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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608节

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两支军队混乱地交错,双方一个点一个点,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展开争夺,华夏军战力顽强,但女真人在宗翰、高庆裔等人的操控下,兵力绵密且反应迅速。每每击溃其一支部队,对方便调动两支部队过来,击溃两支,其后方必有两支部队在等待着作战……女真人的战法风格向来粗暴,四十年来都不过是一波鼓舞一波冲锋便解决了这个天下绝大部分的敌人。但四十年对军队的掌控之后,完颜宗翰也不得已地面临了另一场考验,没有人料到他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应对这场考验。

数万人的军队几乎被他切割成了百人左右的单位,宗翰如同下棋一般将这些部队抛向各处,一些部队被下了死命令,另一些部队的命令则相对灵活,军中每一名猛安、谋克都在他的面前接到了相对具体的指令。战场上的讯息传递固有延迟,但宗翰等人就凭借着多年的战场经验以及其余中高层将领的反应,预测着战场的走势。

部分安排落空了,但大的作战方向几乎都被这位老人提前预测到,在几处高烈度的作战区域,女真人的援兵连绵不绝,令得华夏军都一度感到了疲惫。

按照数年后的记载,汉中决战开始时的这几日,有女真军中士兵证明,完颜宗翰“三日未眠,双目通红,须发尽白。”这位肩负着金国半壁希望的老人,将自己消耗到了极致。

而华夏军在最初的偷袭失败后,便改为了更有章法也更加从容的作战模式,尽管战斗的烈度极高,一次次的出击、作战、分兵、转移也极为频繁,但参谋部方面的运筹并不慌乱,两万人在大的方向上维持着彼此的呼应与整体性,每一次的进攻都务求以最小的代价击溃对方——既然完颜宗翰已经展现出谨慎的应对,钻不了直接刺王杀驾的空子,那华夏军就干脆化为无数的小口,通过一场又一场局部的胜利,把对方硬啃到精神崩溃。

汉中附近,超过百万的“汉军”——又或者只是他们的首领——在屏息观望着这一场疯狂而激烈的厮杀。但消息的变化甚至比他们对现实的认知能力走得更快。从四月十九到二十三这天上午,在外界观望的人们还根本无法看清楚汉中以西的战火到底是如何燃烧的。顶多只能知道,金人的宿将们正在尽全力地燃烧着自己,试图焚尽眼前的恐怖的敌人,而华夏军的进攻犹如一次一次砸下的重锤,在尝试将金国的大火熄灭,二者的厮杀都已超出过往的常识……

同日中午,华夏第七军一个营的兵力在进行乔装打扮后,伪装成溃散的女真部队,强取汉中南门,当天下午,两支军队争夺的焦点便转移到这里。原本在汉中以西纠缠的战火像是突然扩散,轰然间,就将整个汉中都化为了火海——

第九四一章 大决战(五)

当华夏第七军与完颜宗翰在汉中平原以西点起火焰时,剑阁的烽烟,也一直在几天的时间内剧烈地燃烧着。

渠正言并未如期完成在三日之内夺取剑阁的预定计划。

面对着已然萌生死志,带着异常坚定的觉悟据地死守的拔离速,兵力上并未占据优势的渠正言登山的进度并不快——从历史上来说,能够突破前方的关城并徐徐挺近已经是独一份的战绩,而且在之后的作战中,作为进攻方的华夏军始终保持着一定的优势,以眼下剑阁的兵力对比与火器对比来衡量,也已经是近乎奇迹的一种状况。

在铁炮的小型化仍未取得决定性突破的情况下,渠正言所带领的这支部队,很难从狭窄的西南山道间拖出大量的火炮进行攻坚。重点带出来的几十发火箭弹固然能在远距离的对攻中占到一定的优势,但过少的数量无法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向。

而拔离速将一门门火炮散放在山岭的各处,一旦处于颓势,即点燃火药桶将铁炮炸毁,这样坚决的抵抗,令得华夏军抢夺火炮后往上攻坚的意图也很难实施得顺利。

除了已经寥寥可数的火箭弹“帝江”之外,渠正言唯一的优势,便是手下的部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旦进入混战,是可以将对方的部队压着打的。但即便如此,已经意识到难以回家且投降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金兵战士也并未轻易地弃械投降。

一向擅长走钢丝、出奇兵的渠正言在看清楚拔离速的抵抗姿态后,便放弃了在这场战斗里进行过于冒险的奇兵突袭的计划。在拔离速这种级别的老将面前,玩弄心机极有可能令自己在战场上栽倒。

