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变了拜占庭 第489节
虽然是示弱的话语，但由索菲说出来，却好似是在嘲讽与挑衅。
盖佐主教的大脑转了好几圈，才把索菲的姿态与话语，转换成自己应该理解的内容。
都灵主教紧张的来到城头，让人向外放出箭矢，箭上附带着盖佐的亲笔信。然后，城头才往外扔下了大约两筐的面包，是直接从军营里带出来的。索菲在迁移波河北岸居民的时候，也顺带买走了他们的存粮，放在军营中每日发放，以控制各地居民。
这些面包落入护城河--多拉里帕里亚河中，随着河流的流向飘向下游的德国军队。
可怜什么乱七八糟都吃的军队，为了多吃一口面包，甚至在寒冬腊月不惜肉身入水争抢，而为了吞吃浸水的面包，士兵们更是不惜拔剑相向，互相厮杀。这些军队主要来自于施瓦本、巴伐利亚和法兰克尼亚，许多骑士与军士都是当地贵族领袖，现在落入这个残酷的下场，显然让目睹这一切的普林子爵更是心中难受。
“还要再这样下去吗？盖布哈德，你是牧师你不清楚？巴伐利亚人对陛下已经难以忍耐，他们甚至愿意侍奉海因里希五世，也不愿意追随陛下。施瓦本呢？人们宁可舍弃家财去侍奉年幼的赫尔曼三世，也要离开陛下的控制。除了法兰克尼亚教区里的民众，还有哪的中下层贵族对陛下有所忍耐？”普林子爵咬着牙，让侍卫们去争夺河中的面包，又回过头与盖布哈德激变。
“陛下是侍奉上帝最为虔诚的陛下，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将全国各地的荒地转封给教会，让教会开垦组成修道院并赡养万民。他让教会的有识之士担任地方执政官，比那些只会喝酒和虐杀平民的骑士强出数倍。我们的民间繁荣发展，修道院、教区、教堂稳步增长，难道你只在意你的贵族权力？普林子爵，你让那些被无能领主虐杀的平民怎么想？”盖布哈德牧师针锋相对，提出的与普林完全不同的观点。昨晚上的友谊在一个睡眠以后，就因为两人的立场相异而彻底消失。
“你…算了，我不和你争了，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耍嘴皮子的。”普林看到侍卫杀了几个饿疯的士兵，抢到几块面包，他狠狠的甩袖而去。
贵族立场、教会立场、平民立场，各种立场冲突不断，普林与盖布哈德各执一词，都难以说服对方。
盖布哈德遗憾的摇头，也跟着普林走了。在他背后，另外一群饿疯了的士兵，如饥似渴的将死尸拖走。还有人已经拿出了厨刀，熟练的在死尸上寻找落刀点，就像中世纪壁画里，饥荒时厨子宰杀死人一样。
来到王帐，盖布哈德发现普林与亨利，似乎有了不同的意见。
两人因为面包是发酵的，而争吵索菲的军队是否出现在城中。
“陛下，我不认同，如果只通过面包有没有发酵来证明城中到底是什么人，那也太过武断了。盖佐主教的书信中不是说他祈求和平降临于都灵吗？那么他拿出比较珍贵的酵母来款待我们，不也是合理之事吗？”普林子爵气呼呼的与亨利对峙。
是的，索菲大概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中世纪，制作酵母对于平民来说还是一种比较珍贵的事，一般人吃的面包是不发酵的，吃起来就像吃酸霉的隔夜硬面饼。而索菲已经在都灵住了近一个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兼且粮食充足，军队也要跟着索菲一起吃发酵面包。而好吃的发酵面包也获得了民众的认同，于是…索菲就给亨利扔了一堆发酵面包。
亨利也有自己的理解：“是，没错，我也吃发酵面包，但我亲爱的普林，你仔细想一想，河北岸的居民都南逃了。是谁有这个能力让居民全体离开？这明显是被强行带走的。还有，这些面包形制相当，重量相等，优秀的面包师也烤不出一样的面包吧？这分明是用某种模具，集中生产制作的。小面包师有这样的力量吗？”
西欧穷苦，相比较为富裕的希腊，发酵饼是珍稀之物。而在罗马的富庶地区，下层居民依然吃不起发酵饼，但较为富裕的人，已经可以享受发酵面包与各种发酵酱料的快乐。
