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文豪 第31节
王子虚笑道:“学你也没什么不好,多轻松,多逍遥啊。”
张苍年说:“看著逍遥,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被一群小年轻蹦到头上吆五喝六有多难熬。”
王子虚被说得有点抑郁了。问道:“今年有几个人有条件评优啊?”
张苍年说:“那要看领导怎么想。不过依我看,今年希望最大其实就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小刁。”
小刁名字叫刁怡雯,跟郭冉冉是同一批进来的。隔王子虚两个办公室,平时两人很少打交道。
听到这个名字,王子虚说:“刁怡雯是去年来的吧?凭什么会是她?”
张苍年说:“她来单位时间不长,但是一来,她是河西大学毕业,也算是名牌大学;二来,她有过外面的工作经验,年纪也偏大;三来,现在风向是,评优不光要看能力,还要看学力,要看文章发表情况这种硬指标。而刚好,她发表过文章。”
王子虚惊讶:“她发表过什么?发表在哪?”
张苍年说:“《西河文艺》。”
听到这本杂志,王子虚彻底绷不住了。他道:“我们单位又不是什么研究性学府,以发文章来论优良本来就很扯,何况是发在文艺杂志上。”
张苍年摊开手:“那有什么办法呢?官字两张口,怎么定标准,还不就是领导一句话?”
王子虚摇了摇头,站起来倒水:“我反正是懒得管这种事了。如果领导要给小刁,那就给她吧。”
张苍年脸色稍微变了变:“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也没别的可想。”
“那你可要再好好想想了。”张苍年说,“小王,有时候不是你给自己争什么利益,你不争,别人只会觉得你没有能力。你耽误了今年的评优,明年的提拔你又要错过,一来二去,你人生就蹉跎了。等到你年纪大了,还坐在这里扎头搞事,别人只会觉得你很没面子。”
王子虚说:“面子是自己给的,又不是别人给的。”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水清水浊,人都可以只凭本心而活,但不能不俯身用这沧浪之水。但王子虚觉得,既然他已经举目可见长江,就不必囿于这沧浪了。
让予别人吧。
他走出门,张苍年又跑过来,小声说:“你跟林峰关系那么好,你跟他打个招呼啊。小刁能在《西河文艺》发文章,你肯定也可以啊。”
第49章 人性的枷锁
王子虚苦笑:“你误会了,我跟林峰是意气之交,不是我找他拉拉关系,他就让我上《西河文艺》。文学就是文学。那么搞就俗了。”
张苍年摇了摇头道:“你小子。真是不开窍啊。”
……
“所以说程醒这小子真是不开窍,他要是直接站出来说,小王子就是我,我就是小王子,那小王子真身肯定会站出来。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黄星火站在讲台上,对著台下侃侃而谈。偌大一间教室,挤满了学生,每个学生都用热切的目光注视著他,没有一个开小差的。
这里是南大文化与思潮课的课堂上。这是黄星火开设的一门选修课,选修学生人数只有100人,但两百人的教室,此时坐满了,还有站著的。
黄星火讲课的特点是富有激情,他的课堂本来就很热闹。最近他在讲一个时下热点,不少学生慕名而来,让这里更热闹了。
这个热点就是小王子。
台下有学生举手,黄星火伸手点他,那男生站起来说:
“黄老师,您认为,程醒真的不是《小王子献给世界的40封情书》的原作者吗?”
黄星火摇了摇头,说:“不是。理由如下,其一,程醒同学在发表之初,就拿给我们看过,他明确表示自己不是原作者;其二,我看了他原来的文章。他的文风和行文逻辑不是这样的。”
那个学生问道:“老师,您从文风上面判断,结论能保证准确吗?”
