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文豪 第156节
石漱秋摇摇头,其一他不担心王子虚作弊。其二,就算他考进来又如何?
他的稿子已经登在《现代》上了,反响很好,几乎已经预定了提名。
人们都知道王子虚落了他的面子,但一边是翡仕提名甚至首奖,另一边接连被退稿两次,都没有入围。
他还巴不得王子虚考进来。他接下来越成功,走得越远,就越显得对方是小丑。
“时间差不多了。”
陆清璇看了眼腕表,对著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发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扎上了马尾。
一路上跟无数人打了招呼,到了宿舍楼下,撞上了睡眼惺忪的杜可竹。
“嗨!”
她伸手打了个招呼,顺势跟她并肩而行。两人同一间考场,没有理由不一起走。但杜可竹看上去不太习惯,浑身别扭。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清璇心想必须说点什么打开局面,清了清嗓子,用闲聊的口吻道:
“你读过小王子的《失空斩》没?”
杜可竹一愣,道:“读过啊。”
“写得很好吧?”陆清璇笑道,“我们杂志第一期销量现在都达到25万了,位居当月全国杂志发行量首位,全都是托小王子的福啊。”
“恭喜。”杜可竹说得不咸不淡。
“你跟小王子熟吗?”陆清璇冷不丁问道。
杜可竹一惊,转头看她,好一会儿,道:“他告诉你的?”
“他?”
陆清璇一愣,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哪里跟小王子说得上话。”
说完,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好家伙,总算露了口风吧?逮到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以为的“他”是指小王子,而实际上,杜可竹嘴里的“他”是指王子虚。
杜可竹皱眉,惊疑不定的,下意识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到得崇文楼前,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王子虚!”陆清璇伸手打招呼。
那背影刻骨铭心,已经和纸尿裤永垂不朽,在陆清璇的记忆里闪耀,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哪怕略有变化——天气凉了,衣服没换,头发倒是长了不少,身形清瘦不少。
背影主人缓缓转身,陆清璇吓了一跳,王子虚堪称形销骨立,相比起一个月前,他可瘦多了。
重新屹立在南大校园中的王子虚气质沉稳不少,之前仿佛锋刃磨平了的玄铁剑,现在如玄铁剑归了鞘,脸上甚是温和,似挂著若有若无的微笑,只有眼神里时不时闪过一道光芒。
“你还好吧?”陆清璇小心翼翼地问。
王子虚点了点头:“还行。稿子今天早上刚送出去。”
陆清璇倒吸一口气:“投的《获得》?”
王子虚点点头。
说到这里,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不少。陆清璇使劲晃了晃头,说:“我不是说稿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都,你复习得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
“行,我监考你。”
“你还能监考?”王子虚张嘴,有些惊讶。
“你有点不礼貌了,我是学生会主席,怎么不能监考?”陆清璇十分不满。
说完,她催促王子虚快去考场门口候著,她要去准备监考了。
临走前,她敏锐捕捉到,王子虚跟杜可竹互相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陆清璇问道,接著皱起眉头,“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第168章 石中火,梦中身
陆清璇诧异:“你们怎么会认识?”
杜可竹眨巴半天眼睛,最后说:“史书上讲,通过7个人,就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认识。”
“史书上没说过这种事,而且这个理论跟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杜可竹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就好像一只想要采蜜的蝴蝶眼花落在某人的假发上,尴尬地扑闪著翅膀飞走了。
最后她说:“你日常生活中一直都像考试一样严肃吗?”
“啊?”
“感觉好讨厌哦。”
杜可竹说完,快步走开。
“呃!”陆清璇感到胸口中枪,一只手捂著胸口,另一只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了数下。
她还从来没遭受过如此真诚又屈辱的打击,真诚到难以反驳,屈辱到不愿承认。
她快步跟了上去,小声而急促地说:“我这不是严肃,我是认真,我一直都很认真,我认真不好吗?哪里讨厌了?”
杜可竹冲她很臭屁地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单纯讨厌这么认真不行吗?”
“不行,你得说出原因来,毫无理由地朝别人倾泻敌意是一种霸凌行为。”
杜可竹叹了口气:“行,别在意,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平等地讨厌所有人,我自己最令人讨厌,我都讨厌我自己,你别纠缠这个问题了行不?”
