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太平道 第9节
“太平黄天!至于眼下我手中的,是一把真正的、一石四钧的弓!它能射七十步,破皮甲…这射程虽然比弩短些,但要准,准的多!它射起来,也更快,快的多!我用这把弓,点杀过两个羌人的头人…”
“这弓箭,可是真正有难度的兵器!没个三年五载的,根本练不出什么名堂来!所以,一什十人里,虽然必定有四个弓弩手。但不是每个什,都有我这样的精锐弓手!”
柳弓长呼口气,终于把这官军一什最基本的步兵作战,把自己亲身经历的军队经验,粗粗介绍了一遍。随后,他看了看一众童子睁大钦佩的眼睛,微微直了直脊梁,才期待地看向张承负。
“承负,我讲的,还行吗?”
“黄天庇佑!很好的,好极了!我看,你也可以来当童子们的老师了!”
张承负认可点头,很是肯定。听了柳弓的这一番讲述,他第一次在脑海中,有了官军作战的明确形象。只有知己知彼,才能以弱小的力量,寻求最为不易的胜利。而眼下若是官军的经制之师,以这种姿态,对上刚刚起义的黄巾农民军…
“嗯…”
张承负默然片刻,摇了摇头,又看向柳弓手中的长稍弓。看着这把战弓,他眯起眼睛,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哪怕,在这过去的三年里,他从未见过军中的战弓,更没摸过…
“柳弓,能不能把这把弓借我一用?”
“承负,你想试试这把弓?”
看到张承负注视的神情,柳弓自信一笑,把手中的长稍弓递了过去。
“太平黄天!这弓箭和戟矛刀弩不一样,不是短时间能练出来的。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慢慢教给你…对了!这弓劲力很大,切记不要空放…嗯?”
柳弓忽然停住了话,瞪大了眼睛。
只见张承负前脚稍向前,后脚斜站,下意识站了个抗风的射箭站位。然后,他端正的左手持弓,虎口轻抵弓把最凹处,大鱼际自然贴合弓把,就像握住了身体的延伸。紧接着,他右手拉弦,用了个原始的捏箭手法。而一石60斤的汉弓,竟然被他缓缓开弓拉到右耳,再慢慢收弦松回去。如此重复三次,竟然每一次的动作,都分毫不差,精准的像是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嘶!这力气?这精准?承负,你从小练过弓箭?…”
柳弓的脸上,显出不可思议。只有真正的射手,才能看出这几个动作背后的千锤百炼!
而张承负虚拉了三次弓,左手持弓的位置,也依然分毫不动。他慢慢垂下弓来,感受着这种不可思议的熟悉,脸上显出难言的复杂,眼中也一阵恍惚。好一会后,他才看着柳弓的眼睛,轻声道。
“黄天在上!我好像…会射箭…”
注:这里的汉代弓弩射程,参考了作者菌的实际经验,可能比网上给出的数据要小一截。
第11章 神射
初阳曦曦,旗影长长。土场之上,尘土微浮。五百多个童子,都排成十人的小队,形成粗粗对齐的阵列。
他们衣衫单薄,赤足而立,普遍比较瘦弱,但精气神倒是不错。而那一双双童子的眼睛,也都或多或少的,含了些明亮的神采,好像七八点钟的太阳。
“卯时末,辰时初…嗯,七点左右。”
一个新制的晷盘,就放在童子们的前侧。它以平整的木板为底,刻了个直径一尺的圆。圆盘中心,插着一个笔直的竹签。而圆盘外侧,则画出12个等分的扇形,写着十二时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在标注的时辰后,又从“0-23”,写了“符咒”一样的小时数字,更加精确的分割出时间。
当然在这个时代,十二个时辰,通常被叫做“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有着非常生活化、容易理解的描述。而眼下的“卯时末,辰时初”,就是“太阳出来”,“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太平黄天!日出之初,早食之前,是天地之根源,阳气新生之时。故而,站上两刻钟,以生阳气,也叫做晨桩…”
张承负背着双手,在童子们的队列中走过,看到有歪歪扭扭的,就上手调整一二。
“头要正颈要直,下巴收一点。脚跟相距约一尺,脚尖微内扣。用鼻子呼吸,不急不缓…生童,不要回头看我,安心守定!…”
“啊!是,张师…”
“不要说话!”
