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第56节
礼部、鸿胪寺、锦衣卫也成了整个京师最忙碌的衙门。
因礼部尚书马自强兼着翰林学士。
故而很多郊祀的祝文、祭文,基本都出自翰林院官员之手,即使是礼部官员撰写,也需翰林院官员润色一番。
沈念一边在君前记注,一边忙于翰林院的本差,几乎是日日晚归。
……
十一月初五。
小万历视察郊祀的筹备情况,赏赐了一众负责分献、陪祀、执事等官员。
沈念作为起居注官,也得到了一表里紵丝和一盒甜食。
十一月初六上午。
小万历视牲于南郊,回宫后,突感风寒。
太医院御医连忙诊治,然小万历喝了两碗药仍不见好转,张居正只好免除了临时设立的午朝、晚朝。
翌日,小万历仍不见好转,且连从床上坐起的力气都没有。
官员们顿时急了!
张居正交待伺候小万历的门官,少用炭饼、微火取暖,并专门为小万历定制了食谱。
十一月八日,小万历仍然不见好转。
而此刻距离郊祀大典只剩下三天。
张居正无奈。
开始为小万历删减掉一些不重要的礼仪,如奠帛、献帛等,都将交给张四维去做。
他盼着小万历只要能站在南郊圜丘上就行。
可惜,午时过后。
小万历浑身发烫,病情俨然又加重了一些。
张居正有些慌了,亲自入宫伺候。
他待小万历比自己的亲儿子都要亲,若其倒下了,足以让张居正丢掉大半条命。
培养一个皇帝,实在太难了!
……
近黄昏,冯保出现在太医院内。
“废物,一群废物!用了三日药都没让陛下好转,朝廷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
冯保敢如此嚣张。
一方面是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另一方面则是李太后抹了眼泪,交待他要训斥一番这群太医,让他们卖一卖真力气。
这时。
太医院院判(正六品)王砚出列,拱手道:“冯公公,非我们不上心,陛下体弱,不能用猛药,我们为陛下开的方子,五日指定见效,七日应可痊愈。”
冯保瞪眼看向他。
“七日?距离郊祀就剩下三日了,三日内能医治否?医治不了,一人廷杖五十!”
哗啦!哗啦!哗啦!
一众太医都跪了下来。
他们也很无奈。
对待小万历这种千金之躯,不敢下猛药。
慢慢治好有功,若治错了,治出别的病症了,那就是灭门大罪。
这些做太医的,秉持的原则是:宁可无功,不能有过。
只要小万历没有性命之忧,便不必用冒风险的速药让其痊愈,
这时。
王砚拱手道:“冯公公,有此能耐者,恐怕只有当年的李太医了?”
“李时珍?我要能找到他,还要你们干什么!”
冯保气得都已经想要打人了。
李时珍在嘉靖三十七年弃太医院官职回乡后,便开始编撰《本草纲目》,足迹遍布湖广、江西、诸多名川大山。
想要在三日内找到他,根本不可能,除非他身在京师。
“三日内,若不能让陛下病情减轻,亲往南郊,你们就等着挨板子吧!”
说罢,冯保甩袖离开了太医院。
……
入夜,沈念一脸疲态地从翰林院走出。
小万历生病,让他的心情也有些不佳。
不远处马车上的阿吉立马迎了过来,兴奋道:“少爷,老爷来了!”
“我爹来了?那我娘来了没有?”沈念问道。
“没有。”
沈念微微撇嘴,道:“我爹来而我娘没来,那定然不会在京师过年了,我这个惜字如金的爹,没事绝不会来找我。”
说罢,沈念钻进了马车。
第48章 沉默的父爱,突然的喜脉
夜,微凉。
麻绳胡同,沈宅前厅。
沈念的父亲沈尧山坐在最前方的红木椅上,沈念坐于侧方。
因沈尧山称有话要单独交待沈念,顾月儿、阿吉、小桃便都退下了。
父子俩在此已坐了一刻钟。
但只说了三句话,还是沈念进门之时。
“爹,来了!”
“恩!”
“爹,喝茶!”
“好!”
“爹,吃点心!”
沈尧山摇了摇头。
“近日皇上赏的。”
沈尧山郑重地拿起一块,细细品尝起来。
此种状态,乃是父子二人的常态。
沈念求学之时,二人同居一室,一夜都没说一句话,但彼此都未曾感到丝毫不适。
二人在家也是如此。
唯有沈念的母亲也在时,二人的话语才会多一些。
沈尧山也就对沈念这个样子。
对其他人还是有说有笑的,不然不可能弃文从商,如此成功。
沈念从母亲、岳父的书信里得知,沈尧山知晓他在御前记录起居注后,与一众至交好友连喝三日,连夸沈念三日。
沈尧山在沈念面前如此高冷,其实就是想保持父亲的威严。
他习惯这种既能保护沈念又能训斥沈念使其走正道的感觉了。
沈念也习惯这种感觉了。
若沈尧山突然对他嘘寒问暖,沈念反而觉得不对劲。
眨眼间,又过了片刻。
沈尧山依旧没说话,期间欠了欠身子,欲言又止。
沈念也没问。
前者若想言,不问就能说,若不想言,问了只会挨骂。
少顷。
沈尧山干咳一声,扭脸看向沈念,道:“我为你请来一个大夫,决定今晚让他给你俩看一看,开一副药。”
啊?
沈念面带迷惘,然后突然意识到,沈尧山是在说他与顾月儿成亲一年,仍无子嗣,找了个大夫为他俩瞧病。
“爹,我俩没病,不用……”
沈尧山一瞪眼,沈念顿时不说话了。
这种压迫感,根植于他记事之时,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敬畏,即使当下的身体有了两个灵魂,看到这个眼神,也是浑身汗毛竖起,猛地一激灵。
随即,沈尧山站起身来。
“你去与月儿说一说,然后随我立即去我与大夫所居的客栈,待瞧完病,我明日便回乡。”
沈尧山做事,向来利索干脆。
若沈念的娘在这里,那至少能说到半夜,一边夸沈念,一边骂沈尧山。
然后父子俩只能陪笑,且用手指撑着眼皮都不能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