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303节
宁采薇笑道:“这只是家里的春节预算,还有其他开支,比如宣社的那群朋友,大多家境贫寒,你不送温暖么?当然要聚集起来,发一份年节馈赠。”
“还有佃户、药农那里,都要发一份补贴,减轻田租的负担。杂七杂八,林林总总,几千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初五你就要去北京,又不少花钱…”
朱寅点头,觉得宁采薇考虑的很周到。
京师那是什么地方?去了北京,免不了平日酬酢宴饮雅集,贽见座主权贵,赏赐势要奴仆。
除非不想混了。
一个新科进士,在北京每年要花几百两银子,才能勉强维持基本的体面。
自己要是成为新科进士,花的钱当然还要乘以十,怎么也要几千两!
谁知宁采薇说道:“小老虎,你去北京带三千两黄金。考不上也就算了,只要考上,三千两黄金一年之内全部花掉!花不完,不许回来!”
“什么?”朱寅一愣,“三千两黄金?那可是三万两银子啊!你让我一年花三万两的公关费?”
宁采薇却是神色淡然,眼睛都不眨的说道:
“三万两银子算什么?很多么?北京冠盖如云,朝臣如雨,满天神佛八方小鬼,几万两砸进去轻而易举,只要你舍得。”
“当然,花钱要花的巧妙,不能被人攻讦你行贿。小老虎,姐姐相信以你的本事,是不会被抓住把柄的。”
朱寅笑道:“我就不信,我还怕花钱!你给我三千两金子,我就能花的漂漂亮亮。”
宁采薇却道:“三万两银子只是底线。只要你觉得必要,哪怕是五万两、十万两、二十万两,也能随时呼叫资金支持!”
朱寅忍不住哈哈大笑:“豪横!采薇,你真是太豪横了!”
“卿为金主,吾无忧也!”
看到朱寅如此高兴,小黑也高兴的摇着尾巴,似乎听懂了什么。
朱寅笑声未歇,外面就传来康熙的声音,说有事禀报。
“进来吧!”朱寅说了一声就正坐在支踵上。宁采薇也换了正坐姿势。
康熙身穿狐裘,带着一身雪花,挟卷着一股寒气进来,行礼道:“属下拜见主公,拜见采薇娘子。”
他跟在朱寅身边也就一年半,气质举止就发生了很大变化,前后判若两人。
朱寅道:“坐下说,不要急,先暖暖身子。”
康熙规规矩矩的坐下来,前倾着身子说道:“主公之前不是吩咐过,留意唐小娘子的未婚夫婿毛文龙么?”
朱寅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了?他出了什么幺蛾子?”
康熙露出一丝笑容,“毛家假冒富豪,毛文龙举债装阔。如今没处可借了,居然盯上了咱们的银行,要借五十两银,却没有抵押。”
“银行管事当然拒绝了他。管事说,小娘子虽然是菩萨转世,最是心善,可宁寅银行的银子,也不是想借就借。只有青桥里本地乡亲,借钱才不需抵押。”
“毛文龙虽然没有借到银子,可他打听到主公和小娘子心善,居然来青桥里了,打算上门借债,像本乡百姓那样,不用抵押。”
“算起来,他应该快到了。主公,这只是小事,可主公之前既然说留意他,属下就不敢大意。”
朱寅神色怪异的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外出带着暖手炉,炭在柴薪处那里领,不要冻着。”
“是!谢主公!”康熙领命退下。
然而康熙刚走不久,家务总管靳云娘又来了。
“主公,娘子,院外来了一个少年,说是主公故友,还是小娘子远方表兄,今日前来拜见。”
宁采薇憋住笑,问道:“那少年是何模样?你对他是何印象?”
靳云娘道:“骑着高头大马,挎刀携弓的很是神气,衣装打扮像个富家公子,长得也人模狗样,似乎很有来历。”
“只是,奴婢七岁就被骗过两条鱼,骗子也是个富家公子的打扮,所以奴婢对这种人向来不太相信。什么主公故友,娘子远亲,怕是求见的托词吧。”
“还有,真是故交远亲,哪有不递名帖的?名字也故意神神秘秘,定然不是了。”
朱寅呵呵笑道:“咱家真是人才济济啊,云娘都会识人了。”
“嗯,你让他在前院客厅等着,我去会会他。”
“是!”
接着朱寅就穿上狐裘,捧着手炉,慢悠悠的出了内庭。
立刻有奴婢上前,举着伞为朱寅遮挡大雪。
朱寅穿过腊梅如血的中庭,一路上遇见的奴婢,都是恭敬的行礼。
朱寅很快出了仪门,来到前院客厅,看见一个年约十五的英俊少年,正坐在那里喝茶。
这少年剑眉星目,既英气勃勃,又有几分书卷气,神色还带着一种惫懒洒脱。
朱寅眼睛很毒,仅仅一个照面,就将对方的形貌尽收眼底。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毛大帅?