“是!…”
另一侧,高道奴也带着些门徒,一起帮着指点。他其实更擅长这种“武艺”,是下过苦功练武的。而穷文富武,他一个人吃下的麦饭,就能抵得上三、四个普通的丁壮。
以眼下天齐庙道场的情形,张承负可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因此,和静坐一样,他教的还是静站。在站桩的同时,一边训练童子们的队列,也一边灌输纪律和时间的意识。
“静身如柱,心如止水,气随鼻息,意守丹田…这是最基础的站定功夫。”
“简单来说,就是‘身不摇、心不散、气不乱’…”
“站满两刻钟,就能吃麦饭粥了!…”
听到“吃麦饭粥”,窸窸窣窣的口水吞咽声,就从童子的队列中冒了出来。张承负眉头一扬,严厉的目光看去,声音又赶紧消失了。他外表保持严肃,心里生出好笑,但听到童子们肚子的咕咕声,又暗暗叹了口气。
“太平黄天!只有先吃饱饭,才能进行进一步的训练。无论是习练拳脚兵器,还是操练队列行军,肚中空空,总是不行的…可是在这灾疫缺粮的冀州大地,粮食又从何而来呢?周围各州,豫州、青州、兖州都是一样受灾,并州贫瘠,恐怕只有去幽州买了。幽州,涿郡,涿郡…”
张承负默默思量,又想起了某些人来。太阳的痕迹在日冕上移动,练过了静站,吃过了早食,就到了“辰时中”。紧接着又是识字的“文化课”。接着做出的日冕,他教了童子们十二时辰的写法,还有对应的时辰含义,以及道教中极为看重的天象。
“子时在23-1点之间,称为‘夜半’,北斗七星柄直指正北,天汉清晰可见。丑时 1-3点,称‘鸡鸣’,第一次鸡叫总是在丑时末。东方七宿在此时渐现。寅时 3-5点,称‘平旦’。此时启明星最亮,露水凝结,丑时末就是天亮。所谓平旦,就是太阳是平的,出现在地平线上。”
“卯时5-7点,就是‘日出’。辰时7-9点,又叫‘食时’,是吃早饭的时候。巳时9-11点,叫‘隅中’。‘隅’是旁边的意思,‘隅中’就是太阳靠近天空中间,但还没到。午时11-13点,为‘日中’,太阳到了天中,此时日影最短。未时13-15点,是‘日昳’,太阳又斜了…”
“申时15-17点,是‘晡时’,也就是在申时末吃第二顿饭。酉时17-19点,叫‘日入’,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戌时19-21点,‘黄昏’,西方余晖落尽。不过夏天太阳落尽的迟,冬天落的早,其中道理,为师会以后再说。最后是亥时21-23点,‘人定’,就是人睡觉的时候。北斗七星柄指西北…”
关于天象时辰,实在有太多能讲的地方。而作为入门,张承负只是再次强化了时间的概念,把时辰相关的字词教授出去。这十二时辰加上俗称,30来个字,估计得教三天,还得让小组内的童子们互相帮着学才行。
太阳的斜影越来越短,直到过了“午时”,又开始变长。一日两顿,中午自然没得吃。童子们只能饿着肚子,练了会静坐。接着,“未时中”下午两点,开始学习术算。
这几日的课程是互相联系的,既然教了日冕的时间,那术算就是计算时间的加减,还有学习圆盘的角度。两位数的加减,要仔细算,要求都学会。至于圆的角度弧度,不过是先教个简单的概念,有印象就行。
一天匆匆过去,到了酉时初下午五点,就又是童子们高兴吃饭的时候了。而张承负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想着晚上再教点什么新的歌谣,或是给“弟子们”讲讲历史故事,却看到大师兄马元义笑着来了,还带着二师兄唐周。
“承负,你这童子营的营头,可是当得热闹的很呐!师父有时候,还会从祠庙中出来,远远地看上两眼…”
“是极!我也来看看,这吃了这么多粮食的童子营,到底是什么模样?…”
“啊!元义师兄!唐周师兄!…”
张承负连忙行礼,两位师兄也随之还礼。三人一起在营中溜达了会,看着童子们一组一组的吃饭,高道奴拿着根短木棍维持着秩序,又打了个招呼。这一圈看下来,马元义与唐周对视了一眼,神情中都有了些惊异。
“太平黄天!承负和道奴,训练的有模有样啊!”
“嗯,确实是有些章法。倒是不枉吃了这么多粮…”
“比不得大师兄手下的门徒…”
“哈!元义,小师弟心气高着呢!还想和你那批持杖的精锐门徒比较!”
“哈哈!假以时日,也不是没有可能嘛!毕竟这些童子还小,精神头也不错。嗯,就是瘦了点…”
天色还亮,三人从童子营里走了出来。马元义从随行的门徒那里,拿来一把八斗的猎弓,还有二十根骨箭,笑着递给张承负。
“喏,你找我要的猎弓。你这从来没摸过弓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弓箭了?”
“.我之前摸过一把弓,试了试,感觉可能自己应该会射箭…”
“会射箭?…”
听到这,马元义与唐周面露惊疑,小师弟是农户出身,师父捡他的时候才十岁。他们都是看着小师弟长大的,这小子学没学过弓箭,他们还能不清楚吗?难道是?…
唐周若有所思。他笑着拉住张承负的胳膊,就往祠庙中走。
“来,跟我来!我库房里有个草人,元义的门徒处有个操练的土场。去那里射两箭看看!”
