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121节
踢寡妇门、刨人祖坟、吃绝户、断水截流、诲淫诲盗、放印子钱、聚众赌钱、拉皮条、上门逼债、强买强卖、设局陷害、逼良为娼…
没有他们不干的。
这群人,就是青桥北里的地痞。
他们故意挑衅朱寅和宁采薇,当然不是无聊,而是带着目的。
既是试探,也是找事。
倘若两人选择隐忍,那就说明两人软弱好欺,真就是没有来历的外地人。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直接敲诈了。
有的是法子,让俩人花钱买平安,将两人的银钱,一点一点的榨出来。
倘若两人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强硬反击,那就趁机给一个教训,逼他们暴露来历。
有来历,也要看能不能动。
没来历而只是嘴巴硬,那就直接上手段,保管让两人服服帖帖的上供。
朱寅一来村里落户,他们就盯上了,以为是肥羊呢。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居然有恃无恐的直接动手!
平时凶悍的孔九,也是学了些拳脚的,可在这魁梧大汉的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
武力上都不是对手,这还怎么整?
“小公子,小人孔九郎…”那汉子被捏住双臂,痛的满头是汗,“误会!误会啊!还请小公子放手…”
之前有多么嚣张,现在就多么怂包。
宁采薇冷冷看着孔九郎,“你不是说宁大脚么?再说一声试试。”
朱寅合上扇子,用扇子拍拍孔九的脸,笑道:“是啊,再说一声听听,爱听。”
孔九郎丝毫动弹不得,感到胳膊快要折了,带着哭腔说道:
“小公子、小娘子高抬贵手,小人再也不敢了…哎呀哎呀,小人认识陈巡检,还认识王公子…”
他说的陈巡检,就是负责附近十里八乡治安巡查的陈慧。
王公子,应该是西里王家,王主簿的子侄了。
也就是不能得罪的本乡豪绅。
朱寅忽然伸手就“啪”的一耳光,抽在孔九郎脸上,劈头盖脸的骂道:
“乱嚼舌根的贼囚根子!寻思你是个什么东西!狗一样的人,还提陈巡检和王公子!”
“他们认识你是谁!惯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要是知道你借他们的势,怕会剥了你的皮!”
朱寅说到这里,大喇喇的坐在赌桌上,手里玩弄着几张骨牌,继续仰着小脸说道:
“不长眼的泼才,你们都听仔细了!小爷我虽是落户本地的外人,却租着周家的别院,岂能没有成色?”
“哼,就这南京城中,不知道多少官人,大到二品三品的大臣,小到衙门的班头捕头,谁不看顾我三分!”
“你们竟是吃了豹子胆,敢打我的主意!小爷不是过江强龙,压你们这群地头蛇,却是绰绰有余。”
“是是是!”孔九郎快要哭了,哪里不知道踢到铁板上?
在乡中作恶多年,他早就练出了见风使舵的本事,眼见朱寅似有来头,顿时只剩求饶的心思。
“误会,小的该死!”孙九郎哭丧着脸,“公子小孩有大量,还请饶了小人一次,必有所报啊。”
朱寅挥挥手,让兰察放了孔九郎,孔九耐着性子道声谢,就对众人喝道:
“大伙都将身上的银子拿出来,给小公子赔罪!”
说完他自己首先将身上携带的七八两纹银全部献上。
众人慑于朱寅的“淫威”,只能有样学样的搜出身上的银两。
横行这么多年,他们学会了很多。比如:好汉子不吃眼前亏。
他们也没想到,朱寅不到十岁,却这么老辣。这哪里是一般的孩子?
孙九郎麻溜的将四五十两银子用手帕包了,恭恭敬敬的献上说道:
“是小人等口无遮拦,还请小公子高抬贵手。这点银子虽少,也是一点心意,权当小人等谢罪了。”
按照规矩,如果朱寅接过恕罪银子,那此事就暂时揭过。
若是不接受,那今日就算不死不休了。
朱寅伸出小手,接过了银子,随手将银子往赌场上一扔,扇子“啪”的一击手心,说道:
“滚吧!以后乡中见到小爷,记得夹着尾巴!”
朱寅也只能“高抬贵手”的拿钱放人。不然又能将这些地痞流氓怎么样?