中世纪，大概47年以后，会出现著名的1054教会大分裂。当时罗马教皇与新罗马牧首表面的争执点之一，就是圣餐礼上应该用发酵饼还是无酵饼。《申命记》中曾经提到过，上帝为了让以色列人警示逃离埃及，故而要他们吃苦难饼（无酵饼），以示苦难。但发酵还是无酵，在早期教会中就不是一个问题，没人争论。后来吵起来，一方面是双方的生活习惯，另外一边，显然是根底里的权力争端。
普林子爵只能气呼呼的坐下。
而盖布哈德悚然一惊，如果城中的确是索菲在指挥，那自己这三万军队，岂不是主动投怀送抱？
“陛下，我建议撤军。或者直接在伊夫雷亚公爵领度过冬天。”普林子爵转而提议。
为了三万余生命的安全，也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普林就算不相信索菲在城中，觉得亨利是得了“恐索菲症”，也希望借此机会退兵。
盖布哈德连忙点头。他不由自主的害怕索菲真的出现。
亨利陛下倒是踌躇不已，他皱起双眉，不禁反问：“如果撤军，那意大利岂非又陷入旷日持久的拉锯？”
一方要竟全功，一方明哲保全，安度因在一旁看的是乐不自禁，差点笑出声。
“因为一块发酵面包而争执，甚至要退兵离开，你们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安度因冷笑着讽刺着亨利宫廷的软弱，“你们都这么害怕索菲吗？”
“谁说的？”
亨利立即反驳，他转身命令更多的指挥官：“在河边驻扎营寨，派出骑兵扫荡边境，我们准备建立攻城营地。城中的是所谓的盖佐主教，而非乌尔力克，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但如果索菲不在，那么区区一盖佐主教，我们足以轻松吃下。”
这么说着，普林子爵已经快被气死了。
如果索菲就在城里呢？
两人的态度竟是反了过来。
第八百五十一章 老大别笑老二
普林一贯以来的态度，就是把这伙残兵带回去，一个伊夫雷亚吃得够撑，不要再惹事了。所以他一开始不觉得城里是索菲，因为那会是个大麻烦，这正是普林对此有所回避的原因。但亨利强充面子的开始准备攻城时，普林终于忍不住了。再这么闹下去，家底都给打没了。
“陛下看看那些饭都吃不上的士兵，他们还能打吗？我们现在应该撤回伊夫雷亚，收集那里各村落、城镇的粮食，撑过冬营，明年再做打算。”普林气急败坏的当着安度因的脸径直反驳亨利，甚至令周围几个没什么能耐，全靠家世就位居普林之上的伯爵都面色紧张。
亨利，是个好面子的人。
安度因面露戏谑、盖布哈德捉紧袖子、亨利眉头皱紧、普林进退失措，帐内各人的众生像，构成了不能再奇妙的绝景。
关键时刻，还是盖布哈德救场：“陛下，关于都灵，我有两个问题认为应该持谨慎态度。其一，乌尔力克不知去向，城中现在是盖佐主教主事，这是第一怪。乌尔力克的老婆伯莎于去年丢失，正是这场多方大战的导火索，我认为这与乌尔力克的失踪有相同关系。其二，城中事情古怪，盖佐主教我略有听闻，他出席过奥托先帝的宗教会议，也反对过索菲控制的教会，似乎是个善变的人物，这些面包或许是他胆战心惊的奉献，或许是别有用心的毒饵。”
“所以说这些废话有啥用？不就是没有主见和立场，你说的直白一点我能听懂。文绉绉给谁看呢！”这次，是安度因国王陛下来当这个阴阳人，毕竟是杀过主教的一方霸主，全不把牧师放在眼里。
文绉绉，说的当然是亨利陛下了。
亨利能看出发酵面包的差异，自然也能想到这里。刚刚是安度因激他，现在冷静一下，他也觉得蹊跷。
这盖佐主教，到底是真的心虚，还是有鬼？
“开仓，给士兵们…两天的粮食。省着点吃，兑点别的，吃四五天不是问题。”亨利一咬牙，也发了狠。他再不拿正常粮食出来，这军营就真的要在炸了，“组织士兵们架起投石机和浮桥，搜集附近的船只，我们想办法强度多拉里帕里亚河，直接进攻都灵城墙。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普林子爵鼻子一歪，差点笑死在这营帐里。
手里捏着十余天的粮食，只给两天？
亨利攥紧了手，其实他只有三天的军粮。如果不是索菲坚壁清野，他也来不及掠夺伊夫雷亚，一切本不该是这样。但亨利的心中，仍然牵挂着阿尔勒王国的王冠。那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大的礼物。把阿尔勒王国丢给索菲，他痛心不已。
