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674节
这天下午,陈以勤的许多门生故旧就已经络绎不绝登门拜访,探望病情。
这个时候他们也过去,容易给人操弄阴谋诡计的印象,几个人凑在一起又在想办法搞鬼。
陈以勤不会再继续上奏乞休,因为今日在宫里,隆庆皇帝已经答应会酌情减少他的工作压力,但是内阁不能没有他在。
其实,挂着阁臣的名头,常年在家养病,偶尔出来做做事的阁臣,嘉靖朝就出了这么一位,那就是吕本。
在他阁臣生涯的最后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
即便嘉靖皇帝给他机会,让他参与嘉靖三十五年的会试,让他扩充羽翼,可是他也不愿意和严嵩决裂,而是在会试后直接当起甩手掌柜,朝中无大事概不回内阁办差。
时不时上一本乞休的奏疏,也都被严嵩和嘉靖皇帝都给否了,只说让他养病。
其中缘由很是复杂,既有嘉靖皇帝对内阁运转满意之故,也有吕本的病并不严重,可以调理。
其实,陈以勤现在的身体情况就和吕本当年类似,调理好也是可以继续当差的,只不过要注意休息。
隆庆皇帝都这么说了,陈以勤自然没法再多说什么。
何况,今日朝野的传闻他也听到了点风声。
朝堂动荡,这可不是他想要的,虽然风向是对徐阶不利,可他也不希望如此。
所以,随着拜访客人的离开,陈以勤的病情也快速在京城传开。
病是真的有病,乞休也是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调理下身体,并无传言中说的那些。
所以,收到消息的徐阶也暂时放下心来。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无碍,自己首辅位置依旧稳当,可徐阶却并不这么想。
要知道,三位重臣在一天时间里乞休或者致仕,隆庆皇帝都没有召见他,找他问策,这其实已经说明,皇帝在心里已经不把他当做首辅看待。
内阁阁臣是做什么的?
殿阁大学士是做什么的?
那就是给皇帝提供参考咨询的人呐,在皇帝遇到问题的时候都不找他,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意思?
就为了在内阁里那票拟的权利吗?
不经意间,徐阶欲退的决心,在经过此事后更加坚决。
而魏广德在吃过晚饭后就出门,前往雷礼家中。
今日朝堂,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陈以勤、霍翼吸引,看向内阁,可魏广德等少数人却知道,下午还发生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太监滕祥在工部和赶来的工部尚书雷礼大吵一架,说要回宫告他一状。
魏广德去雷礼家中,一是探望,二就是要了解详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腾祥来工部要物料重造御用之器,说给陛下添器物料不宜入年例中减革,我说援例服御更新,系传造钱粮本无定额,不得奢靡浪费,这有何不对?”
雷礼叹气道,“皇上登极之始,服御更新自合加办,今尚未逾年,龙床卤簿之类已不必改作,其他杂器止宜于年例物料内关支。
他腾祥打的什么主意我又不是不知,传造采办器物及修补坛庙乐器等,妄自多加靡费巨万,工厂存留大木任意斩截。
工部哪有那么多物料,供他予取予求。”
雷礼有些气愤的说道。
魏广德明白了,腾祥是打着皇帝的旗号想弄钱。
隆庆皇帝现在的御用器具,大多才用了一年多时间,哪里需要更换。
何况,平时的维护和修补,工部都会提供物料钱粮,也就是年例。
魏广德叹口气说道:“古和公所言甚是,只是这得罪小人”
“我若不得罪,那就要轮到朱士南为难了。”
雷礼却是不以为意,还自笑道:“事儿我顶了,那腾祥有什么也只是对着我来,反正我都要回江西,他还能耐我何?”
魏广德微微点头的时候,雷礼又继续说道:“明日我在上奏乞休,陛下就该批了,我走后,京城可就全靠你和士南了。”
“我晓得。”
魏广德点头说道。
第661章求退
第二日,工部尚书雷礼继续上奏乞休,这已经是连续三天上奏,隆庆皇帝终于还是在奏疏上批红,同意雷礼致仕回家,赐驰驿。
稍后,乾清宫又发出一道旨意,由内阁阁臣张居正执笔,命工部尚书朱衡掌部。
消息传出的时候,还不过巳时,魏广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愕然。
“怎么这么早?”