总不能因为绰号,就杀人泄愤吧。
就算为民除害杀了孔九等人,他也犯了杀人之罪,要偿命的。
别以为杀了恶人就没有代价,一样是杀人罪。
“是是是!”孔九郎扯下头巾擦汗,点头哈腰的赔笑,然后狼狈不堪的带着一群人走了。
就连赌桌上的骨牌,都懒得收起带走。
宁采薇拎起银子,两只手捧着掂了掂,笑的两眼弯弯。
“一声宁大脚,换来了四十多两银子,也算小发一笔了。要是每次都能换钱,天天当我面叫我都高兴。”
朱寅道:“这些青皮流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肯定会调查我们的来历,只有查到庄县丞和我们的关系,他们才会老实。”
“也幸亏我们找了庄县丞当靠山,不然我们斗不过这些地头蛇。他们背后可是有巡检、王家当靠山。”
“我们是外来户。只要我们露出一些虚弱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们当肥羊。”
“我们租着大宅子,又有这么多人口,还是外来户,一定会引起张家、王家、刘家的试探。他们一定会搞清我们的来历,绝不可能无视。”
宁采薇的神色有点凝重,“这些地痞流氓就是土鸡瓦狗,可是那三大豪绅,都是乡中土皇帝,就不好对付了。”
“除非我们不发展。只要我们发展,就一定会触动他们的利益,这是必然的。”
朱寅点头:“这是免不了的。传统农业社会,资源就那么多。我们发展起来,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当然会利益受损。”
“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获得科举功名。打铁还需自身硬。有了举人功名,我们才具有发展空间。”
宁采薇道:“那你要好好读书了。幸好你之前就喜欢文史,是有基础的。”
朱寅苦笑道:“还有一年工夫,我会好好读书,可毕竟是考举人,我心里没底啊。”
宁采薇善解人意的温柔一笑,“你不要有压力,反正你才九岁,有的是时间。我们完全等得及。”
却说孙九郎等人走远,来的一块稻田边的草垛前,这才惊魂甫定的止住脚步。
“九哥,真就这么算了?”一个青皮脸色阴沉的说道,“咱们兄弟可没吃过这种亏啊。”
孙九郎咬牙:“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宁大脚和朱小儿欺人太甚!”
“咱们要好好打探打探,朱小子和宁大脚有何来历。哼,他们无父无母,家无尊长,老子不信有多大来头!”
“估计也就是个在老家待不下去的破落户!”
“真有来历的人家,哪有异乡落户的?”
“哼,就算他们有些来历,还能大的过张家、王家、刘家?今日梁子结下了,那就走着瞧。”
孙九郎说到这里,站在那里撩开长袍下摆往腰间一掖,退下亵裤,就对着稻田,大江东流。
他这泡尿,好像将被朱寅收拾的怒火也浇灭了。
“嘿嘿,老子还不信了,两个黄口小儿,一家外来民户,还能在本乡压过坐地虎!”
“就算咱们治不了朱小儿和宁大脚,不是还有张家、王家、刘家么?”
“就算三大家族好说话,那山贼水盗也说不定啊。”
孙九郎一边开闸放水,一边恨恨说道:“你们都晓得怎么做了?”
一群青皮一起露出阴狠的笑容。
“知道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强龙不压地头蛇。”
“屁的强龙,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听说有人专门拐卖没裹脚的女子,我倒是有认识的拐子。宁大脚这样的,正好是他想收购的。”
“听说孩子人小鬼大不是好事啊。朱小儿这么老成,怕是夭折的命,要是被强盗杀了也不奇怪,哈哈。”
……
朱寅和宁采薇回到大宅院,就准备给学员们上课。
按照前半年定好的基础课程,有文史、地理、算术、骑射四门。
四门基础科,每天每科只上一节。骑射由兰察等女真人教授,地理、算术由宁采薇教授。
考虑到朱寅要读书备考,他每天只教授一节文史课。
接下来几天要做的,就是准备课件教材,然后自制一些简易的炭笔、粉笔、黑板提高学习效率。
毕竟毛笔书写不利于速成学习。
当晚,赵婵来给宁清尘喂奶时,又说顾秀才老师、本县知县老爷,居然犯事了!
原定于明天的酒宴,只能暂时取消,改日了。
秀才尊称录取自己的知县为老师,就像举人称呼录取自己的主考官为座师。只有师生之名,没有师生之实。
可虽无师生之实,更无师生之情,即便只有一个名义,顾秀才也不能在知县落马时摆酒庆祝。
起码也要等一段日子。
这是礼,不可不守也。
朱寅心中有数,明知故问的说道:“本县父母犯了何事?”
赵婵有点郁闷的说道:“说是海青天抓了很多贪官污吏,私通什么洋夷、反贼,倒卖军器等罪。有人供出了老父母。”
“老父母做了五年县尊,掌江宁大权五年,眼看就要高升,却犯了事。”
朱寅却是想道:“一把手落马了,庄县丞有没有机会上马?按说有可能,但可能不大。”
就看南京大佬之中,有没有人为他说话。如果有,他有机会署理知县之职,最多署理一年,就能正式成为江宁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