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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628节

  朱寅还说,他早就准备好了万全之策,做好了周密的安排,就算自己调兵杀他灭口,证据也会出现在皇帝案头,出现在朝堂之上。

  杀他灭口也没有用了。

  朱寅并没有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意思。他说的很清楚,自己落马对他也没好处,他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只希望谈判,达成一个相安无事的协议。

  谈判地点,在长江中的广阳岛龙王庙,日期是明日正午,过期不候,双方不能携带兵马,只能带一个随从。

  邱乘云咬牙切齿,可是思来想去也无计可施,竟是除了接受谈判别无他法。

  万般无奈之下,邱乘云只能修书一封回复朱寅,同意双方谈判,准时单刀赴会。

  第二天正午,朱寅带着兰察,从白杆军大营出发,乘坐一条小船,驶往广阳岛。秦良玉夫妇率兵在江岸坐镇压阵,严防邱太监出兵。

  与此同时,邱乘云也让大军在北岸压阵,自己带着一个心腹护卫乘坐小船前往广阳岛。

  午时一刻,双方上岛,终于在岛上的龙王庙碰头。

  “稚虎先生,咱们又见面了。”邱乘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先生风采如昔,俺好生敬仰。”

  他看着淡如白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朱寅,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就好像这个少年天才是个不可战胜的存在,即便贬为知县也一样。

  朱寅一袭白衣,站在龙王庙的阅江台上,衣袂在江风中蹁跹飞舞,清逸出尘,恍若天上谪仙,似乎随时会乘风归去。

  身材伟岸雄壮的女真猛士兰察,手持狼牙棒,护法金刚一般静静侍立在朱寅身后,一股睥睨千军之气。

  朱寅转过宛若美玉雕琢的脸,星辰般的眼眸看着邱乘云,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淡漠:

  “邱公何必和我作对?我做我的知县,你做你的钦差,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不好么?”

  “在下一到重庆,你就烧了我的神童庙。结果却烧了整个庙区所有庙宇,损失巨大,民怨沸腾。最后,喝下这杯苦酒的人,还不是你自己?”

  邱乘云叹息一声,“稚虎先生天纵之才,功勋卓著,天下妇孺皆知,犹如再世神灵一般。俺对稚虎先生,向来高山仰止,心向往之,万万不愿和先生为难。只是,只是…并非俺本心。”

  朱寅冷笑着摆摆手,“事已至此,邱公不必解释。在下根本不在意。公道自在人心。今日既然找邱公谈判,在下就没有鱼死网破之意。在下只想安安生生做一任知县,再设法调回京师。”

  邱乘云苦笑道:“稚虎先生有条件尽管提出,俺洗耳恭听。”

  他很清楚,今日说是谈判,其实就是朱寅提条件。而他自己,大抵只有接受的份儿。但愿朱寅的要求不要太离谱。

  朱寅的笑容有点讥诮,一副吃定了邱乘云的神情,“在下有六个条件,邱公试听便是。第一嘛,你自己掏钱修复被你烧毁的所有庙宇,包括我的神童庙。”

  邱乘云心中苦涩,肉疼的吸了一口凉气,点头道:“好,既然是俺烧的,俺就自己花钱重修。”

  朱寅气定神闲的伸出第二根指头,“不可再弹劾我。我知道宫里有人怂恿你,但只要我当一天彭水知县,你就不能再弹劾我,我讨厌麻烦,讨厌官场倾轧。我都被贬为知县了,还待怎样?真要赶尽杀绝么?”

  邱乘云神色尴尬,“好,俺答应不再弹劾稚虎先生,咱们相安无事。还有呢?”

  朱寅继续道:“我是彭水知县,彭水百姓就是我治下子民。你们横征暴敛也好,涸泽而渔也罢,我区区一个知县也管不着。但,彭水你们不能动!”