按照常理,雷礼把奏疏递到内阁,内阁票拟入宫,怎么着隆庆皇帝也要等到午时后才会批复。
当天下午传出消息,这已经算特事特办,内阁和司礼监效率极高了。
“今日陛下召见内阁阁臣,听说徐阁老把雷尚书的奏疏一并带了去,陛下当场让张阁老拟旨,司礼监盖章发六科。”
芦布立即把打听来的消息说出。
“哦,这样也说得过去。”
听到是御前会议上做出的决定,那自然就没什么好怀疑的,否则魏广德还真有些担心,隆庆皇帝是不是对雷礼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魏广德点点头,又对芦布吩咐道:“那你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
“是,老爷。”
芦布躬身答道,随后一步步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出门而去。
魏广德等芦布离开后,抬头望着屋顶,想了一会儿,这才摇摇头,随即低头开始处理公文。
雷礼离京,魏广德已经想好送他什么礼物。
黄白之物太俗,以他多年工部尚书积攒的家底,魏广德知道他不会缺那东西。
所以,昨晚回府后,魏广德就让张吉准备一株二百年人参。
现在在四九城,要想买到百年人参,除了来魏府求购,几乎已经完全找不到。
魏广德和孟冲有些交际,也是因为这老小子去年借着给皇帝补身子的理由,找魏广德“买”人参。
魏广德也没有拒绝,卖了三株百年野山参给宫里,又送了孟冲一株。
别觉得魏广德这是被孟冲勒索,其实魏广德并没有吃亏,这三株百年人参的价格和卖四株人参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再怎么节俭,但是每日的耗费也是天文数字。
一两银子的东西,入宫的时候价格已经翻倍了。
孟冲交回宫里是什么价儿,魏广德可没丝毫兴趣打听,但知道肯定只多不少。
价钱没吃亏,还得到了和孟冲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毕竟,现在魏广德以往依仗宫里的关系李芳已经败了,陈矩现在的地位,距离宫里这些大太监还差得远。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芦布忽然又屁颠屁颠跑进了值房,打断了刚收理好思绪开始办公的魏广德。
“何事?”
看芦布的表情,魏广德心知应该是有好事儿,至少对他来说不坏。
“刚刚,户科左给事中张齐上疏弹劾大学士徐阶不职。”
芦布马上就答道,言语中还带着一丝欣喜。
魏广德这帮裕袛旧人和徐阶的关系,只要是京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二,有人弹劾徐阶,对魏广德来说自然是好事儿。
而且,芦布也是锦衣卫暗探,是皇家的鹰犬,自然和魏广德有一丝天然的亲近,何况魏广德也大方,给钱那是特别痛快。
搞到现在,芦布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效忠朝廷还是效忠魏广德了。
毕竟,他身上也是有差事在身的。
“张齐?他告徐阶不职?”
魏广德心里生出一丝好奇,不知道徐阶怎么不称职了。
“他说徐阶事世宗皇帝十八年,神仙土木皆他所赞成,及先帝驾崩乃手草遗诏历数其过。
徐阶和严嵩处十五年缔交连姻,曾无一言相忤,及严氏败卒背而攻之。
阶为人臣不忠,与人交不信,大莭已久亏矣,比者各边告急皇上屡廑宣谕,阶略不省闻,惟务养交固宠,擅作威福,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臣谨昧死以闻。”
芦布记忆力不错,对魏广德说着张齐告徐阶的奏疏,不知不觉就以张齐的口吻说起来。
“这是张齐奏疏的文字?”
魏广德奇道。
说实话,张齐奏疏里虽说的都是实情,可却用错了时机。
隆庆皇帝虽然对徐阶有不满,可更多的还是希望徐阶自己请辞,全了君臣脸面,所以他一直是暗中支持魏广德、殷士谵等人频繁出手剪除徐阶党羽。
要是让徐阶被弹劾搞下去,可就坏了皇帝的想法。
这也是陈以勤、魏广德等人从来没考虑过让人弹劾徐阶的原因。
要说徐阶没问题,当然不是。
以前不知道,可经过徐阶亲弟弟徐陟之事后,魏广德才想起,后世一直传说徐阶家族富可敌国的传闻。
当然,这个传闻到底几分真,几分假,魏广德还真没让人查过。
开玩笑,没有皇帝的旨意,谁敢查首辅的家底。
虽然张齐说了实话,可魏广德知道,这张齐得了健忘症,把隆庆皇帝早前发的旨意都忘记了。
就他告徐阶的罪行,怎么说都混不到要造反或者欺君上,也就是说,即便这些东西都对,可也在隆庆皇帝大赦诏赦免的罪行里。
虽然奏疏里硬塞进一句“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更是其心可诛。
“知道了,你下去吧。”
魏广德都不想继续听下去,知道张齐这人要倒霉,谁还会关心一个倒霉蛋。
不过就在芦布退到门前准备出门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又开口问道:“给我查查,这个张齐和徐阶有什么恩怨?”
“是,老爷。”
芦布答应一声,这才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