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171节

　　【常俊杰】：我感觉我睡的不是半个小时，这效果，没三个钟头睡不出来！

　　————————

　　又是深夜了，凌晨一点二十五分，过来打针的护士刚走，王露峰缓缓坐起身来。

　　止痛针生效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上个月还是五分钟左右起效，现在已经要十几分钟，等到下个月……

　　下个月……我还机会担心下个月么？

　　想着这些，王露峰苦笑一下，借着夜灯摸出了手机。

　　癌症晚期很强烈的一种折磨是痛到无法入睡，每天只能趁着止痛针缓解疼痛的几个小时断断续续地睡上一会。

　　王露峰平时都会听从护士的建议，打完针就赶紧睡，只有深夜这一支的时候，才会拿出手机，看看亲友们发来的信息。

　　也只有这种夜深人静到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立刻看到。

　　从而渐渐习惯一个人的消失。

　　王露峰今年二十七岁，这个年龄有个特点就是亲友普遍不太多，两三分钟过去，王露峰就回完了大部分信息。

　　下一条是高中朋友的留言：“露露，上次聊天的时候，你说现在越来越难睡着，特别难受。记得前几天我发给你的好唱APP吗？他们现在出了个助眠系统，都说特别有效，建议试试。”

　　好唱APP，王露峰是安装了的，最开始主要是为了拿那百来块的红包——为了自己的病，家里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能够多一点财源，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王露峰也不会错过。

　　发现APP唱歌还真的挺好听之后，王露峰每天也会唱上一两次，一来还是为了每天10元的抚慰金，运气好的时候说不定能拿到100，二来这已经是王露峰现在还能做到的，为数不多且越来越少的娱乐。

　　三来，看到自己录制的视频，父母的心情会好一点吧，自己也没什么能留给他们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王露峰已经找到了APP里的助眠系统，并大致搞清了使用方法。

　　先试试吧，反正也要等止痛针起效。

　　很快，病房里响起了轻轻的海浪声。

　　大专毕业后，王露峰一直在广州工作，虽然在这座靠海的城市生活了六年，可因为太忙，太累，懒得动，天气不好等等等等原因，王露峰始终没有去过海边，现在想想还真是遗憾。

　　然而，值得遗憾的，又何止是这一件事。

　　想到这儿的时候，王露峰的呼吸已经逐渐均匀。

　　这个时候，止痛针依然还没有起效。

　　————————

　　第三天。

　　固山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内科。

　　经常生病的朋友都知道，要记好自己主治医生出门诊的时间。

　　于是，上午出门诊的熊文锦熊医生，第一位客户……第一位病人就是老病号。

　　“熊医生早，”经常生病的朋友都知道，医生忙起来有时连正经解说病情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聊天了，老病号将所有寒暄客套压缩到四个字，然后直接进入正题：“昨晚我用了一个放催眠曲的APP，效果很不错，我想知道会不会有副作用。”

　　“什么APP？”

　　“好唱K歌。”病人准备工作做的很充分，他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熊医生，上面就是这四个字。

　　“嗯，”熊医生接过来看看，放到一边，“效果很不错是什么意思，能具体说说吗？”

　　“我的病情您是知道的，重度神经衰弱，平时很难睡着，基本要靠安眠药才能休息……”

　　熊医生直接摆手：“一次最多只能开三天的量，这是医院规定，说什么都没用。”

　　“不不不，我不是来请您开药，”病人连忙摇头：“实际上，我昨晚根本没有吃药就睡着了，这是这几个月第一次……就听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催眠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不是很好吗？说明你的健康状态已经在好转了。”

　　“我的健康状态……”老病号苦笑，“我的健康状态可能是好转了，但肯定是今天才好转……昨晚那一觉的效果太好了，好到我都怕了……”

136 摸不着头脑的医生

　　“效果太好，好到我都怕了……”

