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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太平道 第36节

  一众三十岁往上的青兖渠帅,看到这少年所坐的位置,脸上的神情,都起了明显的变化。齐鲁之地最重座次,层次分明的很。如果不是大贤良师亲自开口,他们绝不可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坐到那里去的!而这么坐背后的含义?…

  这一刻,众人第一次,仔细审视着这个一脸坚毅、有些老成的少年。整个天齐庙中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黄天在上!在讲起事方略前,我要先听听你们,讲一讲各郡中的情形。你们各方,在本郡中传道如何,有信徒多少?而各郡中,又有哪些势力强大的世家大族、县中豪强?”

  “嗯,卜巳,你年岁最长,又是东郡渠帅之首,就由你来开始吧!”

  “诺!”

  张承负闻声望去,就看到一位四十余岁的壮汉,正是东郡大方的渠帅卜巳。

  渠帅卜巳身形粗壮结实,脸上眉横口方,很有些沉稳可靠的感觉。他身上穿着厚麻衣上,绘刻着太平道的符箓,明显是一位符师,很可能是乡间的巫医出身。

  这种身份再加上年纪,十几年的乡间行医行巫,必然会在黔首百姓中声望很高,能聚拢起一大批人来!

  “我东郡太平道,已经有十数万黄天信众,振臂一呼,能有数千上万门徒丁壮起事!而我等的信众所在,主要是三处。一是我所在的阳平县,二是小方张伯所在的临邑县,三是小方梁仲宁所在的卫国县…”

  听到这三处地方,张承负若有所思。东郡的面积极为广阔,横跨黄河南北。这三位东郡渠帅的位置,都在东郡中的东北部,更靠近冀州的方向。其中两处都在大河以北,只有临邑在大河以南。

  其中程氏所在的东阿县,就在卜巳的阳平县与张伯的临邑县,中间往南,正是东郡黄巾南下的关键所在!

  “黄天所鉴!我东郡中的世家大族与豪强,最出名的,自然是东武阳陈氏!东武阳陈氏有个叫陈宫、陈公台的,名气很大,被称为什么东郡最厉害的名士,认得的士人特别多!而武阳就挨着我们阳平县,这陈氏家族,估计有两、三万亩田地,不知多少万斛存粮!…”

  渠帅卜巳言谈很是朴实。他在东郡东北呆了几十年,对于各世家大族的实力,也有很清晰的了解。

  “然后就是那个,世家大族东阿程氏,也得有万亩田地!他们有个厉害凶狠的家主程立!别的大族吞并田地,遇到我们结社自保的太平道徒,还要顾忌一二。但这程氏凶的很,家里养了不少护卫,不仅会算计人,还会动手杀人!这是个恶狠狠的大族!”

  “再往东北边,聊城有个大族叫薛氏,占了数千亩好地。他们应该算是豪强?聊城一地的县吏,有不少都是他家的…”

  “我们都在东郡东边传道活动。这东郡太大了,过了濮阳往西,大伙儿就不大知道了。其实濮阳再往西那边,说是东郡,其实里面的大族豪户,都是陈留郡大族分出来的分支…”

  “而陈留郡靠着豫州颍川,世家大族太多太多,凶的很!那里的黔首百姓,基本都被世家大族吃完了。我等太平道没法过去,过去也说不上话,没法传道…”

  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张承负垂目思量。整个东郡横跨兖州,从西南到东北,西南靠向豫州颍川郡,东北靠向冀州清河国。而整个兖州的分布也是如此,从西南的陈留国,到中间的东郡、济阴郡,再到最东北的泰山郡。

  眼下,太平道的黔首力量,明显集中在东北,也是自耕农与贫农数量最多,世家大族密度不高的地方。至于西南的兖州陈留郡、豫州颍川郡,那都是世家大族扎堆,敌对力量最强,起事最难的所在!

  听完渠帅卜巳的回禀,大贤良师张角捋了捋短髯。数息后,他才开口道。

  “卜巳,你这些年在东郡传道,很有成效,也着实辛苦了。东武阳陈氏暂且不去说他,东阿程氏我已有所布置。东阿县中,安排有我们太平道的人手。而这些筹划,都由承负一手负责安排!”