平心而论,这是个外表很容易迷惑人的少年。
要是不知道他的底细,很容易会被他的个人形象蒙蔽。
呵呵。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啊。
毛文龙看见一个身披狐裘的清稚少年进入客厅,立刻知道是朱寅,赶紧长身而起,不卑不亢的说道:
“在下杭州毛文龙,闻江左朱郎大名,心向往之,寤寐以思,特乘风雪自远方来,冒昧前来造访!”
“惭愧!惭愧!”
PS:打秋风打到小老虎头上了,该怎么收拾他?蟹蟹各位书友的四支(订阅、投票、评论、打赏),晚安!
第189章 公子留步!
毛文龙口中连说惭愧,可是神上却无一丝愧色。
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来打秋风的。
朱寅皮里阳秋的笑道:“原来是杭州毛兄,幸会幸会。只是在下虽非贵人,难以忘事,却还是想不起来阁下这位故人啊,惭愧,惭愧。”
朱寅也是连说惭愧,语气却带着调侃。
他倒要看看,毛文龙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毛文龙脸色微红,假装没有听出朱寅的揶揄,反倒煞有其事的说道:
“在下心慕稚虎先生天生神慧,恨不早日相见,可谓神交久矣。稚虎先生的名句‘暗室心自牧,一壶冰玉白’,‘同绕珍珠水,不见六朝哀’,‘相思如烟草、一夕白发青’,还有‘何必藏之茗山下,一夜吹尘到江东’…等等不胜牧举,在下都是耳熟能详啊。”
“还有稚虎先生的墨宝,都说魏晋风度,唐意宋韵,师法古人神采精绝,在下看过一幅真迹,叹为观止。”
“朱解元不知毛文龙,毛文龙却知朱解元,是以在下自居故人。”
他这话虽然是滑头的狡辩,却也能敷衍得过。
朱寅没有想到,毛文龙功课做的这么足,就连自己的诗也找出来背了。可见此人心思机敏,不打没准备的仗。
毛文龙背诵的这些诗,是朱寅自己整理后发表在南京国子监的诗集上。自从他中了解元,这些所谓的“名句”就开始传颂,被奉为名句,坊间不难搜寻。
他的“墨宝真迹”,南京城中也有几十副,大多是国子监流出去的,也不难寻找。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说明毛文龙没有白读兵书。
若自己不知道他的底细,这几句“名句”一背诵出来,再夸赞自己的书法,立刻就会对他大起好感。
借钱之事多半能成。
但朱寅却是没有放过的意思,继续笑道:“可足下还说,乃是宁氏远亲,我倒是从未听闻啊。”
毛文龙闻言不禁一怔,念头转动间神色不变的说道:
“听说宁小娘子是观音转世,悲天悯人,乐善好施。观音之弟子,龙女也。”
“而在下名叫毛文龙。《拾遗记》中说,南浔毛龙之国,所以在下字振南。算起来算是龙女的长辈。”
“从龙女论起来,在下也算是远亲了吧。”
朱寅很是无语,这种诡辩也好意思拿出来啊。毛文龙,你为了打秋风,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难怪历史上能在辽东折腾那么多年。
后世很多人误以为,毛文龙是个粗鲁无文的武夫军汉。
大谬也。
毛文龙出生长大在杭州,本是商人家庭,其父纳捐进入国子监读书,但没有考中举人。
虽说其父科场失败,可毛文龙也是从小读书,本来也想走科举的路子。但他喜欢兵书和杂书,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也就考不上功名。
而且他母亲出自书香门第的沈氏,舅舅也是进士出身。
毛家曾是豪富巨贾,当年阔过的。
他考不上八股功名,不代表读书少。无论从家庭环境还是成长经历,毛文龙都不可能是典型的明朝武夫。
朱寅有心难为他,故作疑惑的正色道:
“足下真是善作妙语。只是,眼下已到年关,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为何足下不在家中过年祭祖,却要远道而来呢?如此良辰吉日,足下该当和亲人相聚啊。”
直接灵魂拷问。
毛文龙露出一丝苦笑,随即说道:
“所谓…良辰吉日时时有,锦瑟年华岁岁拥。在下本来是要回浙江过年,只是为大雪所阻,算起来年前也无法赶回,干脆来此访友。年后再回也是一样。”
“可稚虎先生有此一问,在下倒是汗颜无地了。唉…耿耿他乡夕,无由展旧亲。”
毛文龙遭逢变故后混迹市井,很擅长察人观色。他早看出朱寅名不虚传,是个人小鬼大的人,绝非是能被轻易糊弄的孩子。
不愧是天生夙慧的江左朱郎,大明神童。
实际上毛文龙也是个清稚少年,拿到后世就是个初中生,同样是个人小鬼大的人。
两人小大人似的打着机锋,说的话都带着和年纪不相称的成熟。
朱寅试探几番,这才不再为难,笑容终于真诚了一些,说道:
“振南兄无需如此。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足下冒雪来访,也是在下的荣幸。外庭风寒,请入中庭。”
朱寅已经断定,毛文龙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此人可用!
毛文龙的喜色一闪即逝,却掩饰的很好,拱手道:“如此,就叨扰稚虎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