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399节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道:“那你呢?月例都被家里挪了去,手头可还有银钱?”
邢岫烟浅笑道:“你前头给的,我还剩下大半呢。我又不是那等官家小姐,哪里用得着那般多开销?”
陈斯远笑着颔首,思量着道:“入秋了,回头儿我送些细布、锦缎来……嗯,要素净一些的。”
邢岫烟眨眨眼,这回倒没推拒,只笑着颔首应下。二人对视起来,邢岫烟一双星眸顿时温润起来,四下瞧了瞧,眼见并无人瞧过来,这才凑过来扯了扯陈斯远的手,道:“你用心攻读,少掺和府里的杂事。”
陈斯远听出来话里有话,便道:“府中又有事儿?”
“原来你不知?”邢岫烟压低声音道:“才传进来的信儿,说是二房老爷那门生,从顺天府推官迁到了巡捕司为员外郎。”
“傅试?”
陈斯远愕然不已,暗叹这老爷贾政倒是好能为,不声不响的就给傅试生了官儿。
刑部衙门除去十七个清吏司,另有秋审处、提牢厅、巡捕司、赃罚库等衙门。这巡捕司乃是太宗李过所设,专为缉捕要犯、大盗而设,内有一郎中领衔,三个员外郎为辅,余下主事、书办无算。
这等去处只能算不好不坏,却不知贾政此番走了谁的门路,要知道那赵侍郎前一回便被革职查办了。这贾家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转念一琢磨,顿时知晓为何方才三春窃窃私语不敢言说了。出了这等事儿,莫说是王夫人,只怕赵姨娘都要心下不自在!
那王夫人气恼一回,不过是与贾政愈发离心离德,倒是赵姨娘,说不得又要闹起来。
正要与邢岫烟说些什么,忽而便有苗儿招呼道:“哥儿?原来哥儿躲在此处,可害得我好找。哥儿快去吧,太太正急着寻你呢。”
陈斯远暗忖,说不得便是邢夫人又沉不住气了。当下无奈瞧了邢岫烟一眼,只得别过表姐,随着苗儿往东跨院而去。
谁知二人才转过王夫人院儿,遥遥便听得吵嚷声自梦坡斋传来。
“……不可理喻!”老爷贾政怒斥道。
随即便有赵姨娘哭闹道:“那狐媚子不过才跟了老爷俩月,他哥哥便升了官儿。可怜我给老爷生了儿女,我哥哥如今还苦哈哈跟着环儿做小厮……我给哥哥求个管事儿的差事怎么了?”
“胡闹!府中庶务老夫何曾经过手?”
“老爷,老爷你别走……”
陈斯远与苗儿对视一眼,情知这等热闹不好瞧,当下扯了苗儿便直奔东北上小院旁的角门而去。
二人风风火火过了角门,待从私巷里往外走,遥遥便听得隔墙有赵姨娘啜泣、咒骂之声传来。
苗儿不禁幸灾乐祸道:“她也有今天?素日里拿自个儿当了主子,见了我们从来都是呼来喝去。呵,都是奴才辈儿的,谁比谁高贵?”
陈斯远笑而不语,心道这等事儿说来也是贾政不地道。那赵姨娘为其生儿育女,再如何也不能让赵国基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吧?
一径出得私巷,遥遥便见街面上来了一行风尘仆仆的人马,仔细端详,却是贾琏打平安州归来了。
二人错身而过,彼此招呼一声儿,又说来日一道儿喝酒,便彼此别过。
不说陈斯远老话重提如何安抚邢夫人,却说贾琏兴冲冲回转荣国府,方才交还了马匹,便有心腹小厮兴儿凑过来道:“二爷,听说大老爷出事儿了!”
贾琏一怔,忙追问缘由,那兴儿便将方才扫听来的信儿说了一遭。
贾琏听罢顿时杵在原地好一番神色变幻。担忧有之,可更多的则是庆幸!
贾家教子,从来都是如那贾珍一般,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那贾琏婚前有时没个由头便被大老爷暴揍一顿,心下畏惧,自然巴不得大老爷赶快去了,免得再胡乱管束。
因是贾琏暗自庆幸,一则是大老爷生死未卜,说不得来日自个儿便要袭爵;二则是亏得自个儿迟了一两日才回,不然往南边儿扫听信儿的苦差只怕又要落在自个儿身上。
过得须臾,贾琏回过神来,强行蹙眉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菖哥儿几时去的?可曾打发人回了信儿?”
兴儿道:“才走两日,如今哪里能得了信儿?”
贾琏不再多说,思量着先去了贾政外书房,却得知老爷贾政方才离府而去,他便只好又去了荣庆堂。待见过了贾母,这才回转凤姐儿院儿。
小丫鬟丰儿赶忙往内中传话儿,又有平儿打了帘栊来迎,贾琏进得内中,便见凤姐儿盘坐炕上,正打着算盘。
那凤姐儿也带了笑意道:“这一趟倒是比先前早回来两日。”
贾琏径直往炕上一躺,抱怨道:“平安州那等鸟不拉屎的地儿,若不是有差事在身,我早就待得够够的了。”
头枕双臂惫懒须臾,扭头又低声道:“怎么听说……大老爷困在大名府了?”
