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643节
写完草稿,还要誊写正卷,不容错别一字,时间怎么都不算充裕。
他略微思索片刻,继续提笔写道:
臣俯读制策有曰:朝廷简任贤良,共襄治化,如何当用其才,如何当称其职。
《诗》曰:歌菁菁者莪,在彼中阿。言长育人才之道矣。
简拔贤良,转迁旧衙,观其才器,度其德行,量其勤勉。
贤能少私欲者升之,无未竟之案者升之。旧衙有功者荣迁,原任无功者留任……
臣俯读制策有曰:阴弊佞臣,贪风不息,诛求下吏,以奉上官,糜烂从生,遂使不肖有司,祸连民生生难,何法可革其弊耶?
今之百姓之苦,苦于有司之剥削。今之小吏之苦,苦于大吏之诛求也。
以臣计之,绝禁阴邪,惩贪之法,不可不严,惩其吏之小者,不如惩其吏之大者。
夫大吏之恶,其位愈尊,其害愈大,其害愈大,而人愈不敢言,或避之而走,或私欲胁从,吏治败坏之始。
惟任不畏强御之臣,营设精炼专任之司,出力而排之,行汉世惩贪之法,宋人禁锢贪吏之制,彼又何而为耶?
除吏之蠹,去民之害,杀一二人,而天下皆生,是天下之至仁也。
臣故曰:仁以择吏,则澄清吏治,可生廉洁之风,此也……
臣年少浅陋,草茅新进之士,不知忌讳,唯有赤忱谏言之心,干冒宸严,不胜惶恐之至,臣谨对。
……
恢弘富丽的皇极大殿,三百贡士无不绞尽脑汁,倾尽全力,将笔下的策论写得尽善尽美。
但是,得心应手者只是其中部分,大多数人总还力有不逮,言辞对策流于平庸。
此次策论之题,虽以吏治为题旨,但暗指朝堂政事风云,以及天子心术隐忧,普通应考贡士难以尽知其奥。
等到贾琮写完草稿,殿外更鼓再一次轰隆隆响起,着实有些摧人心志,
他将草稿仔细阅读即便,做了必要的润色修改,便开始铺开正卷,凝神静气片刻,开始执笔誊抄。
此时,不少贡士草稿都未过半,听到殿外更鼓持续轰鸣,不禁额头沁汗,重压之下,搜肠刮肚,奋笔疾书。
只是,这样的状态之下,要写出华章宏文,只怕是有些困难。
但是,也有贡士已即将完成草稿,估算殿试结束时间,还算有所空余,自然心思笃定,下笔愈发从容……
殿外沉闷庄严的鼓声,令许多应考贡士心中平添压力,生出不少浮躁烦闷之气。
但是急促不停的更鼓声,在贾琮耳中并不觉得刺耳。
反而让他觉得鼓声雄壮铿锵,音韵庄严井然,催人奋进,如同万马疆场之上,激励策马冲锋的战鼓。
他的书法本就出色,外人都言已成宗匠一派,此时正凝神誊稿,笔力似被鼓声感染,铁画银钩暗合韵律,愈发老辣圆融。
等到贾琮誊写完正卷,仔细查阅即便,确定皆无问题,他不仅长长松了口气,将试卷起放在考案之上。
此时,皇极殿外再次响起急促的更鼓声,申时将尽,嘉昭十五年殿试,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此时,即便答题草稿未完成的考生,都开始了誊写正卷的步骤……
等到酉时将尽的更鼓响起,几十名殿试执事官,带着十几名司礼监内侍,开始下场游走,收取所有贡士的策论答卷。
三百殿试贡士,不管是应试得意,还是答题凝滞不得要领,他们的举业之路就此结束。
从嘉昭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开关的春闱大比,在皇极殿落日的余晖中降下帷幕。
……
所有殿试贡士在礼部官员引导下,重新按照会试名次排列,在两百大汉将军护卫之下,走出皇极殿,顺着来路出宫。
此时,几乎所有贡士,不管殿试顺逆与否,各自都心神激昂,因为他们的举业之路,已就此画上完美句号。
在他们走出深宫的那一刻,他们就已是进士之身,成为这个庞大帝国仕宦阶层一员,多年苦读终于如愿以偿。
此时此刻,他们都难掩激动之情,原本入宫之时受过礼部训诫:皇宫大内不得喧哗。
但是冗长的队列之中,许多贡士已忍不住窃窃私语,数百人的队列,压抑的声浪,如起伏的波澜,来回往复。
护送的两百大汉将军,对这样的逾规之举,似乎恍若不见,可能是事先得过某些提点,对这样的场景,好像见怪不怪。
领队的礼部官员,陪同的几位殿试执事官,也都对此置若罔闻,不少人脸上还有会心的微笑。
他们也都是殿试及第之人,大概都十分理解诸贡士此刻心情。
只要不是过于逾规喧闹,不过无伤大雅之事,他们也都当做看不见。
……
此时,走在队伍领头的贾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语音温和从容,颇有几分不俗。
“鄙人杭州府林兆和,久闻威远伯之名,曾到府拜谒,憾未得见。”
“今日殿试之题艰涩,威远伯会元之才,必有文章锦绣,有暇当拜请益。”
贾琮回头一看,说话这人二十岁年纪,相貌儒雅,神情冲淡,笑容温煦。
正是排在身后第三之人,按照此人排序,贾琮便能猜到他是何人。
他曾见其拜帖,却未识得其人,杭州府解元林兆和……
贾琮知道参加会试的各州解元,有十余人,但进入会试前十,连自己算在内,不过区区三人。
林兆和高中首榜第三,仅次于自己,一身才情算十分惊人,实至而名归。
贾琮笑道:“在下已收到林兄拜帖,只是身在大孝,不宜见客,还望海涵。
会元之名,不过是侥幸,林兄今科亦为高中,不敢当林兄请益二字,有暇定当请樽把酒,共叙同年之谊……”
第626章 家国天下事
大周皇宫,皇极殿外。
贡士队伍之中,贾琮的一举一动,一向受人关注,如今和他寒暄之人,还是会试名列第三的贡士,愈发有些引人注目。
会试队伍的后列,一个身形微胖的贡士,在队伍中时常伸头眺望,正看到林兆和与头名会元交谈。
他对身边贡士笑道:“你们看那头前交谈二人,一人是会元威远伯贾琮,一人是鄙人同窗,杭州府解元林兆和。
会试前三就有两名州解元,在往年春闱是极罕见的盛事,鄙人断言,今科大魁天下,多半会是此二人之争。”
大魁天下,说的就是头名状元,这可是众人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微胖贡士一开话题,队列中前后之人都笑着附和。
此时,孙守正也走在贡士队列之侧,他和另几位殿试执事官,陪同礼部官员导引三百贡士出宫。
正好看到吴梁那些笑谈之状,虽是说他人大魁天下的风光,但其言语中难掩激昂之气,自然是因自己榜上有名得意。
孙守正看到吴梁的形状,又看了一眼队伍前列,目光中透出阴沉的冰冷,还有一丝不屑的厌恶。
此时,绚烂的晚霞,弥漫皇极殿之上万里碧空,云顥如火如荼,妖异艳丽,赤红如血!