　　你这……

　　熊文锦医生认真地，仔细的看了老病号一会，稍微松了口气……唔，看起来不像是嗑了什么不正经的药，不过，面色看起来好像真的不错，和正常人虽然还没得比，但至少比上个礼拜复诊的时候好多了。

　　熊医生有了点兴趣：“什么曲子？可以放给我听听吗？”

　　病人有点迟疑：“催眠曲是定制的，专属助眠……”

　　这么高端的吗？熊医生微微皱眉：“没关系，你放吧。”

　　病人只好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很快，轻柔的钢琴曲响了起来，病人将手机递过来，熊医生摆摆手：“放在桌子上吧。”

　　有空暇的时候，熊医生偶尔也陶冶一下情操，很快听出，手机里播放的是经典曲目有点耳熟。

　　你说这是为你专门定制的？熊医生又看了老病号一眼，行吧，反正这曲子确实是一首挺常见的催眠曲。

　　趁着这时间，熊医生本来想把攒下来……或者说懒下来的病历给补一补，但无意中看到病人殷切的目光，熊医生想了想，放下键盘，和病人一起静静地坐着倾听。

　　静静地听了七八分钟，熊医生感觉没什么异常——当然，也没有什么睡意——熊医生并不觉得奇怪，做医生久了，连这点小事也奇怪的话，那好奇心也未免太丰富了，笑了笑，熊医生说道：“看起来，我和这曲子没什么缘分……而且，这好像是世界名曲。”

　　“我知道，水边的阿狄丽娜，”不知道老病号是平时也没少陶冶情操，或是旧病之下没少听催眠曲，同样很熟悉这首钢琴曲，“定制专属助眠，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催眠曲，而是同一首催眠曲，每个人听到的节奏和音调不一样。”

　　“……”

　　熊医生本来想直接喊下一位，但看看病人愈加殷切的目光，最终还是叹口气：“那就放放我的专属定制吧。”

　　“这个……”病人迟疑：“现在吗？挺麻烦的。”

　　“没事你说吧。”熊医生说道。

　　“要用您自己的手机播放。”

　　熊医生掏出手机。

　　“要先下载好唱K歌。”

　　熊医生的动作顿住，两秒后，点开了应用商店。

　　幸亏是早上，医院的WIFI速度还不错，APP很快就下好了。

　　“您得先在这个APP唱几首歌，”迎着熊医生的目光，病人硬着头皮回答：“总时长不能低于15分钟。”

　　我这是早上起太猛了吗？居然陪着他玩了这么久的套路，而且是过时了十几年，老掉了牙的拼多多电诈套路！

　　莫生气莫生气，医生生病更没人替……熊医生咬咬牙，勉强笑了笑：“那就不太方便了……你可能不知道，在会诊室唱歌的话，医政科要骂人的。”

　　“理解理解。”老病号连忙点头。

　　“那我回头再看看吧，”熊医生嗖地将手机收好，“你的情况看起来趋势不错，今天就不做检查了，回去先吃点药巩固一下。”

　　“麻烦您了。”

　　熊医生刷刷刷地开始列清单，写到一半的时候，换行的间隙，熊医生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病人欲言又止，脸上很有些担忧的样子。

　　手里的水笔停住，熊医生想了几秒：“还在想催眠曲？”

　　“嗯……这个效果，会有副作用吗？”

　　“如果你昨晚听的，和刚才放的是同一首曲子的话，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熊医生抬起头，微笑着安抚：“……很正常的钢琴曲。”

　　“早上醒了以后，我看了好几遍说明，它说是调整了节奏和音阶的专属定制……”

　　“调整了节奏和音阶，那也还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无非是个……”熊医生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噱头”二字，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无非是换了一位演奏者，嗯……AI演奏者也是演奏者，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熊文锦医生这么说，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熊医生有所了解，不同版本的音乐，确实有不同的演绎效果，同一首钢琴曲或是歌曲，因为体质、乐感，以及当时的心境等等因素，大家喜欢的版本就是不一样。

