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846节
宝钗听了心中苦笑,老太太日常做事谨慎,很少在人前露出口风,即便妈也没细心察觉。
但宝钗心思都在贾琮身上,自然对他相关之事,处处都有留心。
这一年保龄侯夫人上门甚勤,言语举止已有议亲之年,自从琮兄弟封爵之后,老太太对此事也是默许。
保龄侯史大老爷去金陵赴任,夫人和儿子都跟着去金陵,惟独把湘云妹妹留在贾家。
湘云妹妹从小在老太太身边养过,即便是这样也不算什么。
但该陪老太太住在西府,才合往日出入常理,可却偏住去了东府,老太太也从不说话,里外都是默许的。
老太太不是嫌曲姑娘门第低,而是心中早存了湘云妹妹的事,自然不愿让别人来掺和罢了。
当初因东路院大老爷过世,琮兄弟和甄三姑娘赐婚被废,只怕老太太心中也是极称心的。
……
薛姨妈见女儿听自己聊起曲大姑娘,突然有些愣愣出神,秀眉目似蹙非蹙,似乎满怀心事。
她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干嘛瞎扯起琮哥儿的女人,这不是戳女儿的心事,给她找不自在吗。
说道:“我也就是闲扯,曲大姑娘的名头响了有几年了,也没见她跨入府门一次,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
说不定样貌平庸也说不定,就算再懂事会做人,终究是个没名分的外人,还不如琮哥儿那几个丫鬟亲密。”
宝钗说道:“妈,话可不能这么说,曲姑娘也是云英之身,靠着一己之力,能把金陵鑫春号做得如此出色。
光凭着这番本事能为,她就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清楚琮兄弟的性子,他必定很敬重她的……
我们薛家如果也有琮兄弟的福分,在金陵也有这样一个人物镇着,家里的生意也不用这般操心。”
薛姨妈叹道:“你这话倒是不错,你二叔的事情只怕也难,他这些年东奔西走,是为宫里收罗奇珍异宝。
他这干的也是正经皇差,哪里能说撂下就能撂下,上回来京去内务府核帐,听说还被召入宫面圣。
你哥哥要是蝌儿这种性子,那该是多好,即便不能兴旺家业,守业却是绰绰有余,可他偏又不是。”
薛姨妈突然想什么,说道:“听说鑫春号出的香水、香皂、牙膏等物件,在江南行销大卖,日进斗金。
只是鑫春号的东西只在下属分号售卖,极少与别家合销,这生意都是他们独家的。
如果凭着我们和琮哥儿的亲近,两家能合作生意,我们金陵店铺能分销鑫春号造物。
那可是最赚银子的生意,你父亲留下家业,说不得能重新兴旺。”
宝钗摇头说道:“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鑫春号在金陵将生意如此红火,却从未有人敢觊觎。
不仅因为曲姑娘能为出众,鑫春号背着皇商牌子,更因旁人忌惮琮兄弟官爵隆重。
他曾两下金陵,屡破大案,名动江南,简在帝心。
金陵官场都愿卖他面子,如此才能镇住鑫春号日进斗金。
父亲过世之后,薛家已威势大减,族中更无半点官场根基。
大舅虽还做着京营节度使,但这两年已大不如前,他已很难关照到金陵亲族。
要是琮兄弟真卖这个情面,让鑫春号造物在薛家店铺分销,薛家的生意必定大涨。
但我们在金陵又无得力主事人,旁人见了岂不眼红觊觎,薛家又靠什么守住财富。
到时只怕好事变成坏事,本想要兴旺家业,最终却要破财消灾。”
……
薛姨妈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发白,自然知道女儿说的在理。
前些年薛家在金陵做大生意,不仅因自家老爷手段厉害。
更因兄长王子腾得贾家扶持,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薛、王、贾三家关系紧密,互为臂助。
金陵薛家在官场根基扎实,这才能够顺风使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可如今形势大不相同,不仅兄长王子腾已经失势,原本和薛家亲缘密切的荣国二房,也沦为偏门旁支。
薛家往日依仗根底,眼下已全部丧失,就像是女儿所说,如今就算薛家搏得富贵,凭什么能守得住。
贾琮虽对自己颇为礼遇,也是看在共居一府多年的情分,还有宝钗和贾家姊妹结下的情谊。
虽然薛姨妈想以儿女亲事,为女儿寻得体面终生,为家门添一助力,但以眼下形势,这一念头终究渺茫……
宝钗说道:“薛家如今不该想着如何壮大家业,而是该想着稳妥保住家业,才能来日方长。
家中子弟能安享衣食小康,读书进学才有根本,等族中出了杰出子弟,或哥哥子嗣中有可造之才。
那时族中多了一份依仗,再想着扩张家业富贵,才是正当其时,这是细水长流之事,操之过急也是没用的。
不过曲姑娘在金陵坐镇生意,所作所为让人敬佩,倒真想见识下这等人物,或者以后还要借重人家。”
薛姨妈听了眼睛一亮,问道:“宝钗,你是心里有了什么念头?”