  “程氏变故在即,破门之日不远,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卜巳,张伯,你们传道的方向,接下来要往东阿去,尽量向南!梁仲宁,卫国县的传道转而向东,不用再往西南的濮阳河关渗透了…”

  大贤良师张角沉声下令,对兖州太平道的主力,东郡黄巾进行了调整。而听到兄长已经对东阿程氏下手,张宝眉头又抖了抖,看了张角一眼。这种霸道的行事,可一向不是兄长的风格啊?

  至于三位东郡渠帅,都有些惊异的转过头,看了那端坐的少年一会。破灭东阿程氏?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范朔,你是济阴渠帅,说一说济阴郡中的情形!”

  “诺!大贤良师!”

  济阴渠帅范朔肤色很黑,披着麻衣,打扮上有些像是商贾。他清了清嗓子,讲起济阴郡中的情形,数字更为准确。

  “我济阴太平道,大概有两万信徒。若是起事,能聚拢三千丁壮。嗯,都是种地的乡民。至于剩下的,则都是老弱妇孺,是不济事的…”

  “济阴郡中,最大的大族,自然是济阴段氏,恐怕有十几个大庄子,十多万亩田地!而有这么个宦官大族在,之前还有济阴侯氏,对士族各种动手…济阴郡中,就没啥厉害的世家大族。”

  “让我想想,济阴定陶的董氏勉强算一个世家,定陶的吴氏也算一个,东南单父县还有一个魏氏,西边靠近陈留还有一个王氏…大概就这四家,一家大概是五六千亩?…”

  “嗯,对了!还有一个豪强大族,靠近大野泽的,乘氏县的李氏!他们靠近大野泽,明面上有五六千亩地,私自开垦的泽田,也不知道有多少?而这李氏可是凶悍的很,好像养了数百护卫,为首的族长叫李乾,据说勇力过人!…”

  听到“李乾”的名字,张承负神情一动,想到了“李典”这个名字。他看向大贤良师,用眼神示意。大贤良师轻轻颔首,看向最下首的彭鲿,在众多渠帅面前,微笑道。

  “彭鲿,你是大野泽的方主,对大野泽周围的情形最为了解。这乘氏县的豪强李氏,是什么来历背景,有多少田地护卫?他们有没有可能,加入我太平道?…”

  “禀大贤良师!这乘氏县的李氏,是我大野泽渔民众人的老对手了!这一户豪强,似乎祖上贩卖过盐货,后来在乘氏县买地变成豪强,大概有三代人…”

  大野泽彭鲿挺直胸膛,看了看周围望来的渠帅,大声回答。

  “这一代家主李乾,是通过买官爬出的头。他们一族在乘氏县上下,占了许多县吏的位置,尤其掌控了乘氏县里,捕盗贼的县尉一职!他们好像还有一个族中子弟,在东阿县做了县尉,手下都管着几十个捕役人手…”

  “而这李氏的主家里,则养了四五百护卫门客,比一般的大族多得多!他们私下开垦的泽田,恐怕有四五千亩,合在一起都有万亩多田地了!他们在县里有人,上下贿赂,又把持各种职位。郡县的税吏,从不去他们庄子征税,反而在大野泽周围的村子里,反复勒索!”

  “我等杀过几次税吏后,李氏就主动出手,派护卫和县尉捕役,去村庄里报复,杀了不少乡民!而我等想对这李氏动手,却又打不过他们的一众护卫与捕役。他们不少人,都是有皮甲和弓弩的…”

  说完,彭鲿伏地行礼,发自内心的请求道。

  “这李氏是大野泽周围最强、最凶的豪强,为害一方!他们已经占了万亩田地,又把税赋推到周围小民头上,绝不可能与我太平道同路!还请我太平道的大医与渠帅们出手,为大野泽除了此害!”

  很明显,彭鲿的这一番话,是站在大野泽渔民与乡民的角度出发。而若是站在官府看来,这乘氏县的豪强李氏,那就是维系乡里秩序,压制大野泽“贼寇”的“良善大族”!是官府税吏们,能够顺利从刁民手中征税的武力保障!

  “嗯,李氏…”

  闻言,大贤良师川纹皱起,沉吟不语。数息后,他看向张承负,温声道。

  “承负,对这乘氏县的李氏,你怎么看?”

