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20节
这声音魏广德还算熟悉,知道是那个秀才曾省吾发出的,毕竟现在在座不少学子不时请教于他,魏广德也凑趣问过两个问题,对着声音也熟悉一些。
本来真要挥拳让手下动手的张好楚张公子听到对面有人这么说话,心里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上楼前他可是让人打探过了,没大人在,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青年,怕个毛线。
至于王法,早特么的在泽彭县就没王法了。
两家下人之间打斗,多大点事儿,只要不闹出人命。
老大这么想,他的那些手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是撸起袖子就等着自家公子一声令下,他们就涌过去干架。
“谁这么搞笑,这会儿说这些屁话,有种站出来,今天第一个就打你。”
张好楚是有本事嚣张的,因为今天他带来的人更多一些。
打架嘛,还不就是仗着人多,除非遇到不要命的。
对于两家的下人,他们也是极有分寸的,打人可以打伤,但绝不会打死,甚至重伤都不行,这也算是两伙打手之间的默契了。
打完了,回去公子给治伤,还有赏钱可拿,何乐而不为。
每次打架,气势要吼出来,拳脚上去也要重,但是都不会对着致命的地方招呼,久而久之两家的这些护院家丁下人们还挺期待的,每月切磋一场,时间把控也很好。
“坐下。”
依旧是那个声音,曾省吾这会儿也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自然对于自家和张家的处事方式极度不满,这才出言喝止。
曾元述自然不甘就此退后,还想要争点什么,但是却被曾省吾打断,小声耳语几句后就只是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强行让曾元述退后闭嘴后,曾省吾这会儿也站出来,拨开了身前站立的几个下人。
“张公子,你是张家的人,自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道王法无情。
之前你与我这族弟之间的龌龊,我不知道,也没看见。
但是,今天,我也在这里,你们双方这样聚众斗殴,按大明律,轻则苔二十,重则苔四十。
就算你们站在一边不动手,按律相争为斗而斗殴者,参与者皆坐。
真要打起来,这里诸位一个也跑不掉,我就是证人。”
就在对面众人哄笑中开始缓步前移,捞衣挽袖摩拳擦掌准备动手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张好楚大喊一声。
“慢。”
一开始张好楚也没理会对面说话人,估计是读书读傻了的,这几个月彭泽县城,里里外外都打了好几架了,也没见傻子出来讲大明律。
今天有点稀奇了,有人站出来给他们讲大明律了。
不过看清楚对面站出来一个面生的人,张好楚其实一开始也没当会事儿,估计是谁家的亲戚,没看到那边还有两个面生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孩,估计都顶不住自己手下一拳就躺下了。
以前在外面怼上,见势不妙还可以跑,这次被堵在酒楼里,看你怎么跑,张好楚自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等人走出来,张好楚看清对方的穿着后,再想想刚才对方说的话,心里还就有一颤。
今天怕是不好打这一架了。
对方明显也是个读书之人,只是他的衣服怎么能是那样?
别看大家穿的都是道袍,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曾元述都是交领,可不是圆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就代表着站出来这位老兄,貌似,可能,应该是个秀才。
秀才不可怕,自家老爹也是秀才,可也正因此他知道,有点麻烦了。
想想他之前所说的话,张好楚知道今天怕是打不起来了。
其实他敢和曾元述打架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和曾元述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别看曾元述混到了童生的名头,可是童生并没有任何特权,见了县官一样要下跪,和他没考取童生资格的人是一样的,大家其实都是拜孔孟,读圣贤书的。
可现在对方冒出一个秀才,那就有点麻烦了。
看对方的意思,特别是曾元述那边的反应来看,似乎这人还不是受到曾元述影响的。
张好楚好强斗狠无法无天是不错,可也不是蠢人。
读书的,其实也都没有笨蛋,蠢的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看到曾元述那个霸道的家伙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这说明眼前这位怕是在他们曾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这么年轻。
叫住手下人,不忙动手,还是先要搞清楚这人是谁?
手下人打探回来说都是一帮读书人,这人还面生,不像本地人,还是要先搞清楚对方来历再说。
反正人都堵在这里,到时候自己要搓要捏还不是看心情。
第35章请教
“敢问尊驾贵姓。”
张好楚好强斗狠无法无天是不错,可也不是蠢人。
读书的,其实也都没有笨蛋,蠢的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看到曾元述那个霸道的家伙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这说明眼前这位怕是在他们曾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这么年轻,自然马上就是衣服士子语气开口询问道,手上还不忘行礼。
“在下湖广曾省吾,和元述是族亲。
族兄和你之间的争斗我已知晓,依我之见,双方不如罢手,也免得下人们受到皮肉之苦”
魏广德这会儿看着站在前面的曾省吾开始和张好楚交涉,很是瞠目结舌,这也行?