凤姐儿扫量其一眼,只笑笑没言语。那平儿也识趣,紧忙引了丰儿出去。内中只余下二人,凤姐儿停下算盘就道:“你说若是一个不好……”
贾琏连忙摇头:“如今说这些还早,且等着菖哥回信儿吧。”
二人对视一眼,贾琏眼中满是期盼,凤姐儿却心事重重。盖因大老爷这一去,爵位若是落在贾琏身上,凤姐儿得了诰命不说,就须得与王夫人真个儿对上了。往后再不是小辈撬动长辈掌家之权,而是大房、二房掌家之争。
凤姐儿本就是心气儿高、好揽权的,这些时日又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可不就要与王夫人好生斗一斗?
那贾琏风尘仆仆而归,一路上憋闷许多时日,瞧着凤姐儿便有些意动,禁不住探手去捉凤姐儿的手。谁知凤姐儿探手便用毛笔打了一下,道:“少作怪,我如今一脑门子官司呢,你若忍不住,只管去寻平儿那小蹄子就是了。”
外间平儿听见动静,顿时羞道:“奶奶少拿我来作筏子,我差事也不少,可没空伺候二爷!”说罢打了帘栊而去。
贾琏不禁讪讪道:“不过是掌家,你管家管惯了的,哪里就要这般繁忙了?”
“你知道什么?”凤姐儿道:“我掌了家,可是惹了人家气闷,明里、暗里没少下绊子呢。再说与远兄弟合伙那工坊,也要操心。”
贾琏幽幽道:“不过几个银钱,值当什么?”
“唷,你二爷短了银钱只管张口,这不当家自然不知柴米贵。”说罢将账目一推,道:“不若二爷帮我瞧瞧账目?”
贾琏哪里耐烦理会这些?心下兴致大坏,又不敢招惹凤姐儿,干脆起身道:“罢了,我先去前头沐浴一番。”
凤姐儿心下觉着不对,赶忙冲着其背影道:“夜里我让平儿置办席面,到时再给国舅老爷接风洗尘。”
贾琏哈哈一笑,这才扬长而去。
那凤姐儿正要闷头算账,平儿去而复返,入内回道:“奶奶,合该往荣庆堂去了。”
凤姐儿叹息一声,只得拾掇了账目,急匆匆往荣庆堂而去。
到得荣庆堂里,凤姐儿好一番插科打诨,哄了老太太高兴,谁知又有前头的管事儿来寻,说是贾琏一行换了两匹马,前头马厩不知如何入账。
才处置过马厩之事,又有后头园子里的管事儿来寻,说是库房锦缎、布匹不足用,眼看换季,须得采买一些给府中人等置办新衣。
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凤姐儿忙了个脚不沾地,直到天色擦黑方才得闲。
直到此时,凤姐儿方才想起为贾琏接风。刚巧路过厨房,便吩咐厨房预备着,自个儿领了平儿回转,又要打发平儿去寻贾琏。
平儿却笑着道:“奶奶,二爷才回来,奶奶那会子便没给好脸色,说不得这会子正神伤呢。”
“他?不过办一趟差,又不是给公中办的,瞧着就好似立了多大功劳一样儿。”面上笑了笑,凤姐儿到底还是说道:“罢了,那便往前头去请一回吧。”
那贾琏外书房便在西路外院,离贾政外书房不远,后头又有四个奶嬷嬷家。凤姐儿打荣庆堂后头穿过垂花门,过了宝玉的绮霰斋,出得角门一转,便到了贾琏外书房。
谁知这会子兴儿守着门,瞥见凤姐儿一行,顿时面色骤变。那凤姐儿本是噙笑而来,见兴儿面色急变,又隐隐听得内中喘息旖旎之声,顿时面如白纸!
平儿生怕凤姐儿发作起来,赶忙扯了凤姐儿道:“奶奶……许是二爷这会子寻了隆儿之类的……可不好闹起来。”
“隆儿?”凤姐儿冷笑一声,那内中女子浪叫声不迭,哪里是什么隆儿了?
平儿心下暗骂贾琏才回来便生事,嘴上劝慰道:“有道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二爷本就是这个性儿,奶奶又管得严……他便是不在府中折腾,只怕也要去外头寻花问柳。奶奶才掌了家,这要是闹开来……说不得便让人瞧了笑话去!”
凤姐儿暗自运气,情知自打贾琏护送黛玉南下一回,这心思便愈发活泛。虽有平儿遮掩,可府中流言蜚语凤姐儿又岂会不知?
正如平儿所说,凤姐儿虽心下不满,可素日不过言语敲打罢了,并不曾真个儿与贾琏闹僵起来。又暗忖,姑母王夫人那般要强又如何?老爷贾政还不是有了赵姨娘、周姨娘?如今外头更是养了个小的。
于是当下狠狠瞪了兴儿一眼,那兴儿打躬不迭,却绷着脸儿一言不发。
凤姐儿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瞧了一眼外书房,随即扭身便领了平儿回转。
“去将那席面丢了喂狗去!”
