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397节
“那也很好了。”何蓟感慨。
他在国子监读过书,父亲打算培养他考科举。
何蓟更喜欢弓马枪棒,虽然也努力读书,但距离进士还远得很。
即便这样,也称得上文武双全了。
他父亲以前执掌步军司,这是个油水丰厚的职位,许多勋贵子弟都来巴结。
何蓟经常受到勋贵邀请,不但在风月场所消费,而且还附庸风雅参加一些文会。
朱铭的诗词,何蓟全都拜读过。
他很喜欢朱铭的文字,《治安疏》骂得畅快淋漓,《正气歌》写得荡气回肠。他甚至悄悄收藏禁书《大学章句疏义》,还读过朱铭的《讨独夫赵佶檄》。
谁不痛恨昏君和奸臣呢?
宋徽宗这两年重用太监李彦,设立西城所祸乱地方。就连禁军的一些中低级军官,家里的田产都被太监盯上,既要交赋税,又要交田租,等于给朝廷双倍纳税。
曾有属下军官,跑到何灌那里哭诉。
何灌去找李彦讨个说法,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当时何蓟就想啊,禁军军官都被这么盘剥,普通百姓可怎受得住?
果不其然,今年带兵出征,一路所见,满目疮痍,让何蓟再次想起朱铭那篇檄文。
何蓟私下问父亲:“各地贼寇蜂起,朝廷难以剿灭,这大宋还有救吗?”
何灌只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何蓟又问:“禁军都被盘剥,如何让他们忠君?”
何灌难以回答,只能一声哀叹。
何蓟还想再问,何灌突然嘱咐:“我受君恩太重,自当尽忠职守。你这军职,却是凭本事考武举得来的,如果……”
如果什么,何灌没讲,何蓟却知道。
大宋这条船就快沉了,父亲想让他寻机换一条。
前提是,父亲必须死!
数日之后,进入安康盆地,何蓟仔细观察乡村。
虽然受到战争影响,乡下难免萧条,但基本农业生产秩序却在。
金州同样属于京西南路,而且还比南襄盆地更贫瘠。但在朱家父子的治理下,这里的土地种满了庄稼,肥沃的南襄盆地却遍地抛荒。
不说南襄盆地,开封府都开始抛荒了!
西城所压榨得农民喘不过气,收再多粮食都不够交税。富户还能凭借多年积蓄硬撑,小地主和自耕农只能弃田逃跑。
开封府下辖的襄邑(睢县)、太康,去年就出现零星贼寇,今年变得愈发壮大。
何蓟随军出征的时候,童贯为了保证后方,还派一支偏师去太康剿贼。贼寇不敢接战,撒丫子流窜到谯县,童贯就懒得再管了。
半路遇到大股流民,童贯挑选青壮当兵,随便发给一些简陋武器,剩下的老弱妇孺全部驱散。
何蓟现在还记得,那些流民痛哭哀嚎的场景。
两相比较,眼前的金州仿佛世外桃源。
即便朱家父子也在收重税,税额跟哲宗朝差不多,但确确实实可称世外桃源!
唉,这大宋恐怕真没救了。
……
“太师,请发胜捷军,否则金州战场就没救了!”辛兴宗把部队留在武陵河口,自己坐船直奔襄阳求救。
童贯大怒道:“你数万大军怎吃了败仗?”
辛兴宗找借口道:“说是有五万大军,可民夫加上水军就两万。剩下的三万多兵,禁军不堪用,厢军也不堪用,乡兵更是连兵甲都不齐。贼寇有一种砲车般的法器,可抛射铁球五里远。俺也带兵去攻打过贼堡,被那法器的铁球砸几下,就有数百人溃逃。”
“胡说八道,好端端哪来的法器?”童贯根本不相信。
辛兴宗说:“真有法器,全军将士皆可作证,俺一个人可编不出这等故事。”
童贯问道:“何灌呢?”
辛兴宗说:“何灌责怪俺不懂打仗,他非要抢夺兵权,把乡兵全给拿去。撤军之时,他也不来救援,坐视俺被贼寇击溃。此时他还在淯阳镇,也不晓得有没有投敌。”
“这个何灌,在京城便不听话,上了战场还不听话,咱回京之后定要弹劾他!”
童贯知道辛兴宗在说谎,但给他提供了弹劾何灌的借口。
皇帝已经不信任他了害怕他再次打败仗,所以才派何灌过来随军。
在童贯看来,何灌分走了自己的兵权,这种人必须狠狠收拾!
辛兴宗哭求:“请太师让胜捷军参战,否则俺手里真没有可用之兵。”
“咱亲自过去!”
童贯在襄阳坐不住了。
第403章 0398【李宝闪亮登场】(为盟主往事成烟加更)
随州,枣阳县。
陈子翼骑着他那匹老马,缓缓跟在胜捷军后方。
他不但被降职了,而且直接踢出胜捷军序列,转而编入厢军马兵做都头。
原因很简单,跟朱铭无关,单纯被排挤而已。
此次是来随州剿贼的,因为官府盘剥过度,反贼已经肆虐一年多。
如果官兵去剿,贼寇就躲进桐柏山、大洪山。官兵离开之后,贼寇又出来活动,严重干扰官府为童贯征粮。
胜捷军亲自出马,依旧没啥效果,贼寇又又又又进山了。
“快开城门!”