“不行,你哪里讨厌了?你那么受欢迎,院里那么多同学都喜欢你,你这只是为了逃避我的问题而进行的自我贬低。”
杜可竹捧住了自己的一颗脑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难缠的人。
“我不讨厌你,行了吧,我刚才说讨厌你只是想让你闭嘴然后赶紧溜掉好吧?”
陆清璇满意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说到一半,她又意识到不对:“等一下,我哪里得罪你了吗?你就想摆脱我,你这人有点不友好。”
杜可竹说:“你才知道我不友好啊?我性格出了名的恶劣,拳打幼儿园脚踢敬老院,抢小孩棒棒糖占残疾人座位,我坏透了我跟你说。”
陆清璇摇头:“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应该有一颗善良的心。”
杜可竹倒吸一口凉气:“你别这样肉麻,我、我受不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传入王子虚耳朵,他不禁感叹道,少女之间的友情真好啊。
……
研究生考试科目分四门,分别是思政、外语以及两门专业课。
王子虚报考的是古代文学,两门专业课分别是中国古代文学和中外文学基础。头一天只考思政和外语。
上午八点,已经有黑压压的人群站在考场外蹲点了,沿路不少机构散发著考研文件袋和小册子。人们面容整肃又安静,一部分人坐在花坛的沿子上临时抱佛脚,更多的人则是面无表情地等待。
王子虚混入人群中,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考试上,他的心潮此起彼伏,勾连在刚刚发给《获得》编辑的稿子上无法自拔。
稿子是凌晨3点才正式定稿,定稿前纠结了整整5个小时。
这样一个鸿篇巨制最后定格在59万8千字,每个字包括标点符号都雕琢了二十多遍以上。看著这部作品就仿佛看著一个新生儿,只感到它拥有无限可能,又怕自己教育不当,糟蹋了它的潜力。
它的书名在最后一遍修改的过程中已经逐渐清晰,最后在文件名上修改时,他的手几乎颤抖。
原本打算起名叫做《东方白》,虽然他更喜欢这三个字的出典,但这三个字政治意味太浓,很多人都会理解得过于浅近,斟酌很久后,他最后定名为《石中火》。
典出自白居易《对酒》“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苏轼《行香子·述怀》中有“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写完这本书后重新审视,百年光阴,指捻翻页,倏忽而过,一阵清风,既充满了一段历史的厚重,也让他感叹一个人的渺小与生命的短暂,就如同石头中迸发的星火般。
一些人穷尽一生,心中有翻天覆地的念头,行事惊世骇俗,最终落在纸上,不过只如同石头磨过发出的火星,区别只是这个人的火星亮一些,另外那些人则暗一些,更多的人微不可查,湮没在烟尘中。
然而决不能说人生是无意义的,无数火星明灭,终于一片浩荡,闪烁成广袤银河。
他将原来那个名字出典的那首词写在了作品的首页上:
人猿相揖别。
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
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
流遍了,
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
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
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歌未竟,
东方白。
……
陆清璇站在考场门口,板著脸,一个个提醒交出手机,王子虚把身上的东西一股脑丢到教室前面,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除了陆清璇和杜可竹,还有一个年龄略大一点的男性老师站在前面,用浑厚的声音道:
“请各位同学仔细核对自己的考号和座位,将考试无关的书籍、资料等物品寄存在讲台前,不要交头接耳,不要四处走动。现在开始宣读考场纪律。第一条,考生应提前进入考场,开考十分钟后不得进入考场。第二条……”
他说的大致意思就是除了发呆什么都不能做。于是王子虚发呆。
他坐在靠后的位子,阶梯教室,放眼望去,都是充满精神与活力的肉体,坐在这群人当中他也不免产生年龄焦虑。窗外的风吹进来,让窗帘鼓胀。
杜可竹走进教室,头戴一顶棒球帽,帽子下面伸出几缕绿色的头发,这已经是她给予考场守则最大的敬意。
有几个学生盯著她使劲揉眼再盯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王子虚低下头,心中暗想不要像他们一样注意力不集中。
挂在墙壁中间的时钟一分一秒走著,王子虚感觉到时间越来越难挨。因为他发现,他状态十分糟糕,他甚至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考试上。
自从凌晨定稿,早上八点三十整将稿子发给《获得》的编辑后,他就一直在检查手机,到了八点四十五分,消息显示对方接收了文件,但是没有回话。
一直到刚才上交手机之前,他最后检查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复。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他的《石中火》可是足足60万字的作品,即使粗略的看,也要看上好几天,编辑肯定不会这么快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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