综合这些因素,剑阁的战斗在随后成为了一场惨烈却又相对按部就班的作战,华夏军每每在进攻中辨认一个点,随后拔除一个点,一步一步地朝着山巅推进,一旦拔离速组织反攻,这边则同样沉稳地组织防御,相互拆招。渠正言固然没占到太多兵法上的便宜,拔离速几次组织的骤然反攻,甚至是大规模的炮击,也都被渠正言从容挡下、一一化解。

许多年后,这场双方各指挥数千人进行的攻防,会一次又一次地在战史上出现。双方在这激烈而频繁的交锋中都使尽了浑身的解数。

这是身为金国宿将的拔离速在一生之中最后的一场战斗,一方面他以破釜沉舟的态度面对着这一切、始终冷静地面对着一步又一步的后退,将士在死亡、防线被压缩;在另一方面,尽管双方战斗力逆转的事实已经犹如泰山压顶般的逼到面前,他在其中好几个关键点上,仍旧组织起了激烈的反抗、设下了巧妙的陷阱与伏击的对策。

一如许许多多在数十年前跟随着阿骨打起事的女真将领那般,尽管在灭辽灭武,身边一帆风顺之时他们也曾耽于逸乐,但面对着局势的倾颓,他们仍旧拿出了如当年一般反抗这片天地,面对着巨大的劣势冷静地反抗,试图在这片天地间硬生生撕开一线生机的气魄。

但这一次,渠正言冷静地扑灭了他的每一缕希望。

而与此同时,渠正言以及剑阁内部华夏第五军面对的,实际上也是极为焦虑的心理状况。

在剑阁以外的华夏第七军,已经传回了完颜宗翰蠢蠢欲动的状态和企图,而第七军的参谋部,做好了正面应对的准备。一方面,这是第七军正面对抗宗翰部队的最后机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应对襄樊等地因戴梦微的反叛引起的局部失利——若不打这一仗,包括齐新翰,包括那一片汉军的反抗力量,都会非常难受。

宁毅能够看懂这中间的必要性,但另一方面,尽管在早先的比武作战和战术论证中,对于第七军的战力有所估计,但演习和讨论是一种情况,真正拉到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又是另一种情况。两万打九万,一个不好落入对方陷阱里,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而且不小。

随着渠正言对剑阁的攻坚展开,西南第五军内部的兵力,就已经在进行一丝一缕的调动了。宁毅犹如吝啬鬼一般将原本就绷得极为紧张的兵力构架进行了进一步的抽调,一方面尽量组织更多的民兵上前,另一方面,将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再抠了一千多人出来,预备往剑阁进发。

整个过程争分夺秒,在三天之内便完成了抽调与新的安排。这中间,有些无法言说的安置在后世一度被人诟病,宁毅将兵力的减少集中在了几处俘虏营地的看守上,同时有针对性地加强了附近兵力的武装状况(甚至一度加强了防疫力量),当参谋部往上报告这样有可能让俘虏抓住机会,产生哗变。宁毅的回答是:“有哗变,那就处理掉哗变。”

面对剑门关外局势的紧张与不可控,这样的应对表明,宁毅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做好了大规模杀俘的准备,尤其是他在那几处兵力减少的俘虏营地附近加强防疫力量与发放防疫手册的行为,更加佐证了这一推测。这是为了应对大量尸体在潮湿的山间出现时的情况,察觉到这一动向的华夏军战士,在此后的几天时间里,将紧张度又调高了一个级别。

与兵力的调动同时进行的,是侯五、侯元顒这些负责看守俘虏的人员,有意识地向俘虏中的“首领”人物透露了整个事件框架。尤其是宁毅轻描淡写的“处理掉哗变”的命令,被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加以了渲染。

华夏军的兵力的确捉襟见肘了,但那位心魔已经放下了仁慈,准备采取更残酷的应对手段……这样的消息在部分于女真俘虏中仍有声望的中高层人员之间传开,于是俘虏间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和肃杀起来。死亡还是反抗,这是部分金人俘虏在一生之中面对的最后的……自有的选择。

四月二十,渠正言并未如期攻下剑阁,宁毅一度发了脾气,叫人往前线传了句话:“你问问他,要不要我自己来?”