怎么能不竟全功，就躲回伊夫雷亚呢？怎么能不竟全功，就在都灵城折戟沉沙呢？
亨利每天都这样责问自己，因而就算急得尿血，亨利都将自己身体状况不佳、雪灾粮食损毁的事情瞒在谷底。
话说回来，谁又不是在互相隐瞒呢？
普林也把自己去意已决的事瞒在心中。
盖布哈德将侄子的未来挂在心中的事，他也没有向亨利透露。
……
索菲尚不知道因为面包发酵没发酵的问题，自己就已经接近暴露。
但好在，另一伙尚未暴露的军队，正在波河平原集结。
“妈的，老子在这鬼地方消磨了一年多，总算能离开了，老泰格，你怎么看？”
“还能咋看，老子用马X看。射死那狗日的亨利。”
两个中年老男人，拉开裤裆，对着波河发射着水柱大炮。这二人，皆着旅团长级的严整服饰，一个胸口挂着鹰骑士徽章，一个胸口挂着仁爱之锤徽章。
没错，这俩牢骚不断的老男人，就是鹰骑士旅团长特莱瓦和仁爱之锤旅团长泰格利隆。
在索菲远征意大利之前，这两个来自伊利里亚，地主出身的老兵就担任着联队长级的职务，分别为十字旗联队长和圣盾联队长。
当意大利落入口袋，狄里昂等人相继升官后，他们就纷纷担任旅团长级职务，负责指挥四千人的兵团。但与官位越来越高的现实相悖的是，他们两个精锐旅团一直停留在意大利，负责为四个天使军团的组建做保障，近两年都碌碌无事，这自然令两个战团长很不爽。
罗圈腿、一米六还矮一点，名字含义为‘野草’的希腊斯拉夫混血儿特莱瓦抖了两抖，捆起裤带，望着波河上下，便偷偷低声问战友：“后面那局势，不太妙啊，我听说那四个补充团长，关系有点乱。”
一米六出头，像个石墩子般厚实的泰格利隆草草掖起裤子：“你狗日的，关心后面那几个家伙干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俩崽子迟早滚蛋，只有阿尔贝里克和独眼还有几分本事，但也一般般。”
“这不我和弗拉迪莫关系一般嘛，我想…唉，说了你也不懂。”特莱瓦羡慕的看着战友。
泰格利隆在旅团里说一不二，特莱瓦却不行。因为还有克罗地亚裔的弗拉迪莫，团结着一群斯拉夫牧民出身的骑兵，与特莱瓦分庭抗礼。两人各自掌握着两个骑兵联队，一正一副，却活似分成两家。在实际运用中，也不需要四千骑兵总是齐聚，也客观上搞得鹰骑士并不团结。
“着急什么，总督肯定会把弗拉迪莫调走的。依我看，不是今年就明年，铁定是去西西里。”
泰格利隆一边走，一边说着最近在传的事。阿非利加总督府建立，塞古姆正式皈依基督教，担任副总督。那边缺人，许多在意大利蹉跎两年的老将，都在找门路去北非升官发财。
两人走到营门口，却看到营门口一阵混乱。
一个壮实高大的北方人，正揪着另外一个衣着华贵，如花花公子般的小子胖揍，旁边还有个样貌服饰相似的年轻人手足无措。
“希尔德布兰德和特拉蒙德兄弟怎么得罪瑞恩斯坦这北方佬了？”俩人捏着下巴深思，但却齐齐的让亲兵将自己遮掩。
这时，狄里昂得知消息，急忙赶来。
“出什么事了？”
瑞恩斯坦这才放开两个小子，他正正脖领，激愤的敲打这旁边的马车：“你拦了独裁主的命令，让我到这边来，我来了，一来就看到这辆马车出营，随手一划，全都是新鲜的黑麦！这是军粮！副总督，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军律吧？战时贩卖军粮、私运重要物资者，怎么来着？绞死还是车轮刑？”
“这…”狄里昂头皮发麻。
索菲法理上的俩孙子，杀不杀？
第八百五十二章 绞刑与士兵法
狄里昂头皮发麻归发麻，大事上当然拎得清。
在索菲这边，没有如秦国一般冷酷无情的军令与执行效力，普通士兵的小偷小摸，将领的偶尔逾越，索菲都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有人敢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做文章，现在还在卡普阿大区里蜗居的威廉就是反面榜样。那年威廉奉命侧面兜击，打出钳形攻势的效果，他却在墨西拿海峡驻足，甚至迷恋贪图上了墨西拿的富裕生活，使得其战略任务完全没有推进。当时索菲没把他怎么样，随后却将威廉下野，让后续赶来的格雷戈里接任，并把意大利军团驻扎在卡普阿，威慑南罗马与南意大利。
至今，威廉都没获得原先的地位。