黄星火说:“普通人判断可能不太准确,但是我判断的话,准确率在99%以上。因为我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
学生们都笑了。
黄星火说:“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小王子表面很骚,但他的文字内部,孕育著一种巨大的痛苦,它吸引人的地方就在这里。而程醒还年轻,有点儿傻白甜,写不出这种。”
底下又是一阵哄笑。笑完过后,那个男生问道:“黄老师,那你觉得,小王子的文字都这么火了,为什么他不肯现出真身呢?”
黄星火推了推眼镜,沉默了一会儿。
“同学们。”
他这三个字说得有些沉重,议论声逐渐降低,教室陷入寂静。
“你们现在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你们可以说是除了希望,一无所有。
“但是总有一天,你们会毕业、工作、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你们会获得许多人脉,在社会关系中找到自己的地位。
“与此同时,你们也会同时拥有责任、义务、目标、动力……
“伱们会慢慢拥有很多很多东西,等到真正感受到‘拥有’的分量时,你们才会惧怕放弃。
“小王子现在确实很火。但是它是有争议的火,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魅力。
“要站出来接受它,需要放弃很多东西。也许是名声,也许是家庭,也许是体面。也许是由于拥有的太多太沉重,他才难以做出选择。”
一个男生站起来说:“老师,那你刚才还说,要让程醒冒领逼他出来?”
黄星火说:“对啊!这个时候就是需要有一个恶人站出来逼他一把,让他把拥有的东西真正放到天平上做抉择,看看哪边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否则他永远也不敢做决定。”
男生问:“您的意思是,小王子可能是个很有名望的教授?或者是学者?或者成名作家?”
黄星火摇头:“我没这么说。我不认识小王子。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另一个女生举手,黄星火点了她。那女生说:“黄老师,小王子那么优秀的作品,为什么会有人get不到它的优秀呢?我不是很能理解。”
黄星火问道:“你很喜欢《小王子情书》是吧?”
“是的。”
“那我问你,假如啊,假如,以后你结婚了,生了孩子,你发现你孩子在看这本书,你是什么心情?”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肯定不干。”
哄堂大笑。
笑声平静下来后,黄星火笑著说:“对,就是因为这个。很多人的鉴赏能力远低于其道德规训,所以他们没办法坦然地接受一部作品的优秀。”
又一个学生举手:“老师,那你觉得,小王子的作品只是在年轻人中火一阵,实际上上不得台面吗?”
黄星火摊开手道:“台面?哪里有台面?台面在哪里?”
没人回答他,所有学生都很茫然。
黄星火说:“台面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主流观点’等空洞的规训,是我们每个人的具体意识构成了世界的主流与非主流。
“在百年以前,贾府将《西厢记》视为禁书,贾宝玉看了要被父亲殴打,而在今天,《西厢记》则被列为必读经典。价值观是会变的,新事物会取代旧事物。这才是世界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我希望你们长大了,你们的意见也能成为主流意见,世界会越来越开放,越来越美好,初心能从一而终,热情也永不退却。而文学在时间长河中,作为一个永恒不变的定河石,代代流传,见证著历史的流变。这是文学最大的意义。”
适时下课铃响了,黄星火宣布下课,学生们鱼贯而出。
黄星火整理好手提包,学生们走上前来和他热烈讨论,他一一解答。走出教室门,正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钟俊民,两人双双扭开头,擦身而过。
《小王子情书》随著近几日的不断发酵,首先在大学高校之间引爆了,一时间洛阳纸贵。
读小王子成为了一种潮流,这年头你跟人聊天,不拽几句《小王子情书》里面的句子,你就是土包子。而这种警辟生动有内涵的句子,人称“小王子式金句”。
文青用“小王子式金句”装逼,浪子用“小王子式金句”撩妹。一些不懂浪漫的铁直男遭遇爱情滑铁卢,会上网紧急求助怎么学习“小王子式金句”,哪里有教程,怎么才能圆润使用才能讨得妹子欢心。