剑阁之战的结束,是在四月二十二这天的下午,已经被逼到绝地的拔离速允许了其余金兵向华夏军投降,随后带领八名亲卫发动了冲锋。

这是他最后的冲锋,附近的华夏军战士展开了正面的迎敌,他的亲卫被华夏军一一斩杀,一位名叫王岱的华夏军排长与拔离速展开捉对厮杀。双方在这之前的战斗中均已受伤,但拔离速最终被王岱斩杀在一片血泊之中。

宁毅率领一千二百多人,也是在这天下午抵达了剑阁。剑阁距离汉中的直线距离三百余里,考虑到道路蜿蜒,想要抵达战场,恐怕得跋涉五百里左右,他命令一千二百多的生力军首先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袭击昭化:“告诉完颜宗翰,我杀过来了。”

同日夜晚,他也在剑阁,收到了汉中平原传来的初步战报,宁毅与渠正言看得目瞪口呆:“开什么玩笑,粘罕这样子玩微操,怎么玩得起来的!”

渠正言不太明白“微操”的意思,只是感叹:“这帮女真人的意志,很坚决。”战局面临劣势,或者壮士断腕,或者一败涂地,但宗翰并没有这样,兵力一拨一拨地扔出去,就想要耗死华夏第七军。这样的意志若是放在当年的武朝人身上,早没有金国的第二次南侵了。

“……宗翰不想进行大规模的决战,把兵力这样抛出去,每支部队只在第一次接战时会有些战斗力,一旦被击垮,只能寄托于这些女真人想要回家的意志有多坚决。我估计宗翰或许设置了一个中期的目标,告诉这些人被打败后往哪里集合,再用中层将领收拢溃兵,但溃兵的战力有限……我觉得,他一开始也许会让人觉得兵力源源不断,但到一定程度以后,整个架子就会垮掉……秦将军那边也是看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干脆选择以不变应万变,一次一次慢慢打……”

渠正言在地图上推测了整个战事的走向,距离相隔太远,这样的推测未必有用,但总的来说,第七军没有落入陷阱直接崩盘,在总体上来说还能从容作战,这多少也就缓解了宁毅的焦虑。

“这群败家子……”偶尔这样骂时,他的语气,也就好听得多了。

二十三凌晨,天亮之前,一千二百华夏军趁着夜色偷袭,击破了眼下由汉军镇守的昭化古城。

女真人离去之后,镇守这里的汉军部队大约有两万余人,但进攻几乎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他们似乎早已料到华夏军会来,当华夏军的先锋队伍籍着绳索迅速地爬上城墙,几乎没有经过多少的厮杀,城内的汉军守卫已经望黑旗而跪。

根据之后的审问,部分汉军首领押着城内剩下的金银,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出城逃跑了。

攻下了剑阁的部队稍作休整,宁毅、渠正言调集了八百仍有战力的生力军,北上昭化与前锋汇合。

同日中午,华夏第七军第二师三团二营营长范宏安带队骗开了汉中南面城门:从宏观上来看,此时宗翰率领的数万部队整体正在一片一片的被华夏军的重锤砸得粉碎,部分战败失散后的金国士兵时朝着汉中这边逃过来的,由于事先就已经考虑到了失败,女真人不可能拒绝这些失败的士兵。

短短数天内被宗翰编织出来的循环体系,在部分运作上,终究是存在问题的,范宏安钻了这个空子,夺取城门后便开始构筑阵地,当天下午,陈亥率领七百余人便朝着这边狂奔而来——他同样在打汉中的主意,只是被范宏安捷足先登了一步。

此后是高庆裔率队从西门入城,宗翰、撒八、设也马等人也在朝这边转移过来。当天下午秦绍谦也赶到汉中,人群正在不断地聚集,汉中城内展开了巷战,城外则开始了阵地战的准备。

这天傍晚,完颜希尹率领浩浩荡荡的船队出现在汉中以东的汉水江面上,他率领的军队投入作战——这是女真西路军最后能够动用的万余有生力量,在得知这边开战端倪的第一时间,他便放下了襄樊附近围攻齐新翰的计划,调动船队逆汉水西进,这一刻,他的出现,给汉中战场上的第七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从去年到今年,完颜希尹的存在确实是最让第七军头疼的一件事。纵然第七军战力强横,但希尹的应对却始终是最为正确也最为难缠的一环。当初第七军余强攻昭化,与屠山卫展开一轮厮杀,但希尹调动数十万汉军炮灰,便令第七军的进攻无功而返,到今年他操纵襄樊局势,又令得数万汉军在反正之后折戟沉沙,甚至于齐新翰冒着巨大危险的千里进军,最后也落入陷阱之中,襄樊附近绿林的反抗力量,被一扫而空。

对上这样的敌人就跟对上宁毅一样,虽然战斗力上不曾畏惧,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进一个坑里,在心理上,总之还是会有压力出现的。