待主仆两个一去,兴儿紧忙叩打窗扉道:“二爷!快别闹了,方才二奶奶来了!”
内中顿时一静,窸窸窣窣须臾,书房门方才推开。那兴儿本道入内,谁知便有多姑娘扭身钻出来,一溜烟地跑了去。又有贾琏衣衫半解,讪讪道:“这,她果然来了?”
兴儿郑重点头,贾琏心知不好,紧忙穿戴齐整往后头去寻。待进得凤姐儿院儿,不拘如何赔笑道恼,那凤姐儿只是冷眼讥讽。恰厨房送来席面儿,凤姐儿气恼之下,果然将食盒打烂,噎得贾琏只得蔫头耷脑又往前头书房而去。
说来也巧,贾琏刚绕过粉油大影壁,正撞见打东跨院回转的陈斯远。
陈斯远顿时笑道:“琏二哥这是往哪儿去?”
贾琏打了个哈哈,道:“那差事还有些首尾,我须得去外书房处置了。这个,咱们兄弟先行别过,改日再喝酒。”
陈斯远目送贾琏而去,见其背影仓惶,又听得凤姐儿院儿静悄悄一片,顿时挠头不已。暗忖,这二位怎么闹起来了?
第294章 色香原是无心物
倏忽几日,荣国府里风平浪静。
贾菖假模假式往南边儿寻了二百里,路遇北逃富户,不过随口扫听了信儿便急急回转京师禀报。
因所得多是以讹传讹之言,是以贾菖说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子说除大名府外诸县俱已陷于贼手;一会子又说弥勒教贼人引兵向北,不日便要来攻打京师。
邢夫人做戏也似一惊一乍,便用了涂了姜汁的帕子使劲儿揉眼睛,霎时间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王夫人唏嘘不已,一个劲儿的诵念‘阿弥陀佛’。
贾政实在听不下去,问询几句,眼见贾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这才申饬了一通将其打发了下去。
老太太唉声叹气,只是也不见其少吃了一碗饭。或许私下里,老太太巴不得这个招灾惹祸的大儿子就此陷于贼手呢。
谁知隔天便有贾赦的小厮千里迢迢回了信儿来:却是贾赦惊觉有贼人造反,早早乘了船一路南下,刻下已去了金陵,打算走海路回转京师。
当日又有一部京营开拔,浩浩荡荡往南平贼,贾家众人眼见无事,这才安下心来。
那邢夫人愤懑不已,寻了陈斯远说了好些个有的没的,大抵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大老爷贾赦怎么就没死于贼手呢?
陈斯远心下也是遗憾,当下好生安抚了邢夫人,心下思量着,既然贾赦命硬,那说不得他便要另寻他法,总要将这个祸根铲除了才好。
怅然回转大观园里,赶巧撞见来往前头去的宝姐姐,二人眉来眼去一番,那一旁的莺儿便掩口笑着躲去了一旁。
刻下秋风送爽,正是一年里最舒爽的时节。二人便在达摩庵左近说起话儿来,略略说了几句,宝姐姐就道:“我又不缺用度,那些布匹、锦缎何必送了来?”
眼看初秋已过,府中下人早就张罗着量尺裁衣,陈斯远记挂表姐邢岫烟,便寻了布庄采买了好些。
出去新宅的尤二姐、尤三姐与晴雯,清堂茅舍的香菱、红玉、柳五儿,邢岫烟那儿送了些,林妹妹处送了些,宝姐姐处自然也少不了。
雨丝锦、月华锦各一匹,提花缎一匹,苏州织造仿制的西洋哆罗呢一匹,另有细布两匹。宝姐姐处还多了一匹粉地印彩云折枝花纹棉布。
前脚儿香菱送了来,宝姐姐嘴上嗔怪心下欢喜,又扫听得黛玉处少了一匹粉地印彩云折枝花纹棉布,邢岫烟处少了雨丝锦,心下愈发熨帖。可见了陈斯远,依旧忍不住絮叨起来。
二人相处已久,陈斯远又如何不知宝姐姐口是心非?当下只道:“也就这二年,往后这等事儿自有你来打理,我是不管的。”
宝姐姐面上嗔怪,心下喜不自胜。又数落道:“再是有钱也不敢这般抛费,罢了,且不说这个……你可知琏二哥又与凤丫头生分了?”
“还有此事?琏二哥不是刚回吗?”
宝姐姐笑道:“不知怎地,琏二哥又惹了凤丫头,如今他又搬去了前头书房。我看这几日平儿眉头不展的,夹在二人当间儿,心下不知如何烦恼呢。”
陈斯远笑眯眯道:“平儿或许烦恼,可二嫂子与琏二哥却未必。”
这回轮到宝姐姐不解了,问道:“这是为何?”
陈斯远笑道:“二嫂子忙着与太太过招,心下哪里得空去想琏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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