  张承负默然片刻,神情渐渐冷肃。在一众注视的渠帅面前,他对师父张角庄重行了一礼,回答坚决而有力。

  “弟子以为…当破了这李氏豪强,尽除之!!”

第43章 让承负坐上首,还有谁反对?

  “呼~呼~”

  庙外雪落无声,覆了阶前松柏与石兽,一切肃杀而宁静。庙内火堆微响,松脂迸裂,热烟变化着,升入屋顶的烟道。

  一众渠帅与门徒们,都扬着一张张乡民的面孔,齐齐看向上首的大贤良师,看向放出豪言的少年。他们身上混着汗味与泥巴味,如同秋后田里的地气,又掺上了庙中的松脂味。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气息,都让张承负感受到一种亲切而熟悉的真实,就好像脚踩在田地中一样。

  大贤良师张角端坐在上,神情如石,黄袍在火光中泛着暗光。他当着一众渠帅的面,沉声问。

  “承负,这乘氏县的豪强李氏…为何要除之?”

  “老师,豪强李氏残害黔首,蓄养门客,为官府效力,是官府的爪牙,本就有取死之道!李氏就在大野泽旁,熟知泽中的地形地利,又有大量门客护卫。我等一旦举事,大野泽的地利为重中之重,必须优先夺取。此处是我等能够依仗,抵抗朝廷官军,尤其是朝廷骑兵与重甲的关键所在!…”

  张承负环顾一众渠帅,神情坚定如铁,声音也铿锵有力。

  “大野泽贯通河南水系!只要掌控了大野泽,就能连通各地的河道,不断袭扰官军补给,让其无法全力出击。此等地利,绝不可与官军共享!故而,大野泽周围的世家豪强,就是我等首要的敌人!掌握武力、熟悉地形的李氏,更是必须第一时间除掉!”

  听到这一番含义颇深的话,众渠帅面露惊讶。而天医张宝更是按着眉头,看了张角一眼,沉思不语。起事之后,优先夺取大野泽一带,凭借大野泽与官军周旋,而不是直接去攻打郡治大城?这种战略目标的调整…

  大贤良师张角神色平静,看了众渠帅一圈,严肃道。

  “朝廷官军,尤其是凉州边军,一向以骑兵凶猛、兵甲犀利著称。我等起事之初,不可轻易轻敌阵战,和官军硬碰硬决战。需得如承负所说,避实击虚,优先掌控地形复杂的大野泽,其次为泰山山区…以黄天起誓,你等都记住了吗?!”

  众多渠帅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无言。这样的“战略目标”,若是由张承负来提出,渠帅们只会嗤之以鼻。一个加入太平道才三年,寸功未立的毛头小子,也要教他们这些老资历做事?

  但当大贤良师张角如此郑重的叮嘱,一个个看向他们的眼睛,众多渠帅就只得陆续点头,应诺道。

  “黄天所鉴!诺!…”

  很显然,这样的战略目标调整,绝非说一次就能奏效。后续还需要更多的会谈,和天医张宝默契配合,一个个渠帅的交谈叮嘱才行。大贤良师张角没有再多说,而是看向张承负,公开问道。

  “豪强李氏,坐拥一县,手中护卫与门客众多…如何除之?”

  “黄天在上!当借段氏的刀。”

  大贤良师张角面无波澜,继续问。

  “凭你一人,如何借段氏的刀?”

  闻言,张承负微微一顿,从这句问话里,察觉到了某种考校。他看了看一众注目的渠帅,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沉默片刻后,他才沉声开口,冰冷像是庙外的雪。

  “在成武县,我等已用占卜、谶纬与告发,激发宦族与士族仇杀的矛盾,引动段氏的刀,来对兖州的世家大族与豪强动手…这样的算计,只能在宦族与士族都没有提防时,做上这一次。而这把刀一旦落下,自然是破灭的世家大族与豪强越多越好,最大程度的为我等起事,削去兖州的阻碍!…”

  “对宦族来说,一旦动了刀,同样是杀的士族越多越好!他们与士族的矛盾只要爆发,哪怕发现是我等在推波助澜,也绝不会停手!对宦族来说,杀的士族越多,越是牵连扩大,就越能找到‘罪证’,向皇帝交代,而士族也就越是应该杀!最后,要是发现什么士族‘谋逆不赦’的大罪,压得兖州士族彻底翻不了身,那才是大遂了他们的心意!”