但清理威廉，还有格雷戈里替代，还有贝娅特丽克丝在宫廷中牵制，他们都是诺曼人，是外藩。希尔德布兰德与特拉蒙德两兄弟的母亲，却是在罗马呼风唤雨的马罗奇亚，仗着索菲的庇护以及自身家族的广博人脉，在罗马宫廷里常常与乔治亚相抗衡。
狄里昂心里直流酸水。他不怎么在意这平庸的两兄弟，上次他们冒犯自己时，狄里昂就把这事埋进了心底。只是乔治亚和马罗奇亚那女人不对付，早说过想让自己帮忙一起清理‘娼妇家族’，而狄里昂一直没有给出确切回复。这次，恐怕是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要背黑锅总是不容易。
军令、军律，一旦开战，狄里昂必须遵守。这是军中铁律，如哈拉尔松开战酗酒被挂起来曝晒，如巴依奇奇行军中嫖娼被处以鞭刑，这些可都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案例。
况且索菲就在都灵远远的看着呢。
“拿了多少粮食？都是什么？”狄里昂缓缓走过来，检查马车上的粮食存货。
索菲修订的《士兵法》中，剔除了十一抽杀律、长官战死则杀死属下士兵等野蛮时代留存的垃圾玩意，但各种各样的砍头军律，仍然保留，甚至还大为延伸，将条令扩充到上百条之多，每条还区分轻微、严重、特别严重等不同的量级，处以鞭刑、板刑、曝晒之刑等多种处罚模式。原《士兵法》中优秀的部分也得以保留，譬如第二十一条，犯有通奸罪或其他公共犯罪的奸佞分子，被驱逐者与失去荣誉之人，皆不得进入军队服役。这将有力的保证军队里主要由良家子弟组成，而非地痞无赖、市井流氓。
随队的军法官拿出匕首，亲自割开粮食袋子，里面露出颜色较黑的麦子，与普通灰黄的小麦相比，显得好像染过色。
这并不是染了色逃避军法，或者粮食腐坏，这就是黑麦种子的本色，也是其名字的由来。
“是黑麦，一共…二十车。已经超过了容许酌情处置，予以人道善意的界限。”军法官抬眼一看，就能数清楚这由四十头骡子拉着的粮车。具体拉走的粮食，约莫在两万斤左右。这个数目大大超过了容许善意处置的界限。在罗马军中，善意与人道处置常见于错误不严重的军律，将死刑改为鞭刑或驱逐。
“不过…不过是一些粗糙的、卑劣的黑麦而已…”特拉蒙德害怕了，他急忙想为自己辩护。
是的，黑麦就是不怎么好吃的普通谷物。但考虑到黑麦的战略意义，就没那么简单了。黑麦原生在西亚，在伊斯兰大扩张时期，由阿拉伯人经过西班牙传入欧洲。虽然阿拉伯创造的东西不多，但他们传播文明的能力却很强，荞麦也是他们传入欧洲的。
黑麦是此时最重要的战略粮食之一。无他，这东西耐寒、可以在高原和潮湿地区生长，可以长到北极圈。虽然不好吃，但产量高，方便做牧草和编制、建造的原料，还能肥地，迅速成为欧洲重要的粮食产物，让更多的农民能吃上黑面包。说它的作用近似于土豆与玉米的传播，也是配得上的。10世纪后的人口暴涨，有黑麦一份功劳。
这样的重要物资，一拉就是20车，找出一万个理由，都躲不开军法的制裁。
“我…我们是将军，怎么也不该被士兵法制裁吧？况且，这些粮食是我用自己的钱购买的。”主导此事的希尔德布兰德谨慎的盯着狄里昂，但他还有莫名的自信，安慰弟弟道：“我们的母亲可是马罗奇亚，索菲会保护我们的。”
“那你可真是想太多了。在其他地方或许如此，在独裁主的军营里，没有将军特殊论的市场。”狄里昂叹了口气。其实是有的，将军喝酒、开宴会，只要规模不大，都不会惩处。
“军法官，你来主持吧。”狄里昂把现场交给了军法官。
军法官走了出来，拿起木板，一边刻一边道：“查担任勇气天使军团和坚韧天使军团团长的希尔德布兰德、特拉蒙德兄弟二人，于一月十七日早晨，不经允许私自携带20车黑麦出营，数量巨大、难以容忍，特以《士兵法》第七十六条：擅自贩卖军中军粮的士兵或其他人，数量巨大则处以绞刑为依据，判处希尔德布兰德、特拉蒙德绞首之刑！”
绞首！这惊吓到了周围的士兵。还是一下绞死两个将军。
特拉蒙德已经吓坏了，而希尔德布兰德则一边命令护卫保护自己，一边冲狄里昂吼道：“不要以为你能在军营中杀死我，我还有勇气军团！索菲大人也不会饶过你的！勇士军团的士兵们，保护你们的战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