“不错!就去我那里的土场,练一练看看!”
张承负拗不过,只得跟着两位师兄走。马元义带的八百精锐门徒,在祠庙外有个正式的营地。这八百人表面上练得是棍棒,实际上棍棒插上枪头,就变成了军中的短矛。
说到底,这支队伍其实是大贤良师张角,在冀州太平道道场,所真正倚重的核心武力。他们是从众多信徒中选拔训练出来,兼具信仰与武力的“道兵”。可惜,这样的“道兵”,张角门下只有八百人,张宝和张梁门下也是差不多数量,再多就养不起了。
“承负,这草人你要放多远?”
“先三十步吧!”
“三十步?你确定?”
“嗯。先试试弓…”
土场上,张承负分脚站好,握着这轻巧一截的猎弓,整个人都沉肃了起来。无比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深吸口气,瞄准草人胸口处系着的人头大红布,缓缓拉弓到嘴角,稳稳就是一箭,身形不动分毫!
“嗖!”
看到这站定拉弓的气势,马元义与唐周都神情凝重,被“唬”的挺直了腰。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浑然自如的一箭,稳稳飞去,然后…箭矢稳稳的射在了红布外,隔了大概两寸。
“咦?承负他竟然真的会射箭?…”
“可惜射的不大准…”
“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这八斗的弓,他开的轻松的很呐!”
“哈!承负他从小就力气大,就和道奴一样…”
这一箭射失,两位不会射箭的师兄,都松了一口气。倒是围观的门徒中,跟着来看的柳弓,神色肃然起敬。这新弓到手的第一次试射校准,竟然只差了两寸?
“嗯,三十步,偏差左下两寸。我是瞄准了射的,那再射就要往右上移些瞄准,补偿这偏差…”
张承负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草人的箭靶,算了算偏差后,又再次回到三十步外。他挺起身形,稳稳拉弓,瞬息又是一箭!
“嗖!”
第二箭射去,正中红布的右上,只多出一寸来。张承负又上前看了看,用手指比划了会,心中确定了这把弓的瞄准,到底要补偿多少。于是,他返回箭位,调了调息,眼睛瞬间锐利,瞄准后又是一箭。
“嗖!”
这一次,箭矢凌厉而去,正中草人靶心的红布。两位师兄立刻瞪大了眼睛!可还没等他们开口,张承负便再次拿箭,连续三箭,都在靶心中央,尽数挨在一起!
“嘶!刚才那一箭不是蒙的?承负这箭术?…”
“果然是附魂…咳…是天授!”
马元义与唐周互相对视,脸上既是惊异,也是喜色。这位小师弟若是有天授的不错射术,倒是可以在后面太平道的大事中,加上更多的担子。而这样想间,张承负已经再次走上前,取回了五支箭,又把草人拉远了二十步。
“啊?五十步?!…”
“这是不是有点太远了?…”
张承负垂了垂眼睛,用心感受了会手中的弓箭,感受着与生俱来般的熟稔,与千锤百炼般精准的动作。只不过,他对肌肉力量的掌控,还没有完全深入到细致入微。哪怕射箭的动作分毫不差,劲力上还是会有一点点偏差。
“嗖!嗖!嗖!嗖!嗖!”
五十步外又是五箭!五箭都在红布上,只是射成了个散开的五角形。马元义与唐周还是笑着赞叹,柳弓的额头上却是已经冒汗。要知道,这样的射术,若是换上重弓和狼牙箭,就已经能在战场上隔着军阵,点名射杀敌人的军官了!
“五十步…大约就是这把弓的极限了,再远弓身颤抖,就射不大准了。”
张承负感受着弓身的震动,本能的觉察出了弓的极限。但他还是把草人拖到了七十步,又连着射了五箭!这一次,五箭中只有一箭在红布上,其余四箭在贴着红布,最远不过一寸。而箭矢射入的深度,也只有浅浅一点。
“嗯,五十步内射头…五十步外射身体…”
张承负若有所思,重新把箭收好。静止的靶子已经试的差不多了,那移动的靶子…想到这,他左右环顾,看到了一只树上的麻雀。在两位师兄疑惑的目光中,他走到树下,隔着十多步,轻飘飘的先射了一箭。
“嗖!”
这一箭擦着麻雀,穿过树上的枝叶。麻雀受了惊吓,立刻从树梢上飞起,就像受惊的兔子。而十多步的距离,第二箭转瞬即至,刹那将麻雀贯穿,继续带着飞向天上!紧接着,后面又是第三箭,再次贯穿了飞落的麻雀,带着再飞起一截。然后是射中的第四箭,连续三箭!
“黄天啊!承负射的,难道是传闻中的连珠箭?!”
“啊!连续三次,射中飞动的麻雀?这射术是个什么水平?我好像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