  “所以,杀程氏只是开始。既然谶纬上说‘刃起东衡,断木为两’,那谁是这把‘刃’,要害段氏一族?单一个程氏,又怎么配得上害段氏一族?”

  说到这里,张承负神情微冷,脸上满是果决。

  “老师问如何借刀…这乘氏县李氏位于济阴郡,离段氏庄园的成武县,不过数十里。他们手中有数百能杀人的护卫,岂不就是预言中的‘刃’?他们如果是士族暗藏的‘刃’,只需一日一夜,就能杀到段氏庄园,灭段氏满门!…”

  “若是之前,段氏不在意也就罢了。眼下,却有我们的谶纬与占卜提醒,让段氏看到豪强李氏的‘威胁’。他们必然会心中大忌,把李氏破门!”

  听到这“推波助澜、引发宦族屠刀、扩大牵连范围”的血色谋划,大贤良师张角垂了垂眼睛,天医张宝则眼角直跳。两人都完全听懂了。而下面的渠帅则有的明白,有的明白一部分,有的则完全不明白。

  好一会后,大贤良师才再次道。

  “你这谋划,说李氏是‘刃’,无凭无据,段氏如何会信?”

  “老师,对危机不安的宦族段氏来说,豪强李氏之罪,不在于他们真的做了什么来害段氏,而在于李氏有没有害他们的能力!他们只要见到,李氏有这样的能力,怀疑李氏合了谶纬,又见了李氏与士族的勾结,就必然会动刀!…”

  “毕竟,李氏虽然护卫门客众多,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地豪强罢了。他族中没有扬名天下的名士,没有两千石的大官,连县令都没有一个,那段氏哪怕杀错了,又能如何?杀了也就杀了…”

  张承负眼神深邃,深刻揣摩着这些大宦家族的心态,既感受着他们滔天的权势,又体悟着那强烈的不安感。

  这一刻,他站在后世千年的历史上,洞悉着这东汉末年的权力斗争,就像是一个借势而为的棋手,来下出自己的第一步棋!

  “我等借了段氏的刀,要杀豪强李氏,只需做到两点。其一,让豪强李氏合了谶纬,落入段氏耳中,变成近在咫尺的威胁。其二,找到李氏与士族勾结的证据,呈给段氏!…”

  “至于具体怎么证明,那就看情势而动…”

  说到此处,张承负先看向惊异的济阴渠帅范朔,温声问道。

  “范渠帅,豪强李氏,可曾派出族中子弟,去州郡的世家大族那里求学?”

  济阴渠帅范朔沉吟片刻,点头道。

  “自是有的!李氏祖籍在山阳,有子弟在山阳世家大族满氏求学,并以此为荣,经常对县中吏员夸赞。”

  “山阳大族满氏?好极!这就连上了一个世家大族!…”

  张承负沉吟片刻,脑海中想到“满宠”这个后世的名字,也不知眼下年纪有多大。他垂了垂眼睛,又看向深思的渠帅卜巳,行了一礼,恭声问道。

  “卜渠帅,你之前说,李氏有一子弟,在东阿县为县尉?那他是否与东阿程氏亲密,年节时经常拜访?”

  渠帅卜巳想了想,点点头。

  “有,这肯定是有的。”

  “若是此人听闻风声,知晓了程氏有难,可会前去报信?”

  “这,我却是不知。或可一试?…”

  “嗯,只要让程氏提前听闻风声逃走,是不是此人报信的,也就不重要了,只要段氏怀疑即可!如此,程氏、李氏、满氏,就这样连到了一起!”

  “济阴郡为兖州中心,这三家世家与豪强,都离着段氏不远,如何能自证清白,与段氏灭族的劫难脱开关系?宦族与士族仇深似海,段氏也不会信他们!而我等借刀杀人,所能做的很多…”

  张承负声音很是平静,却又充满了肃杀。他郑重对张角行了一礼,接着道。

  “老师,请恕弟子行此恶事,为起义铺平道路!借刀除灭豪强李氏之事,请交给弟子来负责,许弟子借用各渠帅的人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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