皮三张!”小万历说道。
貂皮可比鲜藕贵重多了,小万历是懂得赏赐之道的。
“谢陛下厚赏!”沈念长呼一口气。
他今日若应下,相当于变成了小万历的家臣,不应,则是国臣。
家臣受宠却易夭。
国臣却能擎举天下,皇帝不喜欢,也会重用。
第46章 精察政事!支棱起来的小万历
或许是沈念的“白璧微瑕”四字刺激到了小万历。
近日来,小万历的表现甚佳。
无论是问学还是问政,都非常积极。
甚至晚上还在思考国政,有不明白之处,翌日一早便写纸条命人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虽忙。
但在小万历教育这一块,绝对是不遗余力,掏心掏肺。
只要小万历问询,他立马就奔赴禁中,为其答疑解惑,不苟言笑的他,甚至不时露出慈祥老父亲的微笑。
小万历勤勉好学,也方便了沈念撰写起居注。
十月十七日,近黄昏。
沈念在起居注书册上写道:“是日,上出问元辅三次,辅臣张居正赞曰:上究心问学如此,社稷之幸也。”
写完之后。
沈念觉得再吃小万历送的鲜藕,穿小万历送的貂儿,也就问心无愧了。
如此,谁都不犯错,甚好。
……
十月十九日,皇极殿内,又逢常朝。
沈念站在御座东北角,轮值记录君上言动,一众臣子位于下方,现场论政。
就在朝会即将结束时。
小万历突然从御案上拿起两本奏疏,一脸认真地说道:“元辅,昨日午后,朕看到两本奏疏,分别来自直隶巡案御史暴孟奇和张憲翔,奏报审决重囚事,下附万历二年十一月进奏,为何月日差谬近一年?”
“且当下直隶巡案御史已非暴孟奇和张憲翔,为何奏疏仍是二臣名,此为何故?”
“另外,今年有旨免刑,此重囚事可在减免之列?”
小万历面色严肃,一连串提出了三个问题。
大殿之内,一片肃静,无人知晓怎么可能出现此等奇事。
稍后。
一名小黄门将两本奏疏送到了张居正面前。
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三人看罢后,都皱起眉头,然后将奏疏交给了左都御史陈瓒。
陈瓒看完后,微微皱眉,扭脸将奏疏递给了刑部侍郎王宗沐。
王宗沐看完后,也皱起眉头,扭脸将奏疏递给了刑部郎中江铎。
这番传递,让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三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内阁不知,都察院不知,刑部侍郎竟也不知。
还是当着皇帝面儿,一众文武官员的面儿,实在丢人。
当下的刑部尚书为王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