但好在另一轮消息也已经传到了。

华夏第五军击破剑阁,斩杀拔离速,之后破昭化。宁毅与渠正言正率领队伍,朝着汉中方向狂奔而来,一旦被这位心魔抓住了尾巴,望远桥之败便可能在汉水江畔,再度重演。

三月二十四,汉水以东、以南,襄樊等地的汉军队伍还无法从情报中判断出华夏第七军与宗翰大队到底是哪一方占了上风,但宁毅杀破剑门关的消息,已经在朝着千里范围内扩散了。

这个时候,戴梦微等人还没有完成对襄樊以南大量女真辎重、人员的接收,关于他“拯救”了百万黎民的事迹,也仅仅停留在宣传的初期。这一天,聚集在西城县附近,正向戴梦微效忠后不久的各个汉军将领碰面,都在私下里交换着消息。

“心魔杀出剑阁……朝汉中杀过去了……”

人们说起这件事时,脸色和语气,都是苍白且严肃的……

第九四二章 大决战(六)

世界丰富多彩。

在极大的地方,时间如烈潮推移,一代一代的人出生、成长、老去,文明的呈现形式浩如烟海,一个个朝代席卷而去,一个民族振兴、衰亡,成百上千万人的生死,凝成历史书间的一个句读。

而在小的地方,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浩瀚的史诗。在这世上的每一秒,成千上万的人看似微渺地活着,但他们的心思、情绪,却都同样的真实而庞大,有人欢笑喜悦、有人悲伤哭泣、有人歇斯底里的愤怒、有人默不作声地伤感……这些情绪犹如一场场地飓风与海啸,驱动着平凡的身躯平凡地前行。

我们这世间的每一秒,若用不同的视角,截取不同的切面,都会是一场又一场庞大而真实的叙事诗。无数人的命运延伸、因果交织,碰撞而又分开。一条断了的线,往往在不知名的额远方会带出奇特的果。这些交织的线条在多数的时候混乱却又均匀,但也在某些时刻,我们会看见无数的、庞大的线条朝着某个方向汇聚、碰撞过去。

武振兴元年,四月二十三,汉中城外的夕阳,像是吸饱了硝烟的味道,在云霞中透出瘆人的灰黑色来。晚霞并不壮丽,那只是她平凡而又在这片天地间重复了无数次的普通面貌。

将这片夕阳下的城池纳入视野范围时,麾下的军队正在迅速地往前集结。希尹骑在战马上,风声吹过猎猎锦旗,与人声混杂在一起,庞大的战场从混乱开始变得有序,空气中有马粪与呕吐物的味道。

战场的气氛正一如既往地在他的眼前变得熟悉,数十年的征战,一次又一次的沙场点兵,林立的刀枪中,士兵的呼吸都显出肃杀而顽强的气息来。这是完颜希尹既感到熟悉却又已然开始陌生的战阵。

士兵集结的速度、阵列中散发的精气神令得希尹能够很快地理解眼前这支部队的成色。女真的队伍在自己的麾下成熟而可怕,四十年来,这支队伍在养出这样的精气神后,便再未遭遇同等的对手。但随着这场战争的推移,他逐渐体会到的,是许多年前的心情:

那时候的女真战士抱着有今天没明日的心情投入战场,他们凶狠而激烈,但在战场之上,还做不到今天这样的如臂使指。阿骨打、宗翰、娄室、宗望等人在战阵上歇斯底里,豁出一切,每一场战争都是关键的一战,他们知道女真的命运就在前方,但当时还不算成熟的他们,并不能清晰地看懂命运的走向,他们只能全力以赴,将剩余的结果,交给至高的天神。

他们在战斗中学习、逐渐成熟,于那命运的走向,也看得愈发清楚起来,在灭辽之战的后期,他们对于军队的使用已经愈发熟练,命运被他们紧握在掌间——他们已经看清楚了世界的全貌,一度心慕南面汉学,对武朝保持尊敬的希尹等人,也渐渐地看清楚了儒家的利弊,那中间固然有值得尊敬的东西,但在战场上,武朝已无力反抗天下大势。

时间走到今天,老人们已经在战火中淬炼成熟,军队也仍旧保持着锐利的锋芒,但在眼前的几战里,希尹似乎又看到了命运脱缰而走的痕迹,他固然可以全力以赴,但未知的东西横亘在前方。对于事情的结果,他已隐隐有了抓握不住的预感。

唯有一点是肯定的:眼前的一战,将再度变为最关键的一战,女真的命运就在前方!