……
大周宫城,凤藻宫。
宫室飞翘的檐头,新绿雕花筒瓦,在晚霞照耀下,晕着翡翠般温润光滑。
富丽朱红的宫墙,被映照夕阳,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显得异常鲜亮夺目。
一个宫中女官从朱红宫墙前走过,窈窕美好的身段,留下动人光影。
她双十左右年华,身材高挑苗条,穿红绫合领对襟大袖袍衫,下身素色百褶裙,头戴一顶精美的瞿冠。
当走到皇后寝宫之前,对着值守宫娥问道:“皇后娘娘可得空,今日几项宫务,需要向娘娘回禀。”
那宫娥微笑着那女子行礼,神情颇为客气恭谨。
说道:“原来是贾女史,皇后娘娘倒是得空,不过方才赵王过来拜见,如今正在里面说话。”
元春微笑说道:“既然赵王驾临,娘娘定有不少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几项宫务都是日常之事,明日向娘娘回禀不迟。”
元春笑着转身返回,那宫娥不忘对她行礼,礼数很是细密周到。
如今宫中太监宫女哪个不知,这位贾女史出身勋贵世家,但是入宫多年,一直都是默默无闻。
可是几年之前,荣国贾家出了惊才绝艳之人,便是名动天下的威远伯贾琮。
这位少年伯爵不仅军功显赫,精通火器营造,还是书词冠绝的大才子,十分得当今圣上器重。
贾女史便是威远伯的嫡亲堂姐,皇后娘娘闻听威远伯少年卓绝,曾亲自召见,并多次让他们姐弟在宫中相见。
据说这位少年伯爵人脉广阔,当今赵王、宁王都和他熟识,这等显赫的少年权贵,自然是人人瞩目。
最近世人瞩目的春闱大比,威远伯更是高中头名会元,才名再次震动天下,将来的前程只怕更了不得。
曾默默无闻的贾女史,也因她的堂弟变得水涨船高,在宫中位份名气大涨,皇后和太后娘娘,每到节庆都有赏赐。
宫中太监宫女都是精乖之人,最擅长见风使舵之事,哪里不会变换嘴脸奉承亲近的。
方才那位皇后近身宫娥,虽在凤藻宫中也有些根底,但见了贾元春依旧礼数刻意周到。
但是,元春自小长于勋贵之家,本就是不是小家碧玉女子,十年宫中磨砺,心中冷暖自知。
这几年她在宫中处境转好,随着贾琮愈发光彩夺目,日常接触那些宫人,对自己越发热络,她深知应由,更能坦然处之。
……
元春回到自己署理宫务的小院,刚跨入院门,便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更鼓声。
她身处深宫近十年,对宫中各类钟鼓之声非常熟悉,宫中寻常报时的更鼓,都是敲过一通就停。
但是这通更鼓响过一通,并没有停下,而是隆隆响动,透着异常的激昂之气,声震四方,动人心魄。
元春顺着鼓声传来的方向,好像正是东边的皇极殿,她一双美眸不禁一亮。
这时,房里走出个宫装少女,十七八岁年纪,容颜秀丽,姿态绰约,袅娜如兰。
她顺着鼓声传来的方向,喜道:“姑娘,如今正好酉时将尽,鼓声从皇极殿传来,往常都是敲一通,如今已到第三通。
今日三爷在皇极殿下场殿试,这不是普通的更鼓,是殿试结束的鼓声,也不知三爷考得怎么样了。”
元春忍不住笑道:“你平日可不在意这些,现在怎么鼓声响了几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都琢磨得这么清楚,倒是少见。”
抱琴俏脸一红,说道:“宫中殿试可是大事情,再说我们三爷也下场,我自然是留意的,我特意问过值钟小太监才知道的。
姑娘你是不知道,这次三爷中了会元,在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宫女太监没事就拿这事闲扯。
他们都说三爷科举着实利害,多年都没听过他这样的,每次下场科举都能得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