  “我彭水县只正常纳税,该多少就多少。至于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本县一概没有。税监衙门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征调彭水县的劳役、牲畜。”

  邱乘云心头一松,“没问题。一个县的矿税,一年也收不了太多,就当送给你了。”

  朱寅剑眉一皱,“什么叫送给我?你以为我会拿这个钱?我是不想百姓受苦。”

  他听不得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

  朱寅又伸出四个指头,“你要命令纤帮和驮帮,让他们答应郝运来,同意给纤夫和脚力们,每干一天增加十文工钱。”

  邱乘云点头:“这就是俺一句话的事,不过增加十文工钱而已。俺的吩咐,两个帮会的龙头不敢不听。”

  “第五个条件。”朱寅举起一只巴掌,“你不能加征花船画楼的重税。巴伶超过三成都是彭水县的苗女,你加征花船重税,就是加征本县。”

  “彭水县有四万多苗人,青壮男丁足有万人,他们要是闹起事来,甚至造反,你真能逃得了干系?关中囬部聚众造反,杀了秦王府满门!殷鉴不远呐。”

  “他们,可不像咱们汉人这样顺从朝廷官府。逼急了,他们会造反给你看。你不要他们活,他们就要你死,管你什么钦差大臣。”

  “部族之事无小事,事关西南大局,国家安定,邱公身为钦差大臣,怎能不慎之又慎?西南百族林立,民情复杂,就像一个火药桶,一旦激发叛乱,坏了本朝长治久安之局,怕是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邱乘云心中凛然,擦擦额头的冷汗,“稚虎先生深谋远虑,俺万万不及。俺不再加征巴伶风月重税。”

  他堂堂一个钦差,此时被朱寅这个知县像下属一般耳提面命的教训,别提有多腻味,却又偏偏无法反驳。

  “最后一个条件。”朱寅目光一冷,“重庆府给蜀王府的杠银,是被你劫走的,你还杀了护送杠银的官兵。此事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银子要还给重庆府,死难官兵的抚恤,你也要出。”

  “这…”邱乘云神色为难,“稚虎先生误会了吧?重庆府的杠银被劫,与俺无关呐…”

  朱寅神色鄙夷的看着邱乘云,笑容讥讽,“那是我冤枉你了?你确定是我冤枉了你?嗯?”

  邱乘云对视着朱寅深邃的眼睛,感觉这少年的眸光有如实质,似乎要洞察他的心事一般。他无法抵赖,只好承认道:“的确是俺的手笔,俺还他便是。”

  朱寅点点头,“我就这六个条件。你同意,咱们就成交。当然,你也放心。只要你遵守承诺,你的罪证就永远也不会让皇上和朝廷知道。”

  邱乘云心中很是不甘,却哪里敢拒绝?只能干巴巴的笑道:“俺全部同意,成交!”

  朱寅微微一笑,“你也不要想着事后反悔,或者搞什么阴谋诡计。我保证一旦你这么做,绝对会自食其果、痛彻心腑。我若真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那也难享今日盛名。”

  邱乘云恨得牙痒痒,然而只能甘拜下风的拱手道:

  “稚虎先生放心,若是邱某食言,五雷轰顶!”

  …

  朱寅和邱乘云谈判结束,就大摇大摆的回到重庆府城。秦良玉夫妇领取了粮秣,率军东归。

  岑秀冰也辞别朱寅,跟着秦良玉去石柱宣抚司了。

  很快,就有消息从重庆传出,说因为稚虎先生的努力,税监衙门终于取消了对巴伶花船的重税,纤夫和脚力也加了工钱。

  一时间,朱寅的名望更上一层楼。很多百姓甚至直接在家中设立香案,为稚虎先生祈福。

  朱寅来到重庆不到十天,就压制了邱乘云,获得了重庆各族百姓的爱戴。

  郝运来很高兴问题得到解决,不禁对朱寅更加佩服。可是朱寅刚来重庆就掩盖了他这个知府的名望,也让他五味杂陈之下很是嫉妒,少不得又在府邸发牢骚。

  “唉,稚虎啊稚虎。你真是既让我爱,又让我恨呐。”

  说完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夫君不要耿耿于怀。”郝夫人劝慰他道,只剩下一只的眼睛里,满是温良柔和的笑意。

  “事情都已经解决,百姓也称颂夫君啊。”

  “稚虎是个重情重义的,你们虽然各为其主,但你们彼此携手相助,也算一段佳话了。稚虎如今这番功业,这等名望,数百年来孰能媲美?夫君又何必和他相比?夫君已有星辰之光,本就照耀世人,何须再和明月争辉呢?”