“……华夏军的阵地,便在前方五里的……芦苇门附近……大帅的军队正自西面过来,如今城里……”

下船之后的军队徐徐推进,被人自城内唤出的女真将领查剌正跟在希尹身边,尽量详细地与他报告着这几日以来的战况。希尹目光冰冷,安静地听着。

几乎在得知汉中以西交战开始的第一时间,希尹便果断地放弃了西城县附近对齐新翰三千余人的围剿,率领万余部队迅速上船沿汉水西进。他心中明白,在决定女真未来的这场大战前,围剿区区三千人,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下船的第一刻,他便着人唤来此时汉中城内职衔最高的将领,了解事态的发展。但整个情况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宗翰率领九万人,在两万人的冲锋前,几乎被打成了哀兵。虽然乍看起来宗翰的战术声势浩荡,但希尹明白,若具备在正面战场上决胜的信心,宗翰何必使用这种消耗时间和精力的车轮战术。

两人携手作战几近一生,他能够明白,宗翰是何等豪迈又何等睿智之人,往前冲若真有机会,他是不会后退的。换句话说,能够将战阵厮杀四十余年的宗翰逼到这种程度,华夏军的战力之强,可见一斑。

嘉陵江畔杀浦查,在混乱的战局中将其麾下的猛安谋克等各个中下层将领几乎斩杀一空。

当天夜晚以不足万人的兵力偷袭宗翰大营,在跌入陷阱的情况下竟然强行挣出,之后还将追兵杀得破胆。

四天的时间,以几乎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对阵宗翰的车轮作战,到最后呈现败迹的是宗翰的队伍,部分溃兵朝着汉中聚集,对方居然能以区区几百人的规模抢夺汉中南门,这样的进攻欲望与小规模作战时的决策能力,又是何等的惊人?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战马前行之中,希尹终于开了口。

“……啊?”

“你从战场上过来,对你的敌人,当有些想法,你觉得……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卑、卑职不知……华夏军作战悍勇,听说他们……皆是当年从西北退下来的,与我女真有深仇大恨,想是那心魔以妖法蛊惑了他们,令他们悍不畏死……”

“……”希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又过了一阵,“城内铁炮、弹药等物尚存多少?”

“卑职……只能估个大概……”

“完颜庾赤。”希尹没有再等待汇报,直接叫了弟子的名字。

一旁四十出头的中年将领靠了过来:“末将在。”

“三件事,你代我去办。”

“是。”

“第一,你带一千人入城,协助城内官兵,加强汉中城防,华夏军正由芦苇门朝北进攻,你安排人手,守好各通道、城墙,如再有城们易手,你与查剌同罪。”

“是。”

“第二件,清点城内所有火炮、弹药、弓弩、战马,除防御汉中必须的人手外,我要你组织好人手,在明日日出前,将物资运到城外战场上,如果人手实在不够,你到这里来要。”

“是。”

“第三件……”战马上希尹顿了顿,但随后他的目光扫过这苍白的天与地,还是果断地开口道:“第三件,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集合汉中城内居民、百姓,驱赶他们,朝南面芦苇门华夏军阵地聚集,若遇反抗,可以杀人、烧房。明日清晨,配合城外决战,冲击华夏军阵地。这件事,你处理好。”

战马之上,完颜庾赤领命:“是。”他的目光倒是有些犹豫地转了转,但随即接受了这一事实。在宗翰大帅以九万兵力疲惫华夏军四日的情况下,希尹做出了正面厮杀的决定。这果断的决定,或许也是在应对那位人称心魔的华夏军首领杀出了剑门关的消息。

——若拖到几日之后,那心魔到来,事情会更加热闹,也更加麻烦。

两人领命去了。

前方城墙蔓延,夕阳下,有华夏军的黑旗被纳入这边的视野,城墙外的地面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亦有尸体,显示出不久前还在这边爆发过的血战,这一刻,华夏军的战线正在收缩。与金人军队遥遥相望的那一端,有华夏军的战士正在地面上挖土,大部分的身影,都带着厮杀后的血迹,有的人身上缠着绷带。

面对着完颜希尹的旗帜,他们大部分都朝这边望了一眼,透过望远镜看过去,那些身影的姿态里,没有畏惧,只有迎接作战的坦然。

这天下间与女真人有血仇者,何止千万。但能以这样的姿态面对金军的队伍,以前不曾有过。

他们已经经历四日的厮杀了,甚至于将宗翰率领的军队划得支离破碎。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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