宝钗微摇了摇头,说道:“曲姑娘能在金陵这等地界,操持出这么大生意,让我觉得十分难得。
虽然心里有些念头,不过是自己瞎想罢了,世事难料,哪能想什么成什么……”
……
薛姨妈正准备再问,只见金钏掀门帘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
说道:“太太,铺子里刚送来半斤燕窝,说是太太前几日要的,昨儿从南边来的上等新货。”
薛姨妈说道:“如今彩霞怀了身孕,老太太让每月给二两燕窝养胎,凤丫头从铺子里每月也又订了五两。”
宝钗笑道:“昨儿我遇到平儿,还说如今燕窝先紧着彩霞,加上老太太日常所用,凤姐姐产后补身也用。
公中的燕窝快要见底,还问我铺子什么时候到货,这会子可巧就有了,我给凤姐姐送去,顺便走动一下。”
宝钗进屋换了件白梅纹缎面交领长袄,金钏又帮她系上莲青斗纹下鹤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梨香院。
走到半路正遇宝玉从荣庆堂出来,见宝钗带着金钏迎面过来,心中不由一喜,他倒也不长记性。
这几日宝玉心情低落,麝月去东府做执事丫鬟,他是极不乐意,甚至生出几分扭曲的嫉恨。
他一向自认卓绝不凡,身边丫鬟都该对他倾倒,袭人、碧痕、秋纹等人,不是个个都是如此。
原以为自己出言挽留,麝月必定要感动不已,会巴不得留在院子里。
哪知麝月是个不同的,一番清冷决绝之言,将宝玉自恋多情的情怀,撕扯得破烂不堪。
他虽内心羞愧且不服,但却无可奈何,东府对他来说不仅是禄蠹之地,更是怎么也跨不过的门槛。
麝月去了东府,他只能望而兴叹,虽说过找贾母说理的话,但又顾忌太太责怪,心中摇摆,好生烦恼。
如此磨蹭了几日,胸中仅存块垒之念,很快便也烟消云散,恍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最后只是伤春悲秋几天,把自己糊弄过去了事,只是心情一直都是郁郁。
……
这几日在荣庆堂中遇见众姊妹,除了湘云会大大咧咧说几句。
其他姊妹也不知什么缘故,都和他无话可说,让他十分悲痛无趣。
自从上月去梨香院颇为狼狈,如今他不敢轻易涉足,特别是薛姨妈在家的时候。
宝钗日常除了和姊妹们同去荣庆堂,便是在家里待着,或是去东府走动。
宝玉日常极少能单独遇见宝钗,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之喜,心情顿时舒展得趣起来。
连忙上前问道:“宝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宝钗见是宝玉,脸色微一僵,转而笑道:“正要去凤姐姐院里,她在铺子里订了燕窝,我正要给她送去。
这五两燕窝里也有彩霞的份,老太太特意吩咐,每月给她二两养胎。
如今彩霞有喜金贵,好些日子没见到了,她气色身子都还好吗?”
因彩霞有喜之事,在西府传得沸扬,连贾母都在意的紧,宝钗见面问起,不过客套礼数罢了。
可宝玉听了脸色顿时通红,就像被扇耳刮一样难堪。
前番多嘴的薛姨妈,好说成亲生养之事,已让宝玉无地自容。
如今娇美无限的宝姐姐,当面就问有喜的彩霞,笑意盈盈,毫无悲戚黯然之色,更让宝玉悲愤不已。
原本他乍遇宝钗,胸中涌动不少好话,似乎要蓬勃而出,好讨宝钗欢心一笑。
却被宝钗一句问候,全部掐在嗓子眼,上不得下不去,白腻圆脸憋得发红。
一旁金钏突然说道:“姑娘,上回我听太太说起,她有一个养胎的秘方,真该请太太写了送给彩霞。
也让她能好好养胎,明年给宝二爷养个胖小子。”
……
宝钗听了微一愣,又见金钏对自己眨眼,连忙说道:“哦,我倒不记得这事,你回去记得提醒太太。
将那秘方好生抄写出来,赶紧给彩霞送去才好。”
金钏笑嫣如花,说道:“姑娘放心,我定记得这事情!”
宝玉脸色已有些发紫,急的不知该如何辩解,心中难言郁恨,彩霞有喜也就罢了,为何总拿我说嘴。
且还都在女儿家跟前扯淡,当真是亵渎出丑之极,想我如此清白之人,总是被人这般羞辱脸面。
以前是薛姨妈和凤姐姐,如今连个金钏都开始学嘴,还让不让人活。
宝钗见宝玉脸色紫胀,小心翼翼问道:“宝兄弟,我现去凤姐姐哪里,你要不要一同去?”
宝玉一下回过神,忙不迭说道:“宝姐姐自去便是,我还有事先走。”
上回他去王熙凤院里闲扯,本想见见五儿的美态,结果被王熙凤剥皮拆骨般羞辱,如今哪里还敢登门。
见宝玉急着转身就走,颇有落荒而逃之状,宝钗不禁松了口气。
回头看笑意盈盈的金钏,说道:“我怎没听妈说过什么养胎秘方,又是你这丫头搞鬼。
金钏笑道:“我担心宝二爷又黏着姑娘啰嗦,故意随口编的瞎话,没想到还真管用。
这宝二爷活的也是古怪,以前最怕别人劝读书进学,现在最怕别人说成亲养孩子。
倒像是人家不说这话,他就没有那些事儿一般,他这到底想骗别人,还是想骗自己,活的也是够心累的。”
宝钗忍不住笑,轻声骂了一句:“古里古怪,散话歪话一大堆。”
……
荣国府,凤姐院。