  郝运来闻言,顿时心室大亮,一扫块垒,朗然笑道:

  “我家娘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真乃解颐之花。”

  郝夫人嫣然笑道:“妾身眇一目,已是残疾之身,幸得夫君不弃,哪里是什么秀外慧中,解颐之花?”

  郝运来喟然道:“是我当年没有保护好娘子,娘子被那恶少刺瞎一目,毁了花容月貌,让我痛惜至今。虽已整治的仇人家破人亡,可终究意难平。”

  郝夫人却很是平静,“便是花容月貌,终究红颜易老,又何足恃?夫君如此待我,我已足慰平生,夫复何求?”

  她素手执壶,给郝运来斟酒,语气带着征询和商量,“化吉,我们还是要和稚虎搞好关系。你不是说,郑国舅来信,也让你照顾稚虎么?”

  “既然郑国舅信中都让你照顾稚虎,我们也无须顾虑太多,趁这个机会善待之。你是知府,只要你关照他,他这个知县也做的顺心一些。”

  “等到采薇来彭水,我就以看望采薇为名,去走动走动,不能淡了这份交情。我以为这也算一条后路。稚虎必然是大有福运之人,绝不会就此落魄。”

  郝运来点头答应,“好,此事就依娘子。你就多和采薇走动走动。你们都是女眷,反而更方便。”

  ……

  七月初六,重庆酷暑难当,朱寅一行人离开府城。

  初十,朱寅终于到了彭水县城。

  虎牙早就造好了声势。朱寅一到彭水县城,顿时受到满城翘首以盼的百姓的欢迎。

  县城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鞭炮声响个不停。汉人、苗人、土家人等各族百姓,都是箪食壶浆,跪在路边迎接,声势浩大。

  即便是在西南,稚虎先生的名望也已经很高了。除了朱寅的耀眼功业之外,当然也因为虎牙平时的宣传造势。

  知县陈思德率领县衙官吏、本县豪绅、夷人长老,在城外等候了。

  这种规格,远超一般的新知县上任。因为谁都知道,朱寅根本不是一般的知县!

  朱寅从马车中一出来,争相一睹稚虎先生风姿的彭水百姓,顿时欢声雷动。

  稚虎先生名不虚传啊,简直就像神仙下凡。

  相貌气质的作用,现在就彰显的淋漓尽致了。朱寅若非有一副无可挑剔的好皮囊,此时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陈思德上前拱手行礼,说道:“下官卸任彭水知县陈思德,恭迎稚虎先生!”

  其他县衙官吏也纷纷恭敬行礼。

  “见过宫保!”

  “见过江宁侯!”

  周围成千上万的百姓一起风吹麦浪般匍匐在地,高呼道:“恭迎稚虎先生!”

  陈思德见状,心中羡慕万分。

  “自古知县上任,未有今日之盛也!”

第418章 三年倏然而过,信王就藩九江

  朱寅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更不会辜负彭水百姓的热情。当即下令,整个彭水县的百姓,不管族属,每户送棉布一匹。

  命令一下,周围的人群更是一片沸腾。

  每户送棉布一匹啊。稚虎先生真是爱民如子!

  “谢稚虎先生!”

  “稚虎先生公侯万代!”

  陈思德却是面露难色。自古新官上任,哪有一来就给百姓这么大的恩惠?县衙公库本就没有多少钱粮,怎么能如此惠民?就算县库这次给的起,以后继任者又怎么干?

  陈思德怕朱寅给了承诺无法兑现,到时无法收场,当即好心的上前低声提醒道:

  “宫保相公,彭水县可是有一万六千户啊,每户一匹棉布,折银八千两。县库本就空虚,赈济都吃力,哪有钱惠及百姓?”

  他不知道的是,朱寅是要自己掏钱惠民,而且惠民的目的是收买人心。

  朱寅微微一笑,“陈兄放心便是,拙荆小有家资,棉布本人自出,不花公库一匹。”

  陈思德等人面面相觑,自己出钱?这…

  当下,朱寅在欢呼声中进入彭水县城,这才看清这个县城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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