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业 第10节
他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
晏蓁还活着的时候,她看前身时,就是这般的眼神,几乎痴迷。
而这妇人的目光还要更狂热贪恋些,仿佛自己是道美味的佳肴菜羹,只恨不能一口便吞下肚腹,吃干抹净,再来细细回味。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前身的遭遇,我居然也要也要再来一回么?”
陈珩默默握紧双手:
“我拼了命,才总算证得胎息,在大修士面前,却仍旧不过是如珠玉一样,可以随意被亲狎品评的玩物……
这相貌倘不能有利于修道,反而要平添许多波折,倒不如直接毁去它更好!”
此时。
元幸和陈婴两人早已安静退到了美妇身后。
似乎体察到了陈珩破釜沉舟的心境,陈婴饶有兴致抬起头,眼神微微闪烁。
“真是有意思,陈珩吗?难怪,难怪方才会让我的血脉起了感应。”
他墨玉面具下的半张脸,缓缓勾勒出一抹与他方才气度截然不同的邪笑:
“这么决绝狠辣的心性啊,如果你也是玉枢的儿子,那一切就说的通了。毕竟,我们一家可都是在这九州四海出了名的一脉相承啊……”
在这除了源济上人的聒噪外,仿佛再无一丝声息的大殿里。
陈珩面色沉凝,神情僵冷。
良久,美妇才勉强收回眼中的痴态,依依不舍。
“可惜了,小郎君虽然昭如日月之明,但他的命格,却并非是阴天子……”
美妇摇头。
似是欣喜又似是可惜,只是这欣喜,终究还是要多上不少。
“什么?!”
最先发问的不是源济上人,而是一直掩饰的淡然的艾简。
“你在闹什么笑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阴天子是美姿仪!都是钟灵毓秀之辈!”
艾简失态从玄鹤玉台上起身,将周围一个婢女的银盘狠狠撞倒,酒水灵食滚了满地:
“似他这等南域五百年一出的人物都不算阴天子的话,还有谁?君尧还是玉枢真君?!他们就能胜过此子?荒唐!可笑!可笑至极!”
“小简,伱且先静下来。”
美妇取出一件锥形法器,叹息道:
“这是我来南域前被交待过的法器,若是阴天子在它半里内,这玉锥自然会出亮光,可如今……”
艾简冷冷地扫视过毫无动静的玉锥。
猛得拂袖,漠然闭目坐下。
“这……这……”
源济上人手足无措,汗如雨下:“炼师,是不是错了,再测测?再测一个试试?”
“唉,小郎君,你虽然错失了桩天大机缘,却未必不是件幸事,我那侄女儿自幼修道,不知人情欢愉,怎比得上我知冷知热呢?”
美妇依旧不搭理他,只是柔情款款注目陈珩,百媚横生:
“你要不要和这些哥哥们一样,来做我的入幕之宾呀?放心,只要你戴上这只‘德亨环’,姐姐就会好好疼爱你的,不管你想要事物,姐姐都能帮你找来。”
她拿出一个小巧的手镯晃晃,声音甜腻:
“你喜欢修道?想要进上虞艾氏修行吗,还是想进怙照宗?只要你答应下来,不管是上乘练炁法还是直指元神返虚的根本道典,这些统统都是你的。”
陈珩还没来得及开口。
一道声音便突然传入他的脑海。
“不要答应,一旦戴上‘德亨环’你就生死再不能自主了,在她面前毫无秘密!
来,眼神不要露出异样了,跟着我一起说,我教你怎么在不触怒她的前提下回绝……”
脑海中那道声音正是陈婴的。
陈珩不敢迟疑,顾不得去想陈婴为何能在一众洞玄炼师面前随意传音,连忙一字一句复述出陈婴教他的话语。
在说完后,又按照陈婴的指示故作惶恐拜倒在地,这时,美妇虽然有些不快,却莫名没有再开口。
其态度之诡异,令艾简也不由得侧目。
“万幸,万幸。”
陈珩松了口气。
他看见一旁如释重负般的晏飞臣,目光一转,心头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派主,弟子有一事相请!”
艾简不耐烦看向他,刚要将他逐开,却见陈珩虽然是朝自己行礼,却是注目向晏飞臣方向。
他略一思索,便猜中了陈珩想要求的是何事。
“你说吧。”
艾简突然有了兴致:“所求何事?”