　　至于另一层原因……重度神经衰弱病人，听了这首钢琴曲能够睡个好觉，这很好啊，无论是病人昨晚的晚餐特别好吃也好，床铺的特别舒服也好，短视屏刷得特别累也好，还是完全就是病人的自我心理暗示——这种可能性最大，熊医生何必说破，让病人失去这种良好的放松方式。

　　“总之，既然有效，你平时就可以多听听……和针灸按摩一样，催眠是正规的心理干预手段，也是正规的辅助治疗方式，不需要为此担心。”

　　“那太好了，”病人果然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谢谢您，熊医生。”

　　“不客气。”

　　老病号很快离开了会诊室。

　　总算搞定了……不过，这状态总感觉有点不正常，还是多关心一下吧……

　　熊医生想了想，总感觉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在老病号的电子病历上标注好“下周随访”，并设置好定时通知，然后才将手伸向呼叫键，招呼护士站通知下一位。

　　小插曲过去，熊医生继续上午的忙碌，逐渐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又一位老客户走进了会诊室。

　　“齐先生，”刚进来的病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熊医生已经皱紧了眉头：“怎么上午又喝酒了？”

　　“没有没有，”齐先生四十出头的模样，一边坐下一边陪着笑脸：“昨晚喝的，都是昨晚喝的……可能稍微过了点量，还没缓过劲来。”

　　“啧，要尽快戒啊……”熊医生叹口气，摇摇头并没有拆穿患者的谎言：“最近情况怎么样？”

　　“这两天好了很多，”说到这个，齐先生心情挺不错，“连睡了两个好觉，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你这两天是喝了多少？”病人自诉好转，熊医生不喜反惊，连忙去看齐先生的面色：“不会是酒精中毒了吧……先测个血压……你这两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出去和别人喝酒？是不是吃了什么处方药？”

　　熊医生一边一连串快速追问，一边抓起便携性血量测量仪，套住齐先生的胳膊，操作几下之后，趁着数据出来前的空隙，熊医生又掏出听诊器，认真倾听齐先生的心肺音。

　　齐先生这位老客户，是一位长期酗酒的严重患者。

　　长期酗酒这种嗜好，给生活带来的麻烦可谓罄竹难书，对身体造成的危害可以塞满一整只柜子，光是对神经系统造成的损伤，就不是一两本书可以写全。

　　齐先生最初前来就诊，其主诉症状就是每天晚上只要不喝点小酒，就难以正常入睡。

　　这是典型的酒精依赖，外加神经受损的症状——虽然这其实还不是齐先生因过量饮酒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

　　熊医生为齐先生诊治的时间已经快到两年，具体的治疗效果嘛……齐先生已经从最初的不喝点小酒，就难以入睡，进化到现在的不把自己彻底灌醉，就根本别想睡着，外加手指末梢发麻，脚掌中心发胀，全身肌肉酸痛，顺便每天莫名心悸个七八次。

　　这并不是说熊医生的治疗毫无效果，实际上，要不是熊医生的多次规劝，加上一定的药物和物理手段辅助，齐先生现在还能不能自己走进医院都是个问题。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齐先生忽然说自己连睡了两个好觉，熊医生怎么能不紧张：最合理的猜想，就是这家伙要么是回光返照，要么就是不知道用酒精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没有，”喝熊医生的凝重相比，齐先生可轻快了，只见他悠然自得地摇着脑袋：“我这几天下了班就都在家呢，除了您给我开的药，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没吃过。”

　　“今天早上呢？有没有吃什么药？还有，到底有没有喝酒？”

　　“没有吃药啊，早上也没喝酒……”说到这儿，齐先生终于看清了熊医生的表情，声音也悄然低了少许：“……就是排队的时候太无聊，忍不住喝了一点，小瓶的！才100……最多125ml……”

　　这……这不对啊！

　　齐先生的血压是有点高——这是这家伙的老毛病了，现在也没比平时高。

　　齐先生的心肺音是不够清澈——这同样是这家伙的老毛病了，现在……现在好像，好像比平时还要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