撩女生用小王子金句,撩男生也用小王子金句。有时候一对暧昧期男女对话,会互飚小王子金句相互撩,一直聊上几百条不带重样的,把聊天记录挂到表白墙后,让人叹为观止,说羡慕这样的神仙爱情。
王子虚离大学校园已远,且在未来已知的人生中不会回去,所以,对于此番盛况,他一无所知。
他刚刚完成了一份枯燥的报表,送到领导办公室后,转头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正好听旁边门里传来的声音,正提到自己的名字:
“……就是说王子虚根本没有吹的那么厉害啊,沈清风都说了,他没作品,我们小刁才是真有作品,真发表了的人啊,怎么看这次评优都……”
王子虚站定了脚步。
第50章 竞选州长
门里的清谈声时隐时现,如同楼道茶渣桶里的茶香若有若无,若不是点了王子虚的名字,他也不会听得如此真切。
刚才说话的是宋应廉,是和刁怡雯、郭冉冉同期进单位的一个男生,皮肤稍黑,瘦,有人看到过他周末和刁怡雯一起看电影。
走廊上空无一人,人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每间办公室都门扉紧闭。走廊将十几间办公室串起来,这些办公室如同八分音符,短小紧凑地构成了整个单位的所有小节。而这条走廊就是五线谱。
王子虚站在五线谱里,感到自己像个不合时宜的休止符。
他眨了眨眼,眼前红漆房门上的木质纹理变得鲜明起来,随后豁然洞开。他惊人的想像力击穿了这扇单薄的房门。
郭冉冉半倚靠在办公桌前,阳光照在她的发卡上,微微反著光,刁怡雯则双膝并拢,坐在木质沙发上,宋应廉站在房间里,双手挥舞,慷慨激昂。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同事,或坐或站,一切历历在目。
宋应廉说:“小刁你不用压力大,我看你比王子虚机会大。是,他前段时间是出了风头,可沈清风都几乎是半点名地批了他。领导真看中的还是你这样扎扎实实写作的。”
刁怡雯说:“可是,我只在《西河文艺》上发表过。我也没写过材料。”
郭冉冉说:“《西河文艺》怎么了?有些人想在《西河文艺》上发都发不上呢。偷偷告诉你,之前门房跟我说过,以前啊,王子虚给《西河文艺》投过很多次稿子,结果连影儿都没见著。”
“还有这回事?难怪沈清风瞧不上他。光会背书名不会写算什么……”
“反正放心小刁,关起门来说,我们这个办公室里的人肯定都投你一票。”
想像力衰减了,办公室里的景象消失了,王子虚的视线退回到紧闭的房门上,盯著红漆木门发愣。
忽然间他恍然大悟:张苍年一直在提示他“做好准备”,他一直不知何为“准备”。听到这室内谈话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就是准备啊。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把年纪还混得这么栽了。刚来单位头几年,他只知道吭哧吭哧埋头干活,领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同事推给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光会做不会说,以至于总是莫名其妙得罪人,总有人给他在年终考评上打低分。
宋应廉、郭冉冉就相当于刁怡雯的选举团,通过演讲、游说、拉选票、办公室联谊等活动,很快获取了一间间办公室的支持。
红办、蓝办、摇摆办,他们将会一个个前往游说,一个个做工作。这个袖珍选举团的活动唯独绕开了王子虚的办公室。
他理解张苍年为什么特地跑来提醒他了,想必他对这些活动心知肚明,但站在他的立场,又不好把话说透,只能旁敲侧击,催他也开始活动,不然就被整个单位孤立了。
小小一次评优,竟搞出了选美国总统的阵势。王子虚心悦诚服。
“咔哒。”
眼前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同事手持茶杯,半个身子欠出房门,跟王子虚撞了个对眼。
宋应廉的声音越过他的身体传到王子虚耳朵里:
“没事小刁,就算你没发表过《西河文艺》我也投你,王子虚太傲太高冷了,仗著自己读书多,都不跟我们说话。”
跟王子虚打照面的同事一脸尴尬,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王子虚很自然地转身,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的办公室门口离开,生怕惊动门里高谈阔论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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