喊话之人,是胜捷军将领卜昌,骑着骏马气焰极为嚣张。
但是,城门依旧紧闭。
过了一阵,才有官员悬筐而下,走到卜昌面前说:“吾乃枣阳县令李含章,阁下是来剿贼,还是来劫掠百姓的?白水乡村民,是不是尔等所屠?”
“那些都是贼寇,不是什么村民,”卜昌喝令道,“快快弄些粮食来,还要酒水,杀几头猪。”
李含章说道:“只有一百石粮,别的恕难从命。请贵部退到护城河外,若敢再跨过护城河一步,便连那一百石粮食也没有。”
卜昌冷笑:“我非要进城呢?”
李含章不卑不亢:“那我就只能弹劾童贯兴兵作乱了。”
锵!
卜昌拔刀出鞘,刀尖指着李含章的喉咙:“真当我不敢杀人?”
李含章说:“擅杀朝廷命官,正是作乱的凭证。”
卜昌盯着李含章看了一阵,勒转马头说:“快点把粮送来,最少要给三百石!”
陈子翼跟随胜捷军前往郊外扎营,很快他接到命令,带队去探查周边,防备有贼寇突然杀出。
他率领的哨骑穿过乡村之时,百姓纷纷躲起来。
陈子翼早就见怪不怪了,杀良冒功的事情,已经传遍四里八乡。无论士绅还是小民,都害怕自己的脑袋,被胜捷军割了去报功。
当时探知反贼出现在白水乡附近,胜捷军火速赶过去,贼寇却得到消息提前进山。
卜昌大怒,认为村民勾结匪寇,直接把村子给屠了。
“兄长,你真认识那个小朱贼?”副都头耿仲年问。
陈子翼说:“认不认识,有什么区别?咱不是东京人,也不是陕西人,在童太师手下当兵,永远也别想爬上去。就算爬上去了,也会被挤下来。”
耿仲年说:“兄长若真认识,索性领着咱们去投贼算了。”
陈子翼好笑道:“好端端的官兵不当,为何想着从贼?”
耿仲年抱怨道:“这官兵当得窝囊,一直被那帮陕西人欺负。正经仗也不打,只晓得杀良冒功。偏偏杀良冒功,好处都是陕西人的,咱们除了被百姓唾骂啥都捞不到。”
几年前,童贯组建胜捷军,挑选西北边疆少年近万人。
选兵时极为严格,身高接近一米八才合格。
精良兵甲,好吃好喝,初时极为悍勇,能够爆发惊人的战斗力。
渐渐就堕落了,童贯随时带在身边,危急时刻不舍得用,害怕自己精心打造的部队受损。
只在战局明朗时出动,说白了就是抢功!
甚至官兵即将大胜,童贯突然调回交战部队,然后把胜捷军派上去“破敌”。
近万个勇猛无畏的西北少年,短短几年时间就混成兵油子。再加上带兵将领,是辛企宗、辛兴宗几兄弟,胜捷军还沾上其他恶习。
特别是伐辽大败,胜捷军稀里糊涂损失惨重,从此之后就破罐子破摔。
而且,以前大家都是陕西人,不存在排挤外乡人的情况。伐辽之后补充兵员,补进一些开封、河北籍士兵,就此在胜捷军中形成鄙视链。
陕西兵仗着人多势众资历老,疯狂排挤外乡人。
开封兵被陕西兵欺负,又转过头来欺负河北兵。
像陈子翼这种汉中人,急需兵员的时候,他被补进去做指挥。等部队不缺人了,立即遭到排挤,直接被胜捷军开除,转而编入厢军马兵序列。
耿仲年的遭遇,跟陈子翼差不多。
他本来是河北骑兵,临时补进胜捷军做都头。年初的时候,也被胜捷军开除,扔去厢军做副都头。
这些腾出来的军官职位,被辛氏兄弟安插亲信代替,在童贯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现在的胜捷军军官,要么是陕西人,要么是辛家心腹。
陈子翼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你真想从贼?”
“这等事还能说笑不成?”耿仲年表情严肃,随即又咬牙切齿,“咱在河北好歹也是禁军,眼巴巴跟着童贯去京城,稀里糊涂就变成厢军马兵。兄长不带咱投朱相公咱就回河北做贼去!我有个同乡在河北造反了,名头已传到东京,他那里正好缺带兵之将。”
陈子翼说:“我这一都骑兵,多为河北籍,他们是怎样想法?”
耿仲年说:“兵头、十将、将虞候,全都打算回河北老家。留在南边一日,便被人欺负一日,这辈子都别想混出头。但襄州离河北太远,回家不甚方便,若是能投靠朱相公最好。实在不行,索性就在随州钻进大洪山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