“弟子自上山以来,因潜心慕道,已有三年未回乡了,近日族兄被散人徐愢突施辣手残杀,更是令弟子昼夜哭泣,心中忐忑,自觉难同他的父母交待,因此,我想请求派主恩准……”
陈珩低着头:
“恳求派主准我下山,让我将族兄的尸身葬入家冢。”
第11章 下山
两日后。
容国,武川府。
一群黑甲黑马的骑士奔驰在官道上,居中护卫着一具灵柩。
这队骑兵旌旗严整,衣甲鲜明,即便在日光下一连奔驰了数十里地,但无论人、马都毫无疲惫之色,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悍勇士卒。
“早就听说饲灵房新培育的道兵甚是不凡,今天一见,果然不虚。师弟,你仔细看他们脊骨在发力时的动作,如白蟾守气,卷头筑肚,寻常武夫要是这般,身上早便起淤青了。”
在这队道兵骑士后,还有两匹白马独立在外,只是不紧不慢跟着。
白马上的两人,一个穿着蓝色道袍,背后负剑,此时正手指前方道兵,颇有兴致向身边同伴讲解着。
另一人左手持着张六石朱漆弓,右手握马缰,腰间悬剑,一身玄色水云长袍,革带束腰,更让他颀长的身姿显得英挺,一望便知是高门世家才能养出的气度。
左手握大弓的陈珩淡淡颔首。
他顺着许稚手指的方向朝那些道兵望了一眼,心不在焉。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才下山,难道不该高兴才是?”
许稚挠挠头,道:“我看你自从下山开始,就一直是副积虑不安的模样,怎么了?伱莫非是担心晏长老要寻你麻烦?放心,你下山一事是派主亲自恩准的,他可没那胆子,故意要同派主在明面上作对。”
“我担忧的不止是晏飞臣,还有……”
陈珩捏紧大弓,摇头。
当日从那座碧青天宫离开时,略收拾了些东西,他便连夜带着前身族兄的灵柩下了山。
快马加鞭行了三日,如今离陈族所在的阑粱城,也只剩了半日不到的路程。
但陈珩心头仍是不安。
那妇人,难道真因为陈婴教的一段话,就肯放过自己?
这么轻易?
前身刚上山的时候可是不知向晏蓁苦苦哀求了多少次,字字恳切,几如杜鹃泣血,可最后还不是含愤死在了小甘山中。
像她们这样的人。
真的能被言语所动?
……
“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多思也只是徒劳伤神。”
陈珩加鞭一催,与许稚并马而行:“说来,我还未谢过师兄不辞辛劳,特意来送我回乡。”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左右我在山中也是闲极无事。”
许稚哈哈大笑,道:“你刚成胎息,虽已脱离凡身,但于斗法上却并无心得,也还未习得几门道术傍身。师兄我好歹也是练炁六重的修士,虽右手不利,但这凡俗的妖魔宵小,来一个,就死一个!”
“不过,明年的地渊之行师兄就难出力了,别见怪。”
许稚自嘲道:
“你知道我这人怯懦畏缩,是贯常了的。我也知道不好,却总是难改,这辈子是没甚成就了,但能每日活着,还能读书炼药,我就觉得欢喜,至于地渊那种地方,我实在是没胆子去……”
“师兄言重了,我怎么敢怪罪你呢?”
陈珩轻轻地摇头。
“不过,我有一事压在心头许久了,却一直不明白。”许稚看向他,有些踌躇,小心开口。
“师兄请说。”
“当年不是你这位族兄给晏蓁献计,才将你哄骗上山的吗?你之前恨不能将他一剑杀了,现在又为何要将他的棺木送回族中?”
“若没有他推我一把,我早被徐愢斩向晏蓁的那一剑杀了……而且,谁又知道晏蓁给的丹药,是催命的毒丹。”
这具身体的记忆里。
还留存着前身族兄在临死前吐着血,膝行垂泪赔罪的那一幕。
徐愢的那一剑无物不斩。
不止是晏蓁,连前身这等随行的弟子也在他饱含杀意的剑气内,若前身没有被他族兄推开,而是随着晏蓁一同身死。
那阴差阳错下,陈珩又是否还能重生到九州四海?
“昨日之事不可追,母亲和他都已经死了,我也在小甘山上呆了三年,事到如今,再去记恨又能有什么用。”
陈珩淡淡看着远山轻烟一样的雾在阳光下无声的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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