“他是秀才。”
或许是看出来魏广德的惊异,回过神来的吴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吴栋的话让魏广德也反应过来,那个张好楚担心的怕还真是这个秀才的身份。
秀才在明朝是有特权的,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谁敢打秀才?
别说打了,骂都是不行的。
就他往那里一站,张好楚那边还真的就不敢对手了,因为后果貌似严重。
后世那些文学作品,大多把秀才刻画成一个形象,那就是穷秀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受到这些作品的影响,给后世人的感觉就是秀才好像又穷又弱。
穷,是真的穷,但那是针对有钱人而言,绝不是中下层普通百姓。
弱,也是真的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人家有政治特权,只是大多数秀才因为勤奋读书所以有些四体不勤。
实际上,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秀才在地方上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是没人敢欺负的。
地方越小,这样的话语权越大。
开玩笑,要是这个口子开了,那其他的秀才又该作何感想?
自然是读书人会群起而攻之,杀一儆百。
就算秀才真的被人欺负,那也只能是同等功名或者更高功名的人才能办得到。
曾省吾的秀才身份够用吗?
还真够用,毕竟这会儿楼上的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辈,他这个秀才功名就够用了。
虽然张好楚家也是家大业大,可是曾家也不是白给的。
张好楚老爹也是秀才,可曾家也有,而且曾元述的爷爷还是举人,只是已经老得走不动道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这么打起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可要是这位外省来的秀才,不管不顾跑去见官
张好楚感觉到一丝不妙,有些事儿,能做但不能说,更不能曝光见官,哪怕是潜规则,只要不告到县衙,一切都有余地。
普通人好说,可是对于有功名的秀才来说,还就有点难办了。
魏广德以前知道读书人很牛逼,文官更是牛逼上天,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就一个秀才,往那里一站,本来都该打起来的一场架,貌似消弭于无形了。
。。。。。。
“曾兄,不知你那里可有科考范文卷子,我想多学习学习。”
重新开宴后,众人的谈兴也是大减,魏广德也乘此机会向曾元述提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你要看那些卷子啊,有,还不少,以往数届的科考卷子,从院试到乡试,甚至会试卷子,只要九江府有,我们家都有收集。”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想要看科举卷子,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士子看以往科考卷子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儿,大家都在揣摩其中的一些技巧。
“其实,广德现在就开始看时文有点偏早,更多的还是应该看四书注解和其他一些经意,理解吃透了,临考前一年再多练多写。”
这个时候,曾省吾忽然插嘴进来说道。
对于这个十来岁的娃娃,曾省吾并没有太多感觉,酒桌上他话也不多。
不过听到他现在就要阅读大量的时文,以自己的考试经验,曾省吾觉得自己应该给他提个醒,四书五经才是基础,写文技巧只是锦上添花。
完全读懂,理解透圣贤之言,才是立身之根本。
“受教。”
魏广德马上拱手说道。
魏广德对自己的读书是有计划的,他打算在今年就完成五经的阅读,同时顺便攻读四书,看书看累了就写篇八股文出来,既练好字儿又熟悉写作技巧,完美。
虽然不知道孙夫子什么时候让他参加县试,但是只要自己能做出一篇篇较好的作文,想来先生就会很快安排他参加考试试水。
之后,魏广德和曾元述约定了上门拜访的时间,当然主要就是想要找点时文接回去,反正表哥吴栋已经帮他找了两个穷书生,帮忙抄书。
是的,这些时文大多都是手抄本收藏,也有书肆刻印的时文合集,不过能有这个待遇的只能是乡试、会试的卷子。
对于现在魏广德收集的时文,说老实话,他自己也清楚,乡试会试卷子层次太高,还是院试的卷子其实最实惠。
不过有自己的计划,不代表魏广德就不虚心求教。
既然曾省吾愿意出言指点他的学问,魏广德自然趁机继续提问学习。
通过一些言谈,魏广德也隐隐察觉出,似乎这位年轻的曾省吾秀才,他的学问好像在自己老师孙夫子之上。
对此,魏广德自然就更加热络和他交流。
在座其他人和曾省吾交谈,还可以说是在切磋